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找天师布的。”
玉祭问了一句, 被万妖网网在网里的人就回了一句。
苗央笑眯眯地的看牧潭:“你听,是他。”
牧潭脸越来越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我……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找来演戏的!”
玉祭:“……”
少年,你的戏还挺多。
玉祭看向万妖网。
万妖网突然裂口,把网里的人扔了出来。
“砰”
“唔!”
黑色的人影从二楼半,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断了腿,痛苦的闷哼一声。
牧潭听着清脆的骨裂声, 心一跳,腿一抖, 膝盖隐隐作痛。
路边的灯光一照, 众人看见地上的人年纪轻轻,穿着一身笔挺警服, 是守卫着韩厅长楼层口的其中一个。
张景焕一愣。
玉祭从四楼凌空下去。
鬼王却脱离了玉祭,站在了窗台上, 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幽幽的楼道。
玉走到警员身边,问:“这阵法, 你从哪知道?”
警员沉默了一会儿, 开口:“意外。”
玉祭又问:“怎么个意外法?”
这阵法的原主人,说不定跟害死他家鬼王的人有关联。
警员挣扎着,坐起身说:“我妹妹重病, 月初我拿着父母留下的古董去卖钱, 在古董行碰到个天师。”
警员低头:“那天师说我妹妹病重, 时日不多, 还说他有个阵法,可以给人改命,能让我妹妹生命无虞,长命百岁。”
苗央皱眉:“哪个天师这么好心?”
警员摇头:“不是好心。我家祖上是制造武器的,祖传着一把暗黑色的鬼爪暗器。那个天师用阵法,换我手上的暗器。”
洛臣锋:“那个天师呢?”
警员垂着头:“半个小时他说阵法已成,就直接走了。”
玉祭问:“天师的模样呢?”
警员摇头:“不知道,我每次见他,他周围都围绕着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就连声音,都时男时女。”
玉祭与苗央对视一眼。
这天师的行头,跟帝都渡阴阵的幕后天师,一模一样。
张景焕突然开口:“你妹妹病重,你就该找那么多人陪葬吗?”
警员猛的抬头:“我那妹妹她善良可爱,虽然身残,但一直积极生活,时不时救助流浪猫狗,还开直播劝导开解了十几个轻生的人。她才十七岁,她善良,却就要死了啊。”
警员眼里的愤恨掩饰不住:“凭什么有些人心思肮脏,却生下来就高官厚禄,福寿绵长,一生大富大贵!?我不服!”
张景焕冷笑:“你不服就该这样害人命!?你妹妹无辜,但那些被你害到连投胎机会都没有了的人,难道不是更无辜!?”
玉祭理解警员救妹妹的那种心情,但是:“冥府有功过录,记录一个人的三世功过。”
“天道有轮回,命数有天定。你妹妹这辈子心善种下善果,下辈子多半会大富大贵顺遂一生。但现在,不一定了。”
警员张了张嘴,神色颓然:“人只活这一辈子,谁记得前生后世,我只想妹妹她这辈子活的快乐些。”
苗央性急:“九个本该福寿安康有大气运的人魂飞魄散,这逆天的罪,都是要记在你妹妹头上的!”
“这么大的罪,你妹妹死后铁定是要在冥间地狱受刑千百年才能去投胎,下一辈子能不能投胎做人都尚未可知!”
“逆天改命,说起来炫酷狂霸,但天哪是那么好逆的!你没看过修仙小说?逆天修炼的人哪个不被劈的娘都不认识!?”
苗央很生气。
愚蠢的人类!
想作死能不能不连累无辜的人!
警员身子一僵,托着断腿挣扎着站起身,噗通给玉祭跪下:“您神通广大,能不能别牵连我妹妹?这阵法,这人命都是我一手策划,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
“噔噔噔”
警员狠狠地连磕三个响头,额头磕的血流:“玉师,我现在愿意以死谢罪,愿意死后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在冥府地狱受刑千万年,但求别连累了我那无辜的妹妹!”
