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

    
    那老头似乎猜到了我心中所想，说：“当然，无论什么时候，小白白是不可能忘记我的。”那模样有些欠揍，方才那种超然世外的感觉瞬间就没了。
    老头儿不再说话，往千手观音那走去。
    立定后，将蛟龙玉放到观音手中，顿时一片嘈杂声响，就见原本满满的一池水，忽地由中间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路来，而路的尽头是一扇白色水草编织而成的门，荧荧白光，充满了神秘色彩。
    老头率先而行，我与沈月云紧跟其后。
    那是一条长的几乎望不到头的甬道，两旁全是白色的水草，无风自动，摇臂欢吟，时而状若游龙，时而行似佛陀。
    白光虽亮，却不刺目，很是柔和。
    不知走了多久，当水草渐渐稀疏，光线逐渐变暗时，终于看到了一扇黑色的门，这扇门并非先前那扇由水草编织而成的门，而是由寒铁铸造而成，还未走上前，就能感觉到门上传来的丝丝寒意，冷入骨髓一般。
    那门中间有一个手掌印，是右手的。
    就见老头将自己的手掌放到寒门上，五根手指不知道做了什么，眼花缭乱，只听轰隆一声，那门便开了。
    呈现在眼前的，是无数的冰雪，白雪皑皑，冰霜万千，白色的冷气扑面而来。
    而令我惊讶的是，在那些雪丘冰林中，那一个个被冻成雕像的人影。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似乎还活着，栩栩如生，表情生动，却被冰霜覆盖，保持着临死时的样子。
    有的眺望远方，有的环视左右，有的仰头高歌，有的低首耳语。
    有的左手倚剑，仰头喝酒。
    有的以剑作笔，飞龙舞凤。
    ……
    却未有一丁点面对死亡的恐惧，好像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死了，抑或，他们是不知不觉死去的，否则要如何解释这些人脸上的幸福，祥和，以及恣意洒脱。
    我从未想过，达摩洞的深处竟然埋葬了这么多的人。
    走得近了，我看清了他们的服饰，似乎是唐朝初期的装扮，也就是说，这些人在这达摩洞中待了至少有三百多年。
    老头儿往前走了几步，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声响。他在一个似乎是凉亭样的白色冰体旁立定后，叫我过去。
    我不知老头儿为何要叫我，但想必他是有深意的，于是我走了过去，看到那座白色凉亭，凉亭内有一个石桌，石桌上搁着一壶酒，旁边坐着一个女子，长发蓝衣，眼望前方，保持着右手举杯的姿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里站着一名黑衣长袍男子，背对着，双手环胸，眼睛望向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在他的左胸口夹着一把剑，仔细一看，剑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空空的剑鞘，想必是被后来闯入这里的人偷走了吧。
    “将你的剑拿来。”老头忽然吩咐道，很是郑重。
    我不知他是何意，为何要我的苍茫，但还是递给了他，总有种令我无法拒绝的感觉。
    就见老头抽出苍茫，举剑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神采奕奕，庄严肃穆，蓦地，他将苍茫插~入了男子胸前的剑鞘里，速度之快，转瞬即逝。
    我顿时目瞪口呆，那剑鞘竟与苍茫契合紧密，毫无缝隙，就好像是量身定制一般。
    要知道当年我师父付俞生将苍茫给我的时候，只是随意用一块破布包裹着，我问他剑鞘在哪，他随口便道：“磨坏了，自己做去。”可见苍茫是如何之锋利。这么些年，我大大小小也换了不知多少个剑鞘，也练出来了一些眼力。就在刚才，老头将苍茫□□男子胸前的剑鞘时，我内心竟然浮现出一种莫名状的激动，好像那剑鞘本来就是属于苍茫的，天下唯此一个。
    “知道为什么问你要剑么？”老头忽然叹息道。
    我自然是摇头，可隐隐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想来定与眼前这男子有关。
    老头不再问剑，转而问我：“那你可知眼前这男子是谁么？”
    我再一次摇头，试探着问道：“难道他与苍茫有什么联系吗？”
    “你且先将剑拔~出来。”老头吩咐道。
    我看了看旁边的沈月云，她也是一头雾水，稀里糊涂的样子。于是照老头所说，握上剑柄，将苍茫缓缓地抽了出来，就见原本晦暗的剑身，在进入剑鞘后，竟然变得锃亮，剑刃也更加锋利了，仿佛焕然一新。我瞠目结舌，没想到竟如此神奇。
