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猴传之送你上西天

    
    纸包不住火。没火，纸当然就能安然无恙。既然有火，纸片刻之间，就将化为灰烬。
    这个道理任何人都懂。
    孙悟空的所作所为，就是等于把自己由一只石猴子变成一张纸做成猴子，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这个道理唐僧懂，孙悟空也懂。
    可是……
    究竟唐僧是出于好意，还是存心阻挠？光凭猜想，孙悟空绞尽脑汁也难以得到真正的答案。
    直接问唐僧，行得通吗？
    唐僧含糊其辞，摆明态度，就是不想讲得太清楚，或者不能讲得太清楚，他的本意就是想让孙悟空知难而退，切莫引火自焚！
    可是，孙悟空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吗？
    问唐僧，行不通！单凭猜想，也难辨真假。
    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揭露真相来验证真假，用事实来说话。
    所以……
    孙悟空很快就打定了主意，他先假定唐僧阻拦他，是完全出于好意，是背后另有其人在搞鬼害他。
    毕竟，孙悟空和唐僧师徒说不上情深，但是，只要师徒名分在，他们就是如假包换的师徒关系。在大雷音寺之中，他最熟的人就是唐僧了，他不相信唐僧，还能相信谁？
    理顺了这一些，孙悟空就更加坚定主意去干接下来要做的事。
    既然有人想要暗地里搞鬼？他就要把那个搞鬼的人揪出来。可惜，搞鬼的人搞得不是鬼，搞的是他孙悟空。他孙悟空岂能善罢甘休？孙悟空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脑子里灵光乍现，马上就浮现出了一些计策。
    这些人只会背地里害人，像蛇一样阴毒，所以，孙悟空把他的行动定名为“引蛇出洞”。只要把蛇引了出来，要捉住蛇就容易多了。这“蛇”蛇到底是啥模样？孙悟空是挺好奇的。这“蛇”究竟要引到何处才好下手，也是孙悟空要花费一番功夫的。所以，孙悟空在偌大的大雷音寺里面溜达了好几天，他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首先，他得假装偷偷地想溜出去。
    这造假需要一些表演的天分。而且，造假不能太假，太假就容易暴露目的。
    于是，孙悟空先悠哉悠哉的，在各个地方逛了又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有心亮个相，赚足众人的眼球，然后，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瞅准一个机会，闪到角落边，像是在躲避众多耳目，又再来一个七拐八绕的，最后，他来到大雷音寺的一座后山，这座后山平时极少人来，确实是偷溜的好地方。做戏要做足全套，孙悟空有模有样的，四下仔仔细细地察看一番，确定无人跟踪，他这才把完全放心的样子表现了出来。
    孙悟空纵身一跳，一个筋斗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妙的弧线，转眼间就没了身影。
    果然，孙悟空的前脚刚刚踏出大雷音寺半步，他在空中就发现，身后确实有人在跟踪。
    “这么容易就中计，看来这些家伙不是什么难对付的角色。”孙悟空阴阴一笑。居高临下，还有云朵掩护，下面的一切情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孙悟空一走，影子就现身了，原来是佛祖身边的两个弟子，迦叶和阿难。
    阿难是如来佛祖的十大弟子之一。全称阿难陀，意译为欢喜、庆喜、无染。阿难善于记忆，做了佛祖的侍者之后，尽心尽力服侍佛祖，对佛祖的一言一行都谨记于心，所以被称为“多闻第一”。
    迦叶，全名叫摩诃迦叶，也是佛陀十大弟子之一，是佛祖弟子中最无执着之念者，被尊称为“头陀第一”，又以“拈花微笑”的故事，在世间广为传诵。
    阿难，迦叶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中最出名的两位，一个号称“头陀第一”，一个“多闻第一”。这两个都冠有“第一”的弟子，深受佛祖的喜爱，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经常随侍在佛祖的两侧。