玉祭看向张景焕。
张景焕手背的青筋暴起:“不知者无辜,我可以代我死去的哥哥答应这个请求,其他人,你自己去求!”
警员立刻转身,一句话不说,只是冲张景焕噔噔噔磕了三个响头。
玉祭挥挥手。
万妖网嗖的一下,把警员网了进去,然后在玉祭脚边,蹦蹦跳跳。
张景焕垂着脑袋不说话。
苗央气得懒得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寂静。
牧潭看了看玉祭,悄悄地抬脚。
玉祭把目光从万妖网上移开,看向牧潭:“牧道友抬腿,是想履行赌约?”
牧潭脚一顿:“我……我跟大师兄出来有一会儿了,我们该回去了……”
苗央回过神来,琉璃眼睛一瞪,把心里堵着的气全撒在了牧潭身上:“呦呵,牧潭道友你还知道你跟你大师兄的任务是保护韩厅长,而不是乱逛啊?”
苗央冷哼:“在任务途中,大师兄带队擅离职守,还不思反醒,玄派的天师都这没职业素养?”
光怼人不过瘾,带着玄派一起怼才过瘾。
“你……你强词夺理!”
牧潭被苗央一句话怼的说不出话。
苗央挑眉:“是我强词夺理,还是你牧潭心虚?”
牧潭不说话,扭身就要走。
玉祭看向洛臣锋,开口:“先品行堪忧,后背后耍阴招,再职业素养丢失,现在,你们玄派要出尔反尔抛掉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诚信吗?”
苗央默默给玉祭竖大拇指。
他家的这位术士,武力值爆棚,还总是能简洁狠辣直戳本质,吵架从来不跟人拼字数语速。
玉祭几句话让牧潭连你都说不出来。
牧潭气急却反驳不出来一个字,只好扭头,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洛臣锋。
牧潭:“大师兄……”
洛臣锋凌厉的目光直视玉祭。
玉祭平淡回视,不闪不躲,不卑不亢。
对视三秒,洛臣锋开口:“好,愿赌服输,牧潭,跪!”
牧潭瞬间红了眼:“大师兄!”
洛臣锋眉目冷漠:“吃一堑长一智,经了这一遭,日后你就能长点儿记性。”
苗央一手抱着奶喵,一手拉着张景焕,刷刷两步走到玉祭身边:“来吧,挨个磕,一个都不能少哦。”
牧潭咬牙看着洛臣锋。
洛臣锋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牧潭红着眼眶,猛地扭头看向玉祭:“好!我牧潭愿赌服输!跪就跪!”
牧潭上前两步,站在玉祭面前,目光狠狠地盯着玉祭,屈膝就要跪。
玉祭突然开口:“等等。”
牧潭腿一颤。
玉祭从背包上拿下来个玩偶。
那是个一寸高的精致人形玩偶,穿着黑色镶金长袍,梳着高马尾,栩栩如生。
玉祭小心翼翼地把人偶在地面上,然后站直身体对牧潭说:“开始吧。”
牧潭气爆!
“噔噔噔噔”
牧潭一怒之下连磕四个。
磕完,牧潭怒起而走。
洛臣锋看了地上的鬼王一眼,转身离开。
苗央正想说什么,鬼王突然凌空起,看向医院的方向:“韩厅长不妙。”
鬼王声音刚落下,就见一只碧绿色的纸鹤闪现过来,还没到众人跟前,就急急忙忙口吐人言:“大事不好!速归!”
