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抹布细细地擦着碗沿,那边眼瞅着她二伯母就带着大堂姐过来了,大堂姐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塑料盆,里面是一大家子的碗筷,正捧着放到井边,开始打水洗碗。
“二伯母,大姐,”陶音叫了人,沥干水就要往回走,被二婶朱秀云叫住。
“音音,来让二婶瞅瞅,你这伤不要紧了吧,”朱秀云力气大,一把拽住陶音的胳膊把人拉到了跟前,嘴里还嘀咕着:“我就说你妈就爱把事情严重化,我看你不好好的嘛能碰能跳的,比我二子还皮实。”
陶音艰难地扯出自己的胳膊,对着朱秀云扬起一抹笑。
“二伯母,有些伤在筋骨用眼睛怎么看得出来,反正咱抽个空,您领着我去城里医院跑一趟就行,到时候城里医生说我没事您不也就放心了吗?”
去城里?那得多少钱!朱秀云当然不答应,心想着不就是被轻轻撞了一下怎么就娇气地要去大医院看了呢。
陶音没理她,对着弯腰洗碗的大堂姐来弟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碗就往自己屋里走,留下朱秀云一个人在那里琢磨。
“贱皮子的小丫头,还真拿自己当小姐看了!”朱秀云看着陶音走进屋里关门,才瞪了过去,朝大红盆踢了脚。
“死丫头,还不洗快点,洗完了把衣服也给洗喽。”
陶来弟半伏着身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一双手愣是被冷水泡的皱巴巴也不敢吭声。
朱秀云就在井边给陶杰洗桂圆,一个个圆溜溜的桂圆干,被热水一泡就发胀饱满起来,一点点干果的香甜瞬间在不大的院子里飘荡起来,陶来弟吸了吸鼻子,知道桂圆不是给她吃的,能闻几口味儿就已经满足了。
朱秀云一边泡着桂圆一边还和自己的大女儿念叨。
“你说你三婶也真是不知道成天在想啥,一个丫头片子还成天当宝贝似的揣着,还给念书,这不是吃饱了撑着了吗?”
朱秀云是想不通,她小时候那会家里弟弟多,况且也没那条件上学读书,整天就是被爹娘指派着下田干活或者伺候弟弟,家里有半碗面都是要留给弟弟吃的,当然,在爹娘的教育下她也没觉得有啥不对。这不她来陶家生了陶杰,不也照样一门心思,啥好的都想着自己儿子吗。
“妈,音音学习好,能去城里上大学。”陶来弟也上过几年学,但是她自认为就没那学习的脑子,况且一回到家就得干活更没时间学习,因此就格外羡慕她三婶家,羡慕自己的堂妹。能去城里上大学啊,她从出生到现在连村门口都没出过,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子。
“呸,大学是她想上就能上的吗,这次不就落榜了吗,还想着再考一年,疯了不成!”朱秀云对于老三家这种妄念十分鄙夷,小丫头就老老实实拴在家里干活,到了年纪嫁出去眼不见为净,念书?费钱不讨好。
陶来弟皱了皱细长的眉毛:“妈,这次是音音发烧了,三婶没让她去考试,不然一准能考上。”陶来弟上学的时候就是和陶音一个班,她晓得自己这个堂妹是有真学问的,队上的老师都夸她是读书的料。
朱秀云捞起一把桂圆壳就朝陶来弟扔过去。
“你个死丫头说半天是不是你心也野了,想和你三婶家的一起上大学?说话啊,你哑巴了?”
一把轻飘飘的桂圆壳砸在头上并没有多大的痛感,刺痛陶来弟的是心底深深的羞耻感,她忍着眼泪使劲地摇头。
“妈,我没有。”
朱秀云懒得理会大女儿,反正也都十八岁了,改天等地里的活干完就把她收拾收拾找个人家嫁过去,反正家里的活到时候有二丫头顶着。
“没有就好,大学可不是我们乡下这些泥腿子能去的地方,你趁早收起那点心思,没看到咱们队上有好些知知青都没考上吗,你能和他们比?”朱秀云教训完陶来弟就捧着碗往灶台走,准备给儿子煮一锅美美的桂圆汤。
陶音端着菜篮子,篮子里放着叠好的蛇皮袋,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把铲子,干净利落地下田了。
自己地里种了不少的红薯,陶庆常还没来得及拾掇,李岚忙着看诊也顾不上这些,陶音索性自己拿了工具来收红薯。红薯是个好东西,饥荒的时候不仅能顶饿,做法对了味道也不差,无论是红薯粥还是红薯干都让陶音馋得不行。
队上都是一块一块按户口划分的,每家每户的地头也就隔了一条细长的走道,还是得垫着脚才能走的小道。因此陶音过去的时候,周围地头上都是些熟悉的街坊邻居,一边干着农活一边闲聊。
陶音一下地周围的婶娘就热情地招呼过来,陶音循着记忆挨个问好,在自己地头前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循着红薯藤铲着地里的红薯。
“陶音,你怎么下地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惊讶地看向陶音。
陶音回望了一眼,看到是何翠香,这才慢条斯理地把铲出来的两个红薯塞进蛇皮袋里,不慌不忙地朝对方看过去。
何翠香被她冷淡的目光看得心里一慌,极快地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朝陶音挥了挥手。
“你不是在家准备明年的高考吗,怎么还有时间下地和我们一起干活啊?”