    迦叶和阿难望着天空，对孙悟空这一身的筋斗云功夫也是颇为叹服的。
    于是，两人免不了来一些现场的点评。
    迦叶道：“不看不知道，看了这猴子的筋斗云，还真心觉得不赖！”
    阿难道：“猴子始终还是猴子。筋斗翻得再好看，还是一只会翻跟斗的猴子。”
    迦叶道：“你会翻吗？吃不着葡萄，就会说葡萄酸！”
    阿难道：“猴子翻来翻去，能逃得出佛祖的手心吗？果然不出佛祖所料，这猴子就是不安本分，又溜出去了。今天，这猴子也难逃我俩的手掌心。”
    说完，他们得意之极，情不自禁，发出一阵阵的大笑。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准备想要转身离去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两位尊者，俺老孙这厢有礼了！”这话说得好有礼貌，可是，这个熟悉的声音又实在好恐怖，恐怖到让他们顿觉浑身一震，脑子一阵眩晕。
    其实，他们不用转身，他们也知道背后说话的人是谁。
    现实再残酷还是要面对的，更何况，迦叶和阿难修行千年，定力还是不错的，他们艰难地克服两只腿的颤抖，硬着头皮转过身。
    一张似笑非笑的猴脸看着他们。
    这猴头，一个不折不扣的野猴子，穿起僧袍来，不伦不类的，确实是僧人当中的一大异类。
    就是这么一个异类，弄得这两个佛祖门下的弟子怪难为情的。
    阿难和迦叶此时的心态：说话挺尴尬的，不说话也尴尬，一时之间，内心比较凌乱，不知如何是好？
    阿难、迦叶两人脸红耳赤，想尽力保持镇静，但眉目之间难掩慌张之色。不良的意图被人揭穿，脸皮再厚的人也会不好意思的。所谓做贼心虚，要完全在“受害者”面前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那种厚脸皮的功力得有多厚呀。更何况，孙悟空虽算不上一个察言观色的大行家，但是，任何蛛丝马迹想要逃过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迦叶和阿难好不容易挤出了一点笑容出来，毕竟他们做贼心虚，还被抓了个现行的。出于礼仪，或者是内心的不好意思，他们还是用笑容勉为其难地表示了一下他们的“友好”。
    孙悟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一去一回，他只需两个筋斗云，来回之间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孙悟空半个身子倚着一棵树上，笑容绽放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阿难和迦叶。
    他发出一阵阵笑声。
    他似乎笑得很是开心。
    孙悟空表面笑得越是开心，迦叶和阿难越是心里不安。
    孙悟空是怎样的人，阿难和迦叶心里非常清楚，他们隐隐觉得形势不妙，从孙悟空素日的行事和性情来看，阿难和迦叶多管闲事，坏了孙悟空的好事，他绝对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凡世间的人讲究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孙猴子偏偏不信这一套，他就是一个得饶人处不饶人的主。在他们眼里，孙悟空诡异危险的笑容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笑声里分明藏着的，都是满满的阴险狡诈。
    阿难和迦叶知道孙悟空的本事远远高于他们，所以跟踪孙悟空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被孙悟空察觉，酿成千古之恨，但是孙悟空的洞察力之高还是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范围之内，有人跟踪，尤其是像阿难和迦叶这等平庸之辈，孙悟空不用回头，也能有所察觉。
    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来来回回，只需一个回合，速度实在太快了！
    所以，这一切事情也实在发生的太快了。
    就他们说话一会儿的功夫，孙悟空就早折返回来了。
    只不过，孙悟空窝在他们后面，没有出声，只是在有滋有味地偷听阿难和迦叶说话。