*
洛臣锋比玉祭快几步赶到了病房。
就见韩厅长病房的窗户外盘旋着漆黑的雾团,浓郁的黑雾透过窗户,疯狂地往韩厅长身上扑。
一身袈裟的灵慧大师,挡在韩厅长身前,双手合十闭着眼念咒。
发着浅金色光芒的佛珠在黑雾里快速地穿梭着,每穿梭一次,黑雾就淡一些。
但眨眼,黑雾就又浓郁起来。
顾宇迈着九宫步在灵慧大师周围,辟邪雷符一张又一张不要钱似的往外撒,拼命地阻挡分成细股冒进来的黑雾。
被辟邪雷符拍散的黑雾发出尖锐的嘶鸣,嘶鸣刺入耳膜,让人精神恍惚。
水遥战斗力不行,死命的捂着自己的耳朵,一脸焦急地围着病床团团转,时不时从玉镯里拿出一些药粉,往韩厅长身上倒一把。
病床上的韩厅长已经醒了。
他痛苦的皱着眉,眼睛瞪得老大,呼吸急促,身上的皮肤就像水浪一般起起伏伏,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韩厅长身体里冲出来。
水遥倒一把药粉,韩厅长的皮肤就安静一会儿,但安静不了几秒钟,又开始起伏。
看到洛臣锋进门,水遥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洛大哥,这可怎么办!?”
洛臣锋面色凝重:“夺魂咒!”
夺魂咒是招魂术中的一种,施法者以血为祭,可以强行抽取生者的魂魄。
只是夺魂咒复杂且消耗大,被夺的魂魄会变得很虚弱,出力不讨好,没啥用。
玉祭活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在下邺帝墓之前,欲鬼给他打电话时,隔着电话遇到过一次。
夺魂咒邪狠,眼看着韩厅长情况不妙,洛臣锋大步进了门,手指间夹住一张血符,狠狠地拍在翻腾的黑雾上。
血符燃烧,黑雾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黑雾肉眼可见地变的稀薄,隐隐露出窗台,与窗外的万家灯火。
一直合掌念咒的灵慧腾出了空,向洛臣锋点头:“阿弥陀佛。”
顾宇摸了一把头上的汗:“这夺魂咒来势汹汹,施术者一定是内气浑厚的修道着。”
被洛臣锋的血符炸了一顿,稀薄的雾气围绕在窗外飘飘荡荡,似乎在寻找时机。
洛臣锋丝毫不给雾气喘息的机会,又一张血符拍过去,想要彻底驱散雾气。
但雾气却轻飘飘地躲了过去。
洛臣锋一愣。
这雾气居然这么灵活。
顾宇与灵慧也惊讶了一瞬。
雾气却趁着洛臣锋他们微愣的那一秒间,嗖的钻过窗子,猛的扑向韩厅长。
一切的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
洛臣锋等人再反应时已经有些晚。
“啊!”
水遥惊呼一声。
“啪!”
在雾气扑在韩厅长脸上之前,一根银色的链子狠狠地抽在了雾气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啪!啪!”
又被银色的链子无间隙狠狠地抽了三次,黑色的雾气凄厉地尖鸣一声,砰地一声消散。
水遥呆呆地站在窗边,看着玉祭手腕翻转,甩着两米多长的银色链子,抽向窗上徘徊的雾气。
“啪!”
“啪!”
玉祭手里的银色长链每抽一次,窗外边上的雾气就会凄厉地嘶鸣一声,颜色就不可恢复的暗淡一分。
被玉祭狠抽了几链,窗边雾气剧烈地翻滚聚集成一大团,扭身就想跑。
玉祭皱眉。
万妖网可以网实物,但对灵体与雾气起不了作用,他一时间也没办法拦住雾气。
窝在玉祭领口的鬼王一挥衣袖。
水遥只觉得眼前光芒一闪,一道淡紫色的光芒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从玉祭领口飞到窗边,嗖的钻进了雾气。
窗边的顾宇看见浓黑的雾气里,出现一道银紫色的电龙,若隐若现,上下翻腾。
银龙翻滚了一圈,拳头大小的雾气就咻的一声,彻底消散,酒店的四楼某个房间里,盘膝打坐的人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巴掌大的小银龙在夜幕中打了个滚,嗖嗖地向酒店蹿了过去。
玉祭见了,快速地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张血色的符,拍在韩厅长额头,然后跃出窗户,向酒店御空而去。
玉祭拿出来的符纸是血红色,但却有一股清新舒适的气息荡开,病房里的空气就像是被洗涤过一样,沁人心脾。
因为夺魂咒而奄奄一息的韩厅长,微微舒展开了眉心,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顾宇与水遥震惊:“上等固魂符!?”