这句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甚至还带了点亲昵的关心,陶音却听得心里直犯恶心。
何翠香,和原主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目睹了生产队被盗的全过程,在原主被冤枉是贼的时候,她的好朋友却没有站出来,反而躲在人群后面和所有人一样用失望又轻蔑的眼神看她。
何翠香家里条件并不好,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表露出来的可怜让原主心疼,一有什么好吃的原主必然和她分享,可是何翠香呢,一口一个好朋友,笑着把原主推进了火坑。自己嫁给了原主一直喜欢的知青。
原来何翠香和原主一样,一早就对队里的一个知青芳心暗许,可是她并没有告诉原主,反而耐心地观望着原主和知青的发展,甚至从中出谋划策,扬言一定要帮助自己的好朋友。
她就是这么帮的!
如果说陈桂花的看不顺眼让原主心里难过委屈了十几年,那么何翠香无疑是直接把原主送向地狱深渊的直接推手。
在何翠香的笑容逐渐僵硬之际,陶音终于看够了,扬了扬自己手里的铲子,笑得开怀。
“下地挺好的啊,不下地吃啥,再说了看书也不讲究这一会儿工夫,有这时间我不如多给我爸搭把手。”
“是,是啊。”何翠香赔笑道。
旁边手脚麻利的李婶抬手擦了把汗,也觉得陶音说得有道理。
“音子说得好,队上的老师都说了不能死读书,上回是你病了,这回婶子相信你铁定能考上大学。”
“那我就借婶子吉言了,到时候要考上了婶子可一定要来我家吃饭!”陶音笑着道谢,旁边几个邻居婶娘也都被陶音逗得前俯后仰。
“你这小丫头,照你这么说要是考不上还能怨我,”李婶抽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赶紧呸了几口:“瞧婶子这臭嘴,该打该打!”
李婶盯着陶音看了一眼,这才发觉不对劲:“你这头咋回事,咋还缠着纱布呢?”李婶这么一说,旁边的女人也都朝陶音看了过来,何翠香心虚了一秒,刚才她竟然都没有注意到陶音头上的纱布。
“谢婶娘们关心,昨天下午不小心被陶杰撞磕到墙上晕了过去,这不今早刚醒就摸到自己脑门上的纱布,估计是我妈给缠的,我就没解下来。”
陶杰啊,队上的人都知道,那是陶老二家的宝贝儿子,是陶老太的宝贝孙子,队上就没见过这么皮的小男娃,一时间几个女人脸上都挂着关切。
“陶音你没事吧,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地里的活有你爸忙着呢哪用得着你啊!”何翠香终于找到了机会,赶忙担忧地询问道。
“是啊,”李婶也劝道:“脑袋上的伤可大可小,你妈懂这个,既然都缠了纱布肯定伤得不轻,别太累着了啊。”
陶音感激于婶子们的善意,笑着摇了摇头:“快年关了,地里活我爸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我能做点就尽量帮点吧,让我爸回来多休息会也是好的,婶子们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要真累了我就立马跑回去,被子一掀就睡,保准比谁都香。”
一顿话又让田里笑声一片。
“音子,我这还有小马扎,你过来拿个过去,老蹲着多伤腰啊,还容易累得慌。”王姨娘指了指自己地头上放着的小板凳,让陶音拿个过去坐。
陶音道了谢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有了凳子,手里的活干得舒服多了。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没多一会顺着田埂走过来两个年轻男人,清一色的藏蓝大褂,底下是青灰色的粗布工装裤,其中较矮的那个样貌俊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里有几抹忧愁。可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他旁边身型修长的男人。样貌是在这第二大队再也找不出的俊朗出色,似乎腿部有疾,走路一瘸一拐的,眼神也比旁边一同的男人冷峻不少,气质矜贵。
陶音看到陆行跛着的那只腿的时候一愣,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见他轻微地摇头,心下松了口气,才分了个眼神给不远处的何翠香,果真见她一脸痴痴地看向陆行身旁的男人。
那是原主曾经爱慕的对象,下放到村里的知青,叫宁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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