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未醒时

    
    去找青翊或者舜华理论？那天帝他怕不是脑子抽筋。/p
    天帝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忽有一人上前一步，笑道：“依臣之陋见，帝君您和王女殿下不妨各退一步。帝君向灵涧谷道个不是，王女殿下那个北海的人情便舍了吧。”/p
    青绯话中含了些笑：“苏上仙真是识时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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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帝沉默一会儿，深知不退让今日便收不了场，只得低了头：“先前是本君一时忘形，此事是请小王女下凡助龙王。”“请”字咬的甚重。一族的头儿如此说，已是做小伏低。/p
    青绯笑呵呵地应了。她不过逗逗九天，懒得与九天真正兵戎相见。如此这般，此事算是收了尾，一众瞧热闹瞧得意犹未尽的大小神仙只得散了朝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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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青绯没有跟着青丹回灵涧谷，而是跟着北海龙王去了青丘。青丘门口是仙凡两界的交界线，一半仙气腾腾一半红尘滚滚，布散开一片大雾。/p
    北海龙王倒是恭顺有礼，先对着青绯拱手：“早听闻小王女殿下神通，如今能求得小王女殿下相助，实是臣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p
    青绯捻着随手摘下来的树叶，客客气气道：“龙王无须多礼……请问需我相助的是何事？”/p
    北海龙王愁苦地一叹，道：“此次是请小王女殿下将臣那不肖女茯苓抓回来……至于缘由，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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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缘由，说来也简单，不过是茯苓出了北海去凡间历练一次，与一个凡人书生相恋，每隔半月便急不可耐地下凡瞧情郎，风雨无阻，如今更是三月杳无音信，不曾回北海了。茯苓是北海龙王的独女，是以茯苓的娘日日到龙王面前哭，言她若见不到女儿与死有何不同。北海龙王是个本分到了骨子里的老实人，自然规规矩矩将此事上报给了天帝，才有了今日那么一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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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北海龙王的原话要繁复上很多。话毕，北海龙王提着袖子抹起了眼泪，声音略微嘶哑：“请小王女殿下将那不肖女带回来，也好让臣的娘子安个心……”/p
    青绯笑了一笑，胸中却有些发涩。她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兄姐，还有并非亲眷却胜似亲眷的青鸾鸟老头儿舜华。终究是血浓于水，情比金坚。她应：“我尽力就是……不论如何，凡间一月后我给你个答复便是。”/p
    北海龙王感激地点头，将一个镯子递给青绯：“这是能感知臣女儿气泽的法器，殿下可借此寻臣女儿，也可将此当做信物给臣的不肖女看。”/p
    青绯未怎么推辞，点点头将镯子戴上了手腕，然后飞身入了青丘门前的迷雾。/p
    北海龙王袖着双手，唉声叹气，才御云潇洒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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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界一处小茶楼，北海龙女茯苓正趴在一张角落的小桌上思考人生。/p
    桌子上只搁了一个茶壶一个茶碗，茶碗里是半碗凉透的茶水。茯苓正呆呆地望着重重人群中那个说书说得眉飞色舞的先生，面前忽然顿下来一只酒壶。/p
    茯苓不高不低惊叫了一声，顺着酒壶往上看去。一张颇清丽的脸，眉眼纤细五官小巧，长发挽成发髻，插着一根毫无纹饰的木簪，虽做了个男子打扮，却更似一个女子，且是个十分漂亮的少女。这股雌雄莫辨的漂亮劲儿，让茯苓都不禁呼吸一滞。/p
    那个俊俏的小书生微微斜了斜嘴角，似乎笑了一下，开口是一副清澈中有点儿低哑的好嗓子，道：“这层尚无空位，可否让小生与姑娘拼个桌？”眉梢有些轻佻的弧度，温和儒雅的气质顿时成了匪气。/p
    茯苓道：“请便。”/p
    小书生颇为伶俐，拉过一个木凳坐了下来，找话题套近乎：“姑娘姓甚名谁，何处人家呀？”/p
    “你不晓得问女子闺名和年纪是不礼貌的吗？”茯苓无奈，“幸亏你遇上的是我，若是旁的女子，早就将你打出去了。我名字倒也简单，茯苓。”/p
    小书生啊了一声，笑容更深了些，道：“那小生就找对了人。”/p
    茯苓疑惑地看着他。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挥开来，掩住唇角低笑：“北海龙王的独女茯苓？”/p
    茯苓一惊，面上强作镇定：“我不过一介民女，哪是什么龙王之女，公子怕是找错了人。”/p
    小书生淡淡笑：“我说找对了就是找对了，你家镯子还在我手上。”说罢将手伸了过去，白皙的手腕上果真套着一个白光流转的羊脂玉镯子，看着就价值不菲。他也深知财不外露，不过小小地亮了一下它，迅速收回了，却足够茯苓看清他们北海的家纹。/p