上等固魂符,顾名思义,安魂固魄。
即将魂飞魄散的魂魄用了固魂符,可以免去灰飞烟灭的悲剧,可以重新投胎入轮回。
这样一张符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可以逆天改命的。
看着固魂符,洛臣锋眼里晦涩复杂。
这样一个心志坚定的天选之才,他师傅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去得罪?
玉祭一路御空到酒店,正巧看到一个穿着玄派道服的青年从酒店另一边奔过来,要进酒店。
青年眉色清和,眼尾温柔,不说话的时候唇角自然上扬,见面三分笑。
青年眉目舒开时,如沐春风。
“玉道友?”
玉祭停下脚步:“宁道友。”
宁谷宣,玄派二弟子,在玄学界的风评很好。
玉祭停下了脚步,但玉祭背包上的鬼王却悄无声息地进了酒店。
宁谷宣走过来:“玉道友也接了这个酒店的任务?”
玉祭:“任务?”
宁谷宣:“这个酒店前几个月出了命案,一直闹鬼,这个酒店的老板就托人找到了三界监督局,让我们帮忙驱鬼。”
玉祭看了宁谷宣来的方向,动了动手指:“我接的是宣地高层被害的案子。”
宁谷宣笑:“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打扰玉师做任务了。”
说完,宁谷宣就进了酒店。
之后,酒店大厅里亮起纸符的火光,是宁谷宣开始驱鬼了。
玉祭看着宁谷宣的背影,手指间环绕把玩银色的手链,那手链正是鞭□□雾的银链。
鬼王从窗户飘下来,落在玉祭肩头:“用了闭气符屏蔽了我的鬼力锁定,跑了。”
最后关头,从玉祭领口蹿出去的银色电龙是鬼王的鬼力幻化,鬼力顺着黑雾过来时,幕后黑手早就跑了。
这其实在预料之中,毕竟那团雾不是施咒者本身的气息。
对此,鬼王并不觉得失落。
玉祭收了手链,正想安慰鬼王,就听见鬼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折腾了半夜,困了。”
玉祭:“……”
*
韩厅长最终没能熬过去,在玉祭的固魂符安抚下安详去世,之后被鬼差带走入轮回。
而直接作案的小警员,被法律判死刑。
在磕破了脑袋后,小警员获得了所有被害者亲属的同意,并在冥主的辅助下将所有的罪责过失都记在自己的功过录上 。
功过录上落笔,小警员将在死后受三千一百七十八年酷刑,再从畜道入轮回。
小警员的妹妹就在韩厅长楼下的病房,在韩厅长死后不到一个小时,小姑娘跟着去世。
一切的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玉祭在案件中起了重要作用,三界监督局慷慨的奖赏了玉祭好几件宝器,以及丰厚的符纸丹砂。
案件完结当天,洛臣锋、牧潭、顾宇、灵慧、水遥,还有一批三界各派的人都撤离了宣地。
张景焕提交了休假申请,回家陪父母。
鬼王的古墓就在宣地。
玉祭抱着鬼王,带着苗央往古墓去。
*
夜黑风高,月色朦胧。
玉祭与苗央肩并肩蹲在草窝里,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墓穴口。
半个月前,考古教授文启强确定宣地最新发现的古墓,就是三千多年前骁勇帝王邺帝的墓穴。
被防止盗墓贼,国家立刻启动一级保护措施,派了一支军队日夜保护古墓,还派了一支考古小队挖掘并保护古墓里的文物。
玉祭与苗央来的不巧,考古活动还没有结束,墓里是监控摄像头,墓外都是人。
苗央与玉祭的眼神都很好,就着昏黄的灯光,看到了墓穴周围隐隐约约相缠绕的线条。
那是人体温度感应线,只要有一定温度的动物靠近,这些线就会启动那些警报装置,发出警报。
这些装置防备盗墓者,也是为了防备玄学界贴了隐身符的人。
玄学界的隐身符本质是扰乱光线,让人的眼睛接受不到反射,从而达到一种盲区效果,本质上人还是存在,可以摸到碰到的。
苗央撸着猫问玉祭:“用你的定神符让这些人定一会儿,还是我让他们睡一觉?”