    迦叶倒是非常沉得住气，打了个哈哈，道：“啊！这边空气太好了，清新自然，没事的时候，散散步，还是挺好的。”
    “真的太巧了，能和斗战胜佛在这里相遇，太意外了！”阿难见风使舵，赶紧随声附和道。
    阿难和迦叶装疯卖傻的，想要蒙混过关。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得罪俺老孙，没给他们好看的，也要给些长点记性的。”孙悟空可不吃这一套。
    “不过，看起来，两位尊者不像是来散步的！老孙也不懂这雅兴！”孙悟空冷冷道。
    “斗战胜佛说笑了……”
    “其实，此处偏僻，无人看护……”
    “是呀，我俩特来巡查……”
    “以防一些无知的毛贼闯了进来，亵渎佛门圣地。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阿难前言说一句，迦叶后语搭一句，一唱一和，默契十足，不愧为合作已久的老搭档。
    可是，有时候，在聪明的人面前耍聪明，那就是自作聪明！
    孙悟空岂是随便就能被糊弄之人！
    “你们不老老实实做出交代，今天你们别想离开此处。”孙悟空不想跟阿难和迦叶绕圈子，他干脆利落道：“你们这两个家伙，若不是你们多嘴，佛祖又怎会知晓此事？”
    “佛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老人家吗？斗战胜佛，我们只是依命办事之人。”阿难干脆把佛祖搬了出来，想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你们编，继续编，好好编，再编下去，你们的舌头都能编出一个竹篮出来了。佛祖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他一边要支持佛门事务，一边关心天下苍生，他无处分身，那有多余的心思来注意老孙这个多余的猴子。”阿难和迦叶不提如来佛祖还好，一提如来佛祖，孙悟空的鼻孔都快要冒烟了。
    这两个家伙敢做不敢当，动不动就拿佛祖当作挡箭牌！
    阿难和迦叶被孙悟空一顿抢白，无言以对！
    “怎么办？”为了准确无误地协同应战，迦叶异常小心地用“密耳传音”跟阿难通话。
    阿难和迦叶共事多年，形影不离，心意相通，迦叶一个眼神抛过来，阿难也能对他的心意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一次，迦叶用的是“密耳传音”之术，“密耳传音”是一种奇门秘术，各门各派都有，这种秘术就是通过嘴唇秘密发音把消息传送到同伴的耳边。
    这种秘术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发出声音，也能够秘密地互通有无，极大限度地防止外人的偷听。
    此时，风声沙沙作响，草木皆兵。其实，孙悟空一个人的震慑力已经足够吓人，此时风声也前来凑热闹，弄得怪声四起，十面埋伏一般，简直就是落井下石，伤口上撒盐！
    此时此景，阿难心里大为惊慌。
    “好难办！”阿难接迦叶的话的时候，惊慌失措，忘了用“密耳传音”，竟然脱口就把传给迦叶的话说了出去。
    这一下漏嘴，都让孙悟空和迦叶都听到了。
    孙悟空听在耳里，觉得莫名其妙。
    迦叶却心知肚明！
    “什么好难办？再难办，你们也得给我一个交代。这样吧，你们在我面前发一个毒誓，保证以后不再向佛祖打小报告，我们之间的这场恩怨则一笔勾销。”孙悟空没等迦叶说话，先把阿难的话接了过去，他想来了一个先礼后兵，做出了前所未有的让步来息事宁人。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孙悟空更加想要的是，能有一个长久之计保证自己以后能够在大雷音寺出行无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阿难差一点误了大事，迦叶狠狠瞪了阿难一眼，阿难知道自己错了，羞愧地低了下头！
    迦叶比阿难年长，定力非凡，知道怪怨阿难也于事无补，只盼孙悟空浑然不觉，他继续用“密耳传音”安慰阿难：“这猴头敢把我们怎样？难道把我们吃了不成？我们是佛祖的弟子，佛祖见不到我们，一定不会放过孙悟空的。”
    阿难想了一想，觉得也是。
    阿难和迦叶脸色阴沉，久久不搭话，孙悟空顿时疑心大起。
    “好难办？这句话好像不是跟我说的。”孙悟空仔细地品味了阿难说的话，马上恍然大悟，阿难和迦叶又在他面前耍花样。