    我忽然想到之前，在枫林谷碰到的那个荒夫人，她似乎对苍茫很是执着，连着问了我好几次苍茫的由来，在我说了是师父送的，且告诉了她师父的名姓后，她无头无脑地连说了几个“不是他”，后来在分别的时候又要我替她找一个叫“决明子”的人，难道说，眼前这个被冰封的男人就是决明子么？可我又觉得不对，荒夫人最多一百多岁，而这里的人就算是活着，也肯定三百多岁了，况且他们被冰封的时候，很多还都很年轻，根本不可能与荒夫人有交集。那，眼前这人又是谁呢？
    老头儿不可能无缘无故带我来这里，他定然有自己的想法。
    老头儿再次叹息一声，“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吗？”
    “什么？！”我惊愕失色。
    身世？
    什么身世？
    我还有什么身世吗？
    我不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遗弃在荒野中，后被师父付俞生捡到，送入逆血阁，训练成杀手的么。
    我戒备地望向老头儿。
    沈月云在听到老头儿的说话时，目光一阵复杂。
    “你想说什么？”我问老头儿。
    就听他说：“时间太久了，怕是很多人都忘了。”他喃喃自语了一番，似是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片刻后，他出声了，说：“小娃娃，万器阁你怕是不知了，那我问你，飞鸿剑，你可知晓？”
    怎会不知，那飞鸿剑可是与我的苍茫并驾齐驱，名气相当。
    于是便颔首应声：“知道。”
    老头捋了捋胡须，“那你可知它们的由来？”
    我一下迟疑了。
    人都道“苍茫”与“飞鸿”是这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刃，却鲜少有人知道它们的来历。
    就连当初付俞生送给我剑后，我问他此剑的来历，他竟然凶巴巴地吼我：“问什么问，是不是不想要了！”然后我就吓得没敢再问，却不知老头为何提及。
    不过飞鸿我是听说了的，说那杜门门主杜承天与仇家对决昆仑之巅，战了七天七夜，最后两败俱伤，那仇人当场毙命，而杜承天却被打落悬崖。
    也是他命不该绝，竟然活着回了杜门，飞鸿就是他从落崖处带回来的。
    杜承天见飞鸿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就将剑送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当今的武学奇才杜柯。
    但似乎知道的也就这么些了，听老头的口气，这两把剑似乎还有别的由来。
    我作不知，拱了拱手，说：“还望前辈告知。”
    老头闭了闭眼，沉思半刻，睁了开来，说：“你将剑柄递来。”
    我老实地将剑柄递了过去。
    就见老头儿接过苍茫，顺势往雪地上一刺，剑稳稳地扎在地上，剑身抖动。
    我有些不解老头为何这般做。
    刚要问老头儿，却发现刻有苍茫二字的右下方出现了一个图案，那图案一眼看去，平淡无奇，好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可再一看，似乎又像是一条凌空翱翔的蛟龙，在那图案的中心出现了三个小篆体——莫西狂。
    莫西狂？
    脑袋更加迷惑了，用了这么久的剑，我第一次发现剑身上除了苍茫二字外，竟还有别的图案，别的字，以前怎么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呢？是老头儿做了什么吗？
    “你也看到了，一把苍茫莫西狂，一把飞鸿楚心兰。”
    沈月云大惊失色，问道：“可是被称作神仙眷侣的那两位？”
    “不错。”老头点了点头。
    “这么说，眼前这一男一女就是莫西狂与楚心兰两人了？”沈月云一阵唏嘘，似是不敢相信。
    我更加不解了，老头是说苍茫是属于那个叫莫西狂的男子么？
    “传说两人为了寻找极寒之物炼造神兵，死在了极地之北，怎么会在这里呢？”沈月云不解问道。
    从沈月云的口中我得知了莫西狂与楚心兰的身份，两人都是世间少有的炼兵师，为兵痴狂，甚至与春秋战国时期的干将与莫邪相比，也不相让分毫，一生中铸造了无数神兵，广为流传，为江湖人称颂，却不知师承何门。
    只是沈月云不知，我也不知，世人都不知，苍茫与飞鸿，两把名列江湖兵器谱排名的绝世宝剑，竟是莫西狂与楚心兰两人最后的得意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