“不用麻烦,我去看看。”
鬼王迈着小步子,走了出去。
小鬼王的一步小到可怜,一步迈出却转瞬就到了墓地门口,然后再一迈步,就消失在玉祭的视线里。
没有触动任何机关警报。
苗央:“……”
玉祭:“……”
.
鬼王凌空迈步缩地成寸,几秒钟的时间就越过了长长的墓道,到了第一间墓室。
墓室里空空荡荡,连玉祭第一次来时的棺材都不见了踪影。
鬼王沉默片刻,继续前行。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鬼王走过了八间墓室,每一间的墓室都空空荡荡,没有棺材没有陪葬,只有纷杂的生人气味。
第九个墓室的门还未打开,应该是考古人员还没走到这里,鬼王的身体穿过了青铜铁门,走进了第九室。
第九个墓室空间跟之前的几个墓室一样大,墓室中央一米高的石台上放着一副森白的石棺材,石台周围是琳琅满目的陪葬品,大多是森寒的兵器。
鬼王站在门口,抬手微微动了动,石棺的棺盖轰隆隆的错开一条手臂粗的缝隙,鬼王一步迈起,一步落下,就站在了石棺边上。
棺内,空空如也。
鬼王皱眉:“是石佛……”
石佛是他九个部下之一,跟随他的时间最长,是九将之首。
墓室里不曾有人进入过,棺内只有九将之首石佛一人的气味,但是很淡很淡。
石佛的尸体应该被盗走很久了。
穿过第九个墓室,鬼王看到了第一个墓室,这个墓就好像是一个圆,起点与终点都在同一个地方。
鬼王转过身往回走,停留在第五墓室与第四墓室之间的墓道里,然后沿着墙壁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墙壁中间的位置,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踩下去,脚下的墙无声无息的打开一条一米宽的缝隙,鬼王飘了进去。
那是一座宫殿。
殿内长明灯还亮着。
宫殿五米多高,百米长宽,面积不算大,但宫殿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跟九幽殿一模一样,就连那八根盘龙柱上龙的纹理,都丝毫不差。
鬼王生前并没有给自己准备陵寝,这座墓穴,应该是他死后九位将领加急建造出来的,能精细如此,可见九将的良苦用心。
九幽殿在很久之前其实不叫九幽。
它是鬼王侯邺生前会见外邦大臣,上朝议事的乾坤殿,是最为豪华的所在。
当年道吾封印鬼王的时候,直接将乾坤殿搬来,给鬼王安家。
起初,鬼王觉得那是道吾的一种善良,现在看来,也是一种提醒。
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要忘记他身上的阴煞之气有多厉害,提醒他身为帝王,不要忘了天下子民。
鬼王一步缩地,两三步就到了王座上。
九幽殿的王座宽敞舒适,而这里的王座上放着一副雕刻着翔龙的黄金棺。
推开黄金棺,里边同样空空如也。
他自己的尸体,也不见了。
微微闭眼,墓的结构在鬼王脑海里逐渐成型,鬼王突然睁开了眼。
“炼尸阵。”
他的坟墓布局,居然是炼尸阵!
要不是他的九个部下偷偷活葬,乱入了他的墓地破,坏了布阵,他的尸体估计已经是一个三千多年的僵尸了!
鬼王看着空荡荡的棺材,怒气冲天起。
他生前被人炼魂,死后骨头都碎没了,居然还被人炼尸,那练出来的尸,得有多丑!
鬼王想象一下自己软绵绵的尸体,走一走就东歪西扭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
岂有此理!!
鬼王很生气。
密封的墓里突然刮起狂风,黄金王座顿在风里瞬间化作烟灰,被狂风吹散在四处。
煞气凌云霄,阴气化浓风!
