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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皇帝召见叔孙通并给他升为博士的消息,就传遍了朝堂上下。
李斯听说之后, 把众博士的领导仆射周青臣找来, 问道:“这叔孙通,是何人啊?”
仆射周青臣也是现查的履历,忙道:“回丞相大人, 这叔孙通才来做待诏博士没几年,是薛县人, 精通儒术,并没有特别出奇的地方。小臣实在不知他是怎么入了陛下的眼, 更不知道陛下是从哪里听说了这号人物。”
“真是奇也怪哉。”李斯摸着白胡须, 一边琢磨着一边道:“现放着七十余位博士, 陛下不召见, 见了一个待诏博士。”顿了顿,他自问道:“这人……该不会是赵高举荐的吧?”
赵高那边也正摸不着头脑呢。不过他的办法可比李斯简单直接多了,让人抬了十镒黄金去送给叔孙通。
黄金送到的时候, 叔孙通正抱着行囊纠结呢。
不走吧, 万一再有下一次,一个不小心就没命了。
走吧……
走吧, 舍不得这博士的俸禄啊!
秦朝官员的薪俸都是按照粮食来算的。
比如丞相,担负着辅佐皇帝治理全国的重任, 领的工资也是最高的, 有万石。
至于粮食发下去, 官员用来换什么,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博士虽然比不上丞相,可是却也是秩比六百石,能领六百石粮食呢。差不多,也是高级白领的待遇了。
辛辛苦苦谋了个待诏博士的职位,又一朝走运成了博士。
叔孙通真舍不得这六百石粮食。
就是在叔孙通纠结的时候,赵高的人抬着黄金来了。
两大箱子明晃晃、沉甸甸、金灿灿的真金!
一镒为二十两,这可是二百两黄金啊!
摸着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大金子,叔孙通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不走了!
胡亥哪里知道,自己随口一次提拔,引得底下重臣如此花心思。
他现在每天看奏章,看得欲|仙|欲|死。
为了能保证完成作为皇帝的功课,胡亥特别交待自己的侍者阿圆,“不管朕玩什么,只要当日奏章没有看完,你就捧着竹简追着朕提醒,一定要让朕玩不下去——听明白了吗?”
阿圆之所以叫阿圆,是因为他有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和圆圆的身子。
可惜,阿圆的性格不太圆,还非常方。
胡亥抱着二郎神,逗狗遛狗。
阿圆捧着两摞竹简跟在后面,从竹简上方露出圆圆的脸,“陛下,您的奏章……”
胡亥跟侍女玩博戏,正赢来一声“好陛下。”
阿圆托着两摞竹简,从赌局上方露出圆圆的眼睛,“陛下,您的奏章……”
就连胡亥沐浴的时候,阿圆也借着送水的时机,来上一句,“陛下,您的奏章……”
胡亥要崩溃了,“朕在沐浴!朕没有玩!”
阿圆默了默,“可是您一日沐浴三次了。”
“朕热不行吗?啊!”
阿圆不语,圆着一张脸退下了。
胡亥一巴掌拍在水面上,生无可恋叫道:“老天啊!让大秦亡了吧!”
亡了吧……亡了吧……了吧……吧……
大概上天真的听到了胡亥的祈祷。
胡亥沐浴出来,身上水还没干,就听阿圆说左丞相李斯和御史大夫冯劫一同请见。
能同时劳动这两位,想必是大事。
冯劫曾为大将军,父亲就是右丞相冯去疾,是朝中主管军事的。
李斯一进来,便直奔主题道:“陛下,东方来使,报称从楚地派去戍边的士兵半路造反,现已经攻下蕲县,攻入了陈郡。臣与冯将军得知消息,不敢耽搁,马上进宫奏报。陛下,您看此事当如何处理?”
以他三十载老臣身份,从接到消息到此刻觐见一路上的功夫,早该想出不下三种处理办法,此刻该详尽道来,供给君王挑选参详才对。可是他丝毫不提自己的看法,只问皇帝的意见,显然是有意要考校新帝。
胡亥虽然没想到这么细致,却也知道这会儿若是开口问李斯,颇有些丢人。
他摆摆宽大的袍服袖口,闲闲道:“那什么……留着那几十个博士做什么用的?把他们都召来问问。”
于是叔孙通摸着黄金,激动的泪水还没划过脸颊,人就又被提溜到咸阳宫中了。
他一个刚进位的博士,安分守己又偷偷摸摸排在了最后一位,只盼着皇帝看不到他。
叔孙通个子不高,在最后一排藏得挺好,的确没给胡亥看到。
于是胡亥直接问道:“朕刚封的那个博士呢?”
叔孙通:……妈的,老子早该跑的!