    这下可把孙悟空惹急了。
    孙悟空本性就不是一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猴子，心慈手软是软骨头所吹嘘的美德，睚眦必报才是他的拿手好戏，他是猴子，本来就不是人，不是人的猴子做不是人的事，谁也无可非议。孙悟空犹如怨妇上身，脸色铁青，鼻孔生烟，目露凶光，狰狞可怖！他恨恨道：“你们好不地道！我的屁股莫非藏了什么宝贝不成，你们贼眉贼眼的，非盯住不放！”
    他话里实际上还充满调侃奚落之意，“如果您们两位觉得俺老孙的屁股好看，我就好好成全你们，让你们看个够吧。”
    孙悟空原本是天下第一的“混世魔王”，这人说得出，绝对是做得到之人。
    想当初，他就曾经大发狂言；“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结果他就真的跑到天上，轰轰烈烈地，大闹了一场天宫，还吓得玉皇大帝躲到了桌子底下，不敢出来。
    说到做到，孙悟空掀开自己的衣服，红通通的猴屁股刹那间出现在阿难和迦叶眼皮底下。
    “猴屁股多难看呀！”那种猴屁股难看的画面在他们脑海中不断闪现，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他们心里觉得一阵阵恶心。
    阿难和迦叶想要呕吐，胃里倒腾的都是苦水，不吐不痛快呀。
    这是孙悟空在阿难和迦叶身上运用的心理战术，猴屁股未必难看，真正让他们觉得恶心反胃的，是他们自己的心魔作怪。孙悟空恶作剧地在他们心里虚拟和投射了一副极其恐怖的画面，让他们觉得天底下最难看的东西，莫过于猴屁股。这一招他以前从来没有用过，他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试用的。这种秘术是他在藏经阁里面，随意翻看经书中意外学到的，这一招不用不知道，一用之下，还是有点奇效的。孙悟空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好难看呀！臭猴子的屁股好恶心呀，还不如先挖了我们眼睛！”阿难和迦叶凄厉地发出嚎叫！
    孙悟空用的是攻心术，其实，跟眼睛没有多大的关系。即使，阿难和迦叶把眼睛挖了出来，也是于事无补的。
    像孙悟空这种玩世不恭，无所畏惧的人，才会不忌讳使用一些高人不屑一顾的小花招。
    这难为孙悟空用心学了，而且是学得有模有样，马上学以致用。
    为什么孙悟空会对心学充满兴趣呢？孙悟空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太缺乏心眼了。
    阿难和迦叶心里经历了一场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之后，脑子陷入一片混乱，所幸他们的修行不凡，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他们情知孙悟空诡计多端，他绝非真的让他们看猴屁股那么简单。
    “你们这两个闲人，不务正业，放着那么多好好的正经事不干，倒整天跟着老孙的屁股后面瞎忙活。老孙的屁股怎么了，碍着你们什么事了，还是害得你们的眼睛生脓疮，你们非要跟我的屁股过不去。”
    孙悟空心头火起，一番痛斥，他彻底被面呢？
    孙悟空言辞句句犀利，切中要害，听起来入情入理，简直要把阿难和迦叶置于天怒人怨的惨境之中。
    平时孙悟空和阿难、迦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都怪这两个家伙不识抬举，仗势欺人。
    “难道俺老孙好欺负不成？真是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孙悟空越想就越气，越气脸色就越难看！
    看到孙悟空发飙的狠劲，阿难和迦叶脸色大变，瑟瑟发抖。
    迦叶暗暗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地处偏僻，四处无人，树木繁茂，杂草众生，简直是“抛尸荒野”的理想场所。
    他们这才明白，孙悟空是做好了准备，故意引他们来这里的。他们两个人对孙悟空一只猴子，虽然仗着人多，可是，若真的真打实战，再多加十个阿难和迦叶，也不是孙悟空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