晴朗的天幕,突然出现黑黝黝的漩涡。
起初的漩涡不大,肉眼不可见,但眨眼之间就扩展到了足球大小,再一眨眼又扩大到了篮球场大小。
天幕上的漩涡不断扩大,不断地旋转。
凌厉的风从漩涡里喷涌而来,刮过高楼大厦,吹进狂乱的舞厅,路过阴暗的巷子。
舞厅里摇头晃脑大嗨的人们被风吹过,只觉得心头一股闷气升起,内心的暴躁突然压抑不住,想要有个途径发泄!
一片混乱。
酒吧后的幽深巷子里,被一群人围着拳打脚踢的人突然红了眼,戾气从心起,抓过旁边的砖头爬起来就拍在混混的脑袋上。
血色四溅!
九幽封印震荡。
人们心底压抑的暴戾被唤醒。
人间的夜色被血色弥漫。
冥间受刑的厉鬼齐齐哀嚎,眼睛血红,戾气暴起,鬼差差点儿压制不住。
冥主脸色骤变:“鬼王!”
鬼王进了封印后的三千年来,虽然偶尔会搞搞幺蛾子,但从未像这次一样不控制自身阴煞,任由暴戾弥漫三界!
到底,发生了什么?
阴风吹遍大地。
竹林间正打坐的牧常师被阴风拂过,内心深处蛰伏的邪恶念头蠢蠢欲动。
牧常师猛的睁开眼。
而还在酒店里驱鬼的宁谷宣,突然喷出一口血,脸色迅速苍白。
玉祭通过契约,早早就感受到了鬼王的愤怒。心头抽痛,玉祭顾不上墓外的那些人,就要往墓里冲。
然而刚站起来,玉祭就看到身穿玄衣的小傀儡从墓穴口踏风而来。
小傀儡如一阵风,瞬息就到了他眼前。
玉祭看到傀儡的双眸是血红色的。
那眸中怒气滔滔,周身煞气旋绕。
苗央本站在玉祭身边,却被傀儡周身旋绕的煞气逼的噔噔退后好几步。
苗央怀里的猫仔更是炸成了毛球。
玉祭轻声呼唤:“侯邺。”
小傀儡抬头,盯着玉祭。
玉祭伸手,把小鬼王捧在手心。
眸里浓郁的血色褪去。
鬼王安静下来。
渐渐的,阴风消散。
天空中的漩涡逐渐缩小,消失无踪。
玉祭看着鬼王。
鬼王恢复了平静,说:“是空墓。”
这墓是九将督造,救出他的鬼将们,就知道是谁算计他的尸身。
要是他的尸体真的被炼成了僵尸,他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销毁。
坚决不能让玉祭看到!
“空墓?”
听了鬼王的话,玉祭心微沉。
鬼王说要破九宫索灵阵,就要找到九鬼将的尸体,只是苍茫人海,万万里山河,九鬼将的尸骨要从哪里找?
鬼王盘膝坐在玉祭手心:“道教有一种强制性招魂术,叫牵引术。用道教特殊的符纸与朱砂画,可以用死去之人的生前贴身物品追寻到尸骨所在。只是消耗很大。”
玉祭:“不怕,有办法就好。”
随后,玉祭问:“这墓地估计被挖空了,九鬼将的贴身陪葬品应该都被国家搬走了,我们去偷国家博物馆?”
苗央手一抖,撸了一手白毛。
苗央怀里的奶喵委屈的看着苗央。
鬼王看着玉祭。
玉祭的眼睛清澈见底,很明亮,很坚定,不像是在开玩笑。好像只要他说一句好,玉祭就会立刻去抢。
莫名的,鬼王觉得心头一软。
鬼王突然站起身,凌空与玉祭对视。
鬼王伸出手,戳了戳玉祭的眼角。
眼角痒痒的,玉祭心头一颤。
然后,玉祭听见鬼王风轻云淡的,说:“我有点儿困。”
所有的风月旖旎,瞬间消散。
鬼王说了困,扔下一句多积攒符纸丹砂,就窝在玉祭衣领里,睡了。
九幽之下的九幽殿里,沉睡的鬼王缓缓的睁了开眼,支着脑袋侧躺在王座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一道光滑闪过,一身黑衣的冥主站在了封印外,气急败坏:“侯邺!媳妇儿都给你娶了,你还想搞什么幺蛾子!”
