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谷。
望日崖。
寒风冷冽。
细细絮絮的雪花从天空飘下,落满整个望日崖。
阿黄整个埋在雪里,只露出黑亮亮的眼珠,如孩童一般看待着这个白雪皑皑的世间。
十日过去。
妇人还未从山洞出来,不知那女子是否安好,那原本冰冷的躯体,是否感觉到这世间的暖意。
我盘腿坐在崖边。
苍茫横在胸前,冰冷的剑鞘上,落满了白色雪花,如同我眉毛上的雪,冷若冰雕。
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妇人的。
那日望江河后,她将我们带来了这里。
这是她隐居的地方。
常年孤寂,杳无人烟。
至今,我还不知她的名号。
她也未曾告知与我。
“又下雪了。”她叹息一声,望向崖边,“飞雪散漫天,瑞雪兆丰年。”
我懒懒地昂起头,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脸上,那么的冰凉。
“人活了。”我问道。
“活了。”
“那便好了。”
“你不去看看么?”
“看与不看,又有何分别?”
妇人轻笑一声,“自是有的。”她顿了顿,续道:“人是你救的,如今虽活了,但女儿家遇到那样的事,就算是活了,又跟死了有何分别。”她视线落在我身上,似有奚落,嗤笑道:“你是想她死,还是活呢?”
“汪!”
阿黄吠叫一声,身上的雪抖擞下来,似是不满她对我的奚落。
我未出声。
妇人再笑了一声,说道:“人,我是给你救活了,但,如何活下去,就不是我老婆子的事了。”她说完,往崖下走去,雪发如丝,身形渐渐隐匿在风雪之中,单薄而消瘦。
我摸了摸阿黄的毛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想起那日女子黑亮的眼眸。
那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绝决。
那一瞬间,天地为之失色。
我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
崖洞内,温暖如春。
宽阔的石床上,女子闭眼休憩,由于失血过多,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我顺势坐在她身旁,望着她沉睡的容颜。
阿黄“呜”了一声,爬上石床,团成一圈,卧在女子头顶一侧。
睡梦中的她似乎不~太~安~稳,眉头轻轻皱起,额头冒出冷汗,不知梦到了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摸向她的额头,想要将其抚平。
就在我快到摸到她额头的时候,女子睁开了眼。
她似乎还未回神过来,怔怔地望着崖洞上方。
“你醒了?”我收回手。
她沉默不语。
“能死而复生,乃娘子机缘,还望珍重。”
“死而复生?”她喃喃出声。
“不错。”
“呵。”她苦笑一声,一颗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我晓得她的难过,失身对于女子来说,如晴天霹雳,哪怕身为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难以接受。
我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怔怔地望着她。却没想到,她忽然出手,抢过苍茫,将剑尖抵住我的脖颈。那握剑的手是抖动的,颤颤巍巍,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脱手,她冷着眼看着我,眼神复杂。
“怎么,你想杀我?”
她没说话。
我笑了一声,“也对,反正那贼子已死,杀了我,就再没人知道姑娘遭遇过的事,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你!”
她恨恨出声,眼眶越来越红,剑尖渐渐逼近。
“啊——!”
她痛苦的一声大叫。
扔下苍茫,转身往崖洞外跑去。
速度之快,无可比拟。
我顿时惊骇,崖洞外不过望日崖,望日崖下是万丈深渊。拾起苍茫提气追去,就看到女子单薄的身影闯入风雪中,她站在望日崖边,寂寞萧索。
寒风冷冽,衣袍翻飞,猎猎作响。
“你要干什么!”
我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
女子笑了笑,“干什么?你难道看不见吗!”
呼呼的风声从崖边传来。
“你要死?”
“是!”
“我救了你,你却要去死。”我有些不明白。
女子呵了呵,“你不懂。”
“难道你就懂了吗?”
“不管怎样,我只知道,我不能这般活着。”话音刚落,她纵身一跃,跳下了望日崖,没有半点犹豫,那单薄的身影如昙花般坠落。
“汪汪!”
