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身后有人阻止:“住手!你疯了吗?岳当家还在敌人手中!”
“那又怎样!”二当家不予理会,恶狠狠道:“他竟敢在天罡寨挟持大当家,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可是,可是……”
再没了人声。
我纵马奔驰,越过箭失。
一声炮响,落在马儿身侧,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
马儿受惊,撒开蹄子,不要命的奔逃,想要将我们甩下马背。
我握紧缰绳,紧紧贴住马背,控制着马速。
后面不久传来马蹄声,往后一瞧,黑压压一片,是追我们的人。
“站住!休想逃脱!”后面追兵大声喊道,他们的马比我们快,很快就追上了我,以左右合围之势,将我包抄在内。
“怎么?你们三当家在我手中,不怕我杀了他么。”
领头人道:“二当家有令,敌贼刺杀大当家,罪无可恕,乱箭射死。至于三当家,叛寨助敌,一并射死。”
我呵呵笑道:“这便是你保证的生命无忧么?”
身前的岳鹏举没有说一句话,我却感觉到他僵硬的脊背。
他叹息一声,双手一挣,脱离绑缚,飞身下马。
我早知他内力深厚,那些绑缚对他无用,不过试探而已。
果然,那二当家趁乱出手□□,要他的命。
岳鹏举看着周围,黑压压一片,手握弓箭的寨众,郑重道:“我既已发誓护你周全,就一定说道做到,哪怕今日为此丢掉性命。”
说罢,他横身挡在我与寨众之间,赤手空拳。
“杀!”
寨众发起了攻击。
嗖嗖嗖!
箭雨随即而来。
岳鹏举躲开第一轮箭雨,趁机夺下一人□□,跻身敌军之中,在敌营中进出有度。
那领头的见弓箭伤不到人,却射死了好些自己人,随即叫停,短兵相见。
我飞身下马,一个跟斗,纵到岳鹏举身旁,几掌将他身后的几人打倒在地,与他背靠背,相互依靠。
苍茫被姓岳的收缴,如今只能随意捡上一把破剑对峙。
蜂拥而上的敌人,密密麻麻。
那刀啊,剑啊,漫天光影。
我们毕竟只有两个人,而敌人却有几百以上。
血染红了衣衫,喷涌在脸上,看起来十分可怖。
岳鹏举越杀越勇,以一敌百,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豪气,殷红的血,寒气冷厉的眼神,仿佛地狱修罗一般,他手起枪落,一个个追兵受伤倒地,再也爬不起来,没倒地的,抖抖索索地往后退,吓破了胆,不敢正面冲锋。
敌营里传来磕绊的声音:“三,三当家疯了,疯了!”
“我们逃吧,不逃就没命了!”
“不准动摇军心,都给我往上冲!”
“要冲你冲,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呜呜呜,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要侍奉,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地死在这里……”
……
一时间,逃的逃,散的散。
那些硝烟滚滚中的尸体,躺在沟壑中,泥土上。
萧索了一切。
见证了,这世间的繁华与落幕。
赶走追兵后,我们并未停留,沿途北上,到了夜里,休憩在一条河边。
我牵了马在河中饮水。
岳鹏举在四周捡了些枯树枝,引燃篝火取暖。
天寒地冻,水里冻得一条鱼都没有。一日未进食,又打斗了那么久,早就饥肠辘辘。冬天的吃食太难找,动物都冬眠了,未冬眠的,也躲在窝里不出来。
就在我以为今晚要继续挨饿了。
岳鹏举回来了,他摸回了几颗鸟蛋。
石头大小的蛋,一共六个,虽不饱腹,却也充饥。
将马绑在树上,我们围着篝火,坐了下来。
许久,岳鹏举叹息了一声,“若非今日,岳某恐怕还在做着白日梦。”
我笑了笑,“你太过天真,还不晓得江湖险恶。”
“江湖么?”他嘲弄似地笑道。
“是啊,江湖。”
“或许我是真的不懂吧。”他望着篝火怔怔出神,“我本不是山寨之人,靖康二年,宋朝兵败,开封府被围,城中弹尽粮绝,我们队伍在与金军的正面对冲下全军覆灭,我侥幸没死,却也身受重伤。”
“逃出生天后,我一路南下,想要归队。然而世道艰难,一路上,尸殍遍野,冻骨到处,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遇到了大当家,他救了我,给了我吃的,让我活了下来。从那以后,我追随于他,暗暗发誓要报答他。”
“虽然他爱贪便宜,为人多疑,没有主见,大好喜功,往往是非不分。但只要大体上过得去,对兄弟们好,我也就不作计较,谁想他耳根子竟然软成这样,由得二当家胡闹。”
“如今你已报他救命之恩,也算了了此事。”
“或许吧。”岳鹏举悠悠地叹息一声,陷入无尽的茫然中。
夜色深沉。
翌日,天刚亮。
岳鹏举向我道别。
我勒住马,“你还要回去?”