撇了眼封印外怒气冲冲的冥主,鬼王半眯着眼,似醒非醒的:“冥主这话怎么说?”
冥主怒:“不知道你的煞气泄露了吗?受煞气影响,这几分钟内,光宣地就发生百起打架斗殴事件!宣地的医院都爆满了!”
鬼王:“哦,我刚才在找一本书,找了半天没找到,有些生气。”
冥主:“……”
生气到差点儿天崩地裂!?
鬼王:“唔,一觉睡了一千多年刚醒,起床气有儿大。”
冥主被气成河豚,甩袖就走。
他怕他再待下去,会被气得再死一回,他再死,就是魂飞魄散了!
鬼王伸了个懒腰,走到后殿。
鬼王站在店门口,看着后殿里,高到直接顶住屋顶,密密麻麻排列的书架。
鬼王眨眨眼,沉思。
唔,有关牵引术的那本书,被他放在了哪里来着?
这么多,从哪找起?
*
牵引符需要的纸符与丹砂,都是道教特产的,很稀有珍贵,玉祭属于领了就用那种,手里也没多少存货。
鬼王扔下一句攒丹砂符纸,就跑去睡觉,玉祭无奈,只好继续接任务攒货。
顺带着调查一下九鬼将的事情,看能不能找到九鬼将的尸骨。
苗央实在不想跟人形大杀器鬼王同路,就连夜回了帝都。
睡着的人形杀器也是杀器。
*
玉祭搜搜捡捡,终于找到了个任务。
地点是南烟障林附近的一个村庄,有些偏远,民风淳朴。
半月前,一位三界巡查者发现该村子的村民有些不对劲儿,把消息递给了三界监管局之后开始探查。
然后,这位巡查者就失踪了。
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之后监督局连派两个巡查使过去,也都没了消息。
监管局觉得事有古怪,将这件事当做任务发放,标注高级可能有危险,酬金很丰厚,是玉祭正想要的,道教能出产的稀有符纸跟上品丹砂。
玉祭到达出事的村子时,已经是傍晚。
夕阳西下,天边是如血的红。
橘红色的阳光铺散在黑色土地上,笼罩了干净整洁的屋舍还有远处弯腰耕作的男人们。
玉祭看着夕阳下的村子,微微眯眼。
弯腰,玉祭捏起一撮黑土,搓了搓。
“是阴土。”
鬼王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侯邺!你醒了?”
听到鬼王的声音,玉祭手上动作一顿。
他家伴侣睡了一整天了,终于醒了!
“叮咚”“叮咚”
手机突然二重奏。
玉祭没怎么高兴,手机就连着来了两条发送被延迟的消息。
一条是三界监管局官方发来。
“最新消息,三位巡查者已经死亡!任务上升为三级危险,任务人数上升为两人。另外一位道友已经在路上,明早汇合前,请切勿单独行动!”
有一条来自熟人,石乐。
“玉哥,任务情况有变,村庄危险,不要靠近村庄!如果靠近了不要与村民搭讪,更不要直接进入!”
玉祭收了手机,抬头。
一位穿着花布衫的中年女人,站在村口的栅栏边上,正定定的看着他。
中年女人咧嘴笑:“小伙子,外乡来旅游?”