出人意料的是,这些罪犯的战斗热情反而是最高的。
军中埋锅做饭,一队之人难免低语几句。
于是互相问是因为犯了什么事儿被抓来的,又原籍是哪里人。
到了一额间刺字的青年,他却只是埋头吃饭,并不吱声。
与他同乡的族叔替他对众人道:“他叫狼义,跟我一样,我们原本都是南郡苍梧人。先帝二十七年的时候,我们那儿有人叛乱,朝廷叫我们去抓捕那些叛乱的人。我们既不想抓同乡,又害怕受罚,就跑到深山里面去了。谁知道朝廷追捕太急,我家有老小,我不回来,就要抓我的儿子,我没有办法。狼义的爹原是个读书人,身子弱,病死在深山,他是长子,替父受刑,一同来了骊山修墓。”
在旁边的人听了,也都感怀自身,不胜唏嘘,倒也不怪这个叫狼义的年轻人孤僻乖戾了。
狼义吃饱了饭,自己捡了根树枝在沙土地上划拉。
他这样的囚徒服徭役,每日可得工钱为八钱,除去伙食费还能剩下六钱。
爹当时的赎罪罚金有一千三百四十四钱,他原本要服满徭役二百二十四日才能赎罪。
可是如今要打仗了。
本朝行的是二十级军功爵位。
杀一个人就是最低等的爵位:公士。能得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
杀到“不更”,就能免充轮流的兵役。
他只要杀到能回家照顾弟弟妹妹就好。
狼义掰断了树枝,眼睛里放出恶狠狠的光来。
如此两军交战,章邯大破周文大军。
周文大败而逃,出了函谷关,暂驻在曹阳。
捷报传回咸阳宫,众臣都松了一口气。
这胜利原在胡亥意料之中。
他得知之后,虽然心里更安定些了,却也并不如何喜悦。
倒是又一桩事,叫他很是费神。
伴着捷报而来的,还有章邯的一则请求。
军中能用之人少,章邯请求朝廷派几个得力臂膀给他,点名要了长史司马欣。
原来他俩是老交情呐!
胡亥捏着章邯派人传来的竹简,直到捏得竹木都温热,最终道:“传司马欣。”
“等下进去见陛下的时候,我说什么,你都答应着,知道吗?”李斯正对幼子谆谆教导。
李甲满脸不情愿,“我本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父亲您还是回家歇息吧。请罪哪里还有带着爹的?”
这也就是李甲身为幼子,被宠爱惯了,才敢这么跟做着丞相的爹这么说话。
要是换了他大哥李由来,打死都不敢这么跟李斯说话。
叔孙通走近了,避无可避,咳嗽一声,向李斯拱手问安,“见过丞相大人。您是有事儿要面见陛下么?”
李斯道:“你也是来见陛下的?”
“陛下有召……”叔孙通倒是很希望李斯能半路截胡。如果李斯先去见陛下,说不定陛下就把他给忘了。
可惜李斯还是分得出轻重的,“既然是陛下有召,你便快去吧。”
叔孙通能说什么?只能带着完美的微笑,拱手作别。
胡亥伤了左肩,太医把他左胳膊也给吊起来了。
他这会儿正翻着本朝纪事,吊起的左胳膊荡悠在胸前,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叔孙通一眼看到,不禁想起自己被裹成蚕蛹荡来荡去的那天,心中一乐:皇帝你也有今天!
不过他脸上却是沉痛的关切,抢上前两步,急切道:“陛下!惊闻您遇刺,小臣不胜惶恐担忧——您龙体可好?”
胡亥抬头看了他两眼,凉凉道:“屁股好全了?”
叔孙通吓得汗毛倒立。
胡亥挑眉,又道:“你自己还没好,就这么关心朕了?”
叔孙通战战兢兢道:“陛下身系天下,小臣担心您,即是担心小臣自身。”
胡亥似信似不信,倒也无意追究,径直道:“给朕讲讲,当初我朝灭楚之战。”
原来是找他来讲史的——这个他拿手!
叔孙通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叔孙通定定神,清清嗓子,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讲课。
“我朝灭楚之战,要从先帝二十一年说起。这一年,将军王贲率军攻打楚国北部,拿下了十座城池。次年,先帝派李信和蒙恬率领二十万大军,分兵两路进攻楚国。”
蒙恬这都知道。
胡亥问道:“为何用李信?”
叔孙通笑道:“李信将军少年英才,此前曾经率领三千人马追击燕国太子丹十万兵马,并最终使得太子丹被斩首。先帝曾经说过,李信‘少年壮勇’。灭楚之战,先帝任用李信与蒙恬这些青壮派将领,也是对他们的培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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