阿黄吓得大叫。
我猛地扑了过去,拽住了她的手臂,但她去势太猛,我被拉得往前挪了两步,还没回神,人就随着她往崖下落去。
崖壁上没有任何附着物,光秃秃的,除了雪,还是雪。要这般下去,必然粉身碎骨。我将苍茫用力刺入崖壁,霎时,二者摩擦,迸出耀眼火花,虎口阵痛,以此减缓下落之力,坠势渐缓,我左手一个用力,将她拉至胸前。
女子的眉眼完完全全落入我的视线,满目震撼。
“为什么?”她眼里噙满泪水,哀痛欲绝。我知道她是问我为何要救她,但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不想她死,自那个眼神起,我就忘不了她。
“既无惧死,又何惧生呢。”
她埋在我胸口,肩胛轻轻抖动,滚烫的眼泪落入我的脖颈,哽咽无声,那心口跳动的火焰灼热燃烧。
我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
她哭了好久,低低的抽泣声,肆无忌惮传入我的耳孔。
我想安慰她,说,别怕,还有我的。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住她。
阿黄从悬崖边伸出来头来,冲着我吠叫不止。我仰头,视线有些模糊,离望日崖大约十丈之远。
风雪落满头。
我对女子说,抱紧了,我们上去。
她手臂圈上我的脖颈,往下看了看,雾气缭绕,万丈深渊,望不到尽头。
我气入丹田,脚底一登,提气纵身,沿着峭壁往上攀爬。
十丈。
七丈。
三丈。
一丈。
眼看就要上去,上面忽然传来打斗的声音,刀剑相撞,甚是激烈。
“死妖婆,下去吧。”
一个人影从崖头打落下来,顷刻间就没了踪影。运目一看,我大惊失色,那掉落下来的竟是妇人,她不是已经下山,又怎么会在崖上被打落下来?再者,妇人武功深厚,加之“生死同门阵”几乎无人能敌,是由瀑布通往望日崖的唯一路径,如此隐秘,又怎会有仇家找到这里?我顿时满目惊骇,无法相信。
纵然我再不相信,也看到了崖头上的那人。吴克都,剑云山庄的少庄主。他死死踩住阿黄的脑袋,满脸得意的笑容,望着攀爬在崖壁上的我。他呵呵笑道:“怎么样?茫九,想不到吧。”
崖头传来阿黄痛苦的呻~吟~声。
我想到吴克都会再次找上我,但我没想到,他的速度会这样快。
岩石松落。
从崖头掉下。
吴克都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别挣扎了,茫九,你逃不出去的。”他身后似乎跟了好些先天后期高手。此刻,我抱着女子攀在峭壁上,内息不稳,恐难坚持,而他守着唯一的生路,将我牢牢困住。
“茫九,我早已说过,只要你告诉我沈靖威死守的秘密,我就给你一条生路,”
“那么你也该知道,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找死!”
他怒斥一声,一道鞭影往下抽来,刚好抽在我握剑的左手上。
嘶!
火辣辣地疼。
然而我不能松手。
吴克都忽然笑了,“行,不知道是么?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霍弃!
“在!”
吴克都指了指脚下的阿黄,“大冷天的,闷锅狗肉,给弟兄们去去寒!”
“多谢少庄主!”
“呜呜!”阿黄恐惧地叫唤。
我攥紧剑柄,手指煞白,脑门充血,他想吃了阿黄。
噌!
苍茫从峭壁拔了出来。
我脚底运气,带着女子往崖头奔去,剑尖直抵吴克都。
吴克都见我杀来,一个后退躲过我凌厉一剑,右腿朝上,往我胸口袭来。就在他右腿抬起的瞬间,阿黄“啊呜”一声,趁其不备,一口咬向他左腿。
吴克都左腿一曲,一个跃起,左脚朝阿黄狠狠踩去,那力道之狠绝,若被踩中,非碎了不可。
我深知自己打不过他,阿黄更不可能。
“阿黄,跑!”我朝阿黄喊道,随即横剑抵挡。
阿黄“呜呜”叫了两声,不愿离开。
“走啊!”
我朝它继续吼。
“谁也别想走!”吴克都挽起鞭影对准阿黄,他身后的手下,将我们的去路完全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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