*
鬼王说:“去那边的山上。”
玉祭看了看中年妇女,又看了看中年妇女身后的村庄,很干脆利索的扭头,转身,离开。
中年妇女咧着嘴笑着,目光死死的盯着玉祭的后背,直到玉祭转过弯消失掉,女人才收回目光,转身进了村子。
大步进了村边的迷障林子,玉祭躲在大树后头,把没有信号的手机扔进背包,挑了个能俯视全村的隐蔽高处,玉祭抬手在双眼上画符。
黑色的瞳孔里华光闪过,数里之外的事物,逐渐开始清晰。
不大的村子清晰的呈现在玉祭眼前,就连村子东头的一颗拇指粗细小树的叶子,都清晰得能看到纹路。
鬼王从玉祭口袋里出来:“这里山林环形,藏阴避阳,是上等的养尸地,眼前这女人已经被阴气侵蚀,这个村庄整个已经被布置成了法阵。”
鬼王从玉祭肩膀,顺着玉祭的胸口跟右腿,一路溜达到了地面上。
鬼王那人皮傀儡内在是玉石雕刻的骨架,整个是有重量的,夏天的衣服很薄,玉祭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鬼王踩过的力道。
鬼王违抗地球引力那么一脚脚走过去的地方,痒的厉害,痒的玉祭想抓肝挠肺,痒的玉祭脸微红。
鬼王一无所觉的站在地上,左前几步,后退几步,来来去去,走的玉祭眼花缭乱,心跳越来越快。
最终,鬼王停下脚步:“九宫八卦迷阵加六宇离合迷幻阵,夜晚阴气重这个阵威力就大,破阵最佳时机在破晓。”
“现在想破也能破,只是会伤害到这些已经被融入阵法的半尸化村民。”
玉祭:“等破晓。”
鬼王说:“你用困尸符困住这些村民的魂魄,再强行破阵。这两天我会在九幽待着,找找牵引术。”
玉祭沉默着蹲下去,抱住鬼王:“嗯。”
九幽沉寂幽冷,他不舍得他家鬼王独自回去。
鬼王眯眯眼,揉了揉玉祭的脸颊。
昨天他一激动把天弄了个窟窿,被天文学家看见,网上开始有末日传言。
牧常师一大早就拿着蒲团来道九幽封印外,盘膝坐着给他讲社会秩序。
他一点儿不寂寞。
残血一般的夕阳逐渐下沉,夜色来临。
劳作的人背着农具成群结队从田地里回来,分散进入村庄里的房屋内,然后就一直不曾出来。
随着夜色来临,万籁俱寂。
村庄被夜色笼罩,渐渐模糊了轮廓。
玉祭挑了个棵高大的树木,盘膝坐在粗壮的树杈上,继续看着山脚下的村庄。
*
同一时间。
距离邺帝墓十几公里之外的宣市市中心,张景焕独自一人徘徊在商业街上,沉默地看着橱窗里精致可爱的洋娃娃。
他在给他侄女挑礼物。
逛街逛到晚上十一点多,张景焕终于给侄女挑好了礼物,驱车往家赶。
等红灯的空功夫,张景焕点了根烟。
他侄女出生时没了母亲,现在十五岁生日前,又没了父亲。
这都什么事儿!
到小区将近十二点。
张景焕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弯腰拿了给侄女买的洋娃娃,就往电梯走。
“张景焕……”
走了两步,张景焕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那声音清脆干净,像是个年轻人。
张景焕刚要回头,却突然想起苗央在酒店里开玩笑时给他说的话。
苗央说,鬼月的夜里,你要是一个人行走,如果有人拍你的肩,或者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
不然,你的枪都救不了你!
张景焕硬生生地止住了扭头回看的动作,大步往电梯的方向走。
“张景焕……”
那声音却如影随行,一直跟在他身后。
“张景焕。”
一只手,拍在了张景焕肩头。
张景焕心脏一紧,三步并两步地到了电梯边上,然后使劲儿按电梯键。
电梯很快就下来。
电梯刚打开一条缝,张景焕就挤了进去,背上的重量消失。
但张景焕不敢回头,就站在电梯口,咔咔按闭合键。
电梯打开到最大,又合拢。
“张景焕!”
那声音有些焦急了。
那声音很着急,真真切切。
莫名其妙的,张景焕觉得这声音没恶意,内心还冒出个声音说:它只是想跟你说句话,你就回头看看。
张景焕握紧了手里的枪
回头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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