“我兄弟们还在寨子,我不能弃他们而去。”
“傻子!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么?明眼一看便知,天罡寨已被二当家控制,你回去就是活活送死。”
岳鹏举朝我拱了拱手,“小九兄弟,岳某先谢过了,但我必须回去,如今山河破碎,金狗当道,宋朝无能,我身为军人必须做些什么。你我有缘,他日再见。”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对了,你的剑以及那位兄弟的琴盒,我早先让人缚在那兄弟的马上,你们聚头后,向他索要。”
说完他转身离开,越走越远,那背影仿佛英雄萧索迟暮,渐渐消失在晨曦之中。
我感到了一种悲壮。
莫名状的。
“怎么?”沈月云从树旁走了出来,“你觉得难过了?”
我没应声,“你什么时候到的?”
“没多久。”她将苍茫递上来,“那,你的剑。”
“多谢。”
如今我们摆脱了吴克都的追杀,一时间我有些迷茫,对于未来,就好像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要走往何方。
我摸着马头,悠悠问道:“能告诉我,你与回裳的关系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些重要吗?”沈月云有些不解。
“当然重要。”我苦笑一下,“这样我才能判断,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将我出卖。”
沈月云脸色一变,怒道:“你不信我!”
我冷笑一声,“我也想信你,也想信他们,可是呢,三师兄背叛了我,回裳也背叛了我,我曾经以为我人生中最最重要的几个人,都背叛了我。而我师父付俞生,也因为他们的背叛而死了。所以,你觉得我该不该怀疑呢?”
“你就是这样想的?”沈月云瞬间眼神冰冷。
“我与你非亲非故,沈姑娘为在下做的那些事,在下感激不尽,若有差遣,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现在,我想,我们该分开了。”
“你以为我救你是为了你的秘密?为了那张宝图?好!很好!”
沈月云似是身心疲惫,她嘲弄似地笑道:“那么茫九,我们再也不要见了。”她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里是恨的,咬牙切齿地恨。
呵,恨了才好,恨了,就怨了。
她终于走了,毫无留恋。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我抬头一看,一个鹤发童颜的老翁躺在树杈上,搭着脚,笑的不亦乐乎。
“你笑什么!”我问他。
“笑你啊。”
“我有什么好笑的。”
“人活在世,竟无人可信,你说好笑不好笑?”老翁继续大笑。
“就算如此,又与你何干?”
老翁叹息一声,“是与老汉无关,唉,老汉只是替那闺女不值,年纪大喽,总爱操心。”
这老头有些神叨,我不予理会,准备离开。
“哎,小子,别走哇!”老翁一屁股坐起,晃着树枝,“你真就这般离开了?”
“那闺女要是哭了,你也不管么?”
“哎,可怜啊可怜,可叹啊可叹!”
我刚要上马,脚底忽地一歪,“哎呦”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咦,不是要走吗?怎么就躺在地上了呢?”那老翁从树上越下,理了理胡须,俯身看我,幸灾乐祸地。
我半天拾不起来,也太过怪异。
老翁继续幸灾乐祸,“你这少年人还不如我老头子腿脚利索,哎呀呀,真个丢人呐!”
“你是谁?”我忍住疼痛,继续问道:“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啊哈哈,笑死老汉了,小娃娃啊,你我萍水相逢,再说了,老汉早就睡在了树上,要说接近,也是你接近老汉。”说完,他还肯定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嗯,一定是这样的。”他踢我一脚,喝道:“起来,起来,说说,小娃娃你接近我有何目的?”
“疯子!”
老翁咧开嘴,笑得灿烂,仿若稚童,“你怎么知道呢?大家伙儿都这般叫我。”
我无奈之极,还真是个老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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