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人朝窗户这边踱来,那浑身上下散发的阴冷气息让我陡然一震,我蓦地攥紧苍茫,有些惊心,纵观江湖武林,鲜少有这般将杀意直白完全曝露出来的人,看来今日这场浴血之战是无法避免了。
我低头望了望沈月云,此刻她的脸如梨花般苍白,看起来那么柔弱,却在黑夜里那么好看,仿佛是那天上的仙女。我想,这世间女子大抵都这般了吧。只是不知,在这乱世里,究竟是红颜消逝了时间,还是时间苍老了红颜。
然后我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温婉而清新。
“萧副将军,不知小女子怎么得罪了将军,竟劳驾将军亲身过来,还望点拨一二,回裳必定改之。”与此同时,一个粗哑男声响起:“回裳大家过虑了,萧某此次只是奉王将军之命捉拿逆贼,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回大家海涵。”
声音不卑不吭,甚至隐隐有些倨傲。却听回裳道:“哦?什么贼人这般胆大,竟敢得罪王将军,真个是不要命了。”
“哼,若让我知晓此人是谁,必然活剐了他。”
萧副将有些狠辣道,即使我看不到他的脸,也能想象到他面目的狰狞。然后,我就看到沈月云眼里的冷意,那么幽深,仿佛这苍茫无际的冰天雪地一般。
究竟是什么样的恩怨,会让这样一个妙龄女子的眼中藏匿着这样的寒光呢?我无从得知,也不想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今夜我要保护好怀中这女子,以命报恩,从此之后,江湖陌路。
屋内忽然静默,针落有声,气氛有些诡异,就听萧副将不怀好意道:“回大家常驻冰湖,不知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回裳“噗哧”笑出了声,道:“若回裳真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恐怕此刻就没法安稳站在将军面前了。”末了,话语一转,悠悠道:“还是,将军认为回裳与那贼人有所牵系?”
萧副将一怔,道:“不敢,萧某只是例行问讯而已。”
“如此最好。”回裳淡淡道。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不知过去了多久,冰湖上的船舫,隐隐约约传来似有似无的琴音歌声,融入这漆黑冰冷的夜色,渐渐地,漂渺无踪。
那萧副将终于出声了,他在回裳身后站定,微微俯身,说道:“回裳大家莫要怪罪,今日之事,实乃迫不得已,来此之前,王将军就吩咐在下,决不可惹得姑娘生气烦闷,万事以姑娘为先,王将军对姑娘的情谊精诚可比,日月可鉴,还望姑娘万万不要辜负了。”
回裳就笑了,如海棠花一样的烂漫,她回头望了萧副将军一眼,说:“那我要说,我对萧将军的情谊也是这般样子呢。”
萧副将先是一怔,继而猛地低头,肩胛耸起,喉头涌动,似乎有些惶恐,他语无伦次道:“回大家说笑了。”
回裳在窗前站立,她并未看我,而是把眼眸望向无边无际的湖面。我一抬头就可看见,那白衣青纱的曼妙身姿,那遗世独立的寂寥影迹,她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眼眸有些迷离,带着些许酒意,她对萧副将说,又好似在对我说,她说:“这勾栏巷口的,可不就是卖笑说笑的地方。”
说完,她望向夜空,鹅毛般的雪落了下来,洋洋洒洒地覆在冰湖表面,转瞬之间,又消失不见。不知怎的,我的胸口闷得厉害,好似被钝了的剑刃,深深地刺入心口,一下一下,疼痛蔓延,无休无止。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回裳的泪,她的无奈,那盈盈秋水般的眸子上,刻印了太多的深邃。而那些深邃里,究竟藏匿了什么。我从未像此刻一样想要进入她的内心,想要问一问,她究竟想要什么。
时间就这般苍老下去,然后,我听到她对萧副将说,夜了,将军该离开了。
队列齐整的船舰,转瞬间就消失在冰湖之上,仿佛从未出现一样。
楼阁内,床帷边。
沈月云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红,以及永无休止的冷汗。她在萧副将离开不久就彻底昏迷过去。
此刻,她睡的不踏实,眉头蹙起,神情紧绷,手指牢牢地抓着棉被,有时会说上一两句胡话,但大多时候就只是紧紧咬着嘴唇,若非病得太厉害,没有力气,只怕那唇都要咬破了。回裳说,她中了毒,一种名叫“残心骨”的毒。
中此毒的人,骨头先开始腐朽,从四肢到胸腔,再到头颅,等到身体里的骨头都化作了粉末,再然后便是心,它要不了人命,它只要你生死不能,如活死人一般,看着这花花绿绿的世间芳华,就算想死也死不了,是一种很残忍的□□,让人无法阻止的绝望。
我想,是残忍的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为残忍了。“那么解药呢?”回裳摇了摇头,有些不忍,她说:“我不知道,或许,这世上还有的吧。”
我理解地点了点头,我想,要是六师哥在的话,他一定知晓的,他擅长医术,妙手回春。
而回裳,她只是懂得些许而已。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就要死了,红颜薄命,在这乱世里,最为平常不过的了。
而我也要去死了,今夜亥时,穿上那些女人的衣服,去杀死大金国十四王爷的儿子完颜齐。
杀手,本就是活在杀人与被杀之间。
我望了望沈月云沉睡的样子,也不知她是否可以听到。我说,要是今晚侥幸不死,我带你回幽谷吧,也算是报答你那日救我性命。
窗户口忽然发出“索索”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摩擦什么。
我笑了笑,走过去推开了窗扇,阿黄湿淋淋的头一下就探了进来,浑身上下氤氲着寒气。它见了我,一个抖动,顿时所有的水珠溅到了我身上,弄湿了我的衣衫。
我摸了摸它脑袋,说:“阿黄,你回来啦。”它朝我“啊呜”了一声,头往我的胸前拱了拱。我又说:“你离开的太久,那女人没难为你吧。”它又朝我“啊呜”了声,滴流着黑黝黝的眼睛。
我就又笑了,默默地不再说话。我用内力蒸干了它的毛发。它就这般窝在了我的怀里,闭上了眼睛,睡的那般香甜,如同一个婴孩,那般的纯净,安宁。
我不知它是否觉得这样便是幸福,但我知晓,此刻我是觉得幸福的。
阿黄这一觉睡得太久,它太累了,鼾声跌宕起伏。我换了衣服,易了容貌,喃喃地说,阿黄,你睡吧,好好休息。我走了啊,你等我回来。
说完推开了门。
回裳正靠在船桅等我,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裙,披着白色的狐裘披风,长长的青丝挽起,用一根白玉簪子盘在头上,秀丽文雅,两鬓几缕发丝被风一吹,在船头灯笼的照耀下,有种超然尘世的感觉。
她见我出来了,穿着女装,眼底隐隐有些笑意。
她叫我,“小九。”
我应了一声,说:“怎么了?”
她走近我,一丝似有似无的香馨围绕在我周围,就如同一股和煦的春风,生气盎然。她伸手拉住了我,笑了笑。
“不好吗?”
“没有。”
“那为什么笑呢?”
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好。”她顿了顿,续道:“你这样子美极了。”
“哦。”
我讷讷地应了声,尴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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