    茯苓松一口气，道：“你又是何人？爹爹派你来带我回去？你告诉他，我不回去，我还有事要办。”/p
    小书生仍然笑着：“小生嘛……灵涧谷青绯。”/p
    茯苓道：“灵涧谷那个颇负盛名的小王女殿下？”/p
    青绯咳了一声：“颇负盛名算不得……只能算是依着家业偶得些功绩，全都是蹭爹娘兄姐的光罢了。”又好奇地询，“外界怎么传我的？”/p
    茯苓又咳了一声：“自然是……殿下与世子殿下的风流韵事……”/p
    青绯刷地合了折扇，心想倒霉催的，下个凡竟然遇到了热衷她和常子泽八卦的小姑娘……面上也咳了咳：“唔，我与你们世子殿下无甚干系，不过故人重逢多唠了几句，此事无需再提。话说你不愿回北海，却是为何？”/p
    茯苓愣住了。良久，一滴清泪忽然从她颊边滚落。她哽着声音：“他与我怄气，说让我回天上做我的神仙逍遥去，无需管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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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茯苓颠三倒四的话中，青绯艰难地捋了一下。/p
    原本二人相识于北海之边，茯苓救下了一时想不开就要跳北海的那个凡人，发了发善心顺便照顾了他几日，相处甚好，最后互表心意约定共结连理，茯苓也很早就坦诚了自己是个神仙，且是北海的龙女，凡人讲他也能修仙，争取早日白日飞升天庭相见。变故，就在三月前。/p
    三月前茯苓例行出了北海，却见那凡人与一个妖精起了争执。凡人住在北海边约莫三四里处的小屋，紧靠着凡界华玉山。那个妖精和她娘亲本就在华玉山占山为王，原本与山脚下的凡人一直相安无事，却不知怎么就起了纠纷。/p
    茯苓以为是凡人无知触犯了妖精什么领土意识，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使了隐身术悄悄凑近听他们说了些什么。以小妖精的修为自然感觉不到茯苓的气泽，仍在愤怒地道：“我晓得你不愿跟我回山上，却不晓得你是为了北海那个生性放浪的丫头！”/p
    凡人冷笑：“是那个丫头又怎么样？断铃子，你我早就是过去，还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茯苓。”/p
    那个叫断铃子的女妖精仍是怒：“离焉，你根本不爱那个茯苓，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哀哀道，“离焉，我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山上好不好？”/p
    凡人离焉只是冷笑：“你娘容不得我这个凡人，终归还是要看着你嫁给门当户对的公子，我又为何自取其辱？”/p
    断铃子道：“那你为何，你为何将住所选在我华玉山脚下？”/p
    离焉别开脸不看她：“顺手而为。”/p
    断铃子又道：“你只想着人和妖殊途，有没有想过你与北海龙女，更是殊途？北海是仙界大家族，比我蝶妖一族大了不知几多倍……你讲你配不上我，你可配得上大家族的独女？离焉你一世聪明，万不该天真至此！”/p
    离焉似乎有点儿愣了。/p
    断铃子冷冷一笑：“算着时辰，那个龙女殿下也该来了。我回山上了，有事便再发信号召我。”话毕化作一只紫光闪烁的花蝴蝶，向着山上飞去。/p
    茯苓默默现出身形，静静看着离焉。她也讲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神色，只晓得原来她倾心爱的离焉说爱她，只是因为与蝶妖断铃子赌气。她心中悲哀。/p
    离焉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话里几分疲倦：“你都听到了吧？”/p
    茯苓颤声道：“告诉我，不是真的。”/p
    离焉苦笑：“断铃子说的都是真……茯苓，你是个很好的女子，拥有显赫的家世，还有我可望不可即的仙品。所以，我配不上你。”/p
    茯苓只哽咽着说：“我喜欢你，我管那么多干什么。”/p
    离焉道：“可是这些事，我在意。我不过一生布衣，竟还妄图修真成仙……就算我修成了，能够娶你，可怎么也要受人耻笑。我受够了。”/p
    茯苓说了很多挽留的话，离焉只紧闭双唇，眉梢都是冷淡的神色。最后他终于说了一句：“你回天上吧，继续做你的神仙逍遥，你我缘分到此为止，不必再管我了。”/p
    茯苓含着泪摇头。离焉忽然一个旋身，手刀劈在毫无防备的茯苓颈侧。茯苓昏过去前，只看到离焉的身形在远离。醒来后，屋中哪还有什么离焉公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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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茯苓眼神灰败，看得出来回忆一次就让她伤的狠一分。爱情，难道就是如此卑微？/p
    青绯无言地拍了拍茯苓的肩膀，向小二要了两个酒碗，斟入了带来的烈酒。茯苓默默看了一眼，抬手拿过一碗，仰头灌进嘴。浓烈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向下，茯苓终于支撑不住，伏在桌上流着泪，嘴里喃喃念着的是离焉的名字。/p
    不知为何，青绯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仿佛她也曾为身份之差痛过。可她八万年的人生未曾爱过什么人，何来这般痛苦。她轻轻道：“我尽量帮你找到离焉，问得他的真心。若他爱你，你爹一定不会歧视他，你就将他带回北海；若他不爱你……早些放下吧，对你和他都好。”茯苓含糊着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泪水将睫毛糊成了扇状，看着很是惹人怜。/p
    凡尘俗世，真有如此相扰之力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