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小人行径
十万大山风雪呼啸, 顼婳坐了很久,眉间都结了霜花。
身后有人赶来,是小恶魔。他摇摇头, 方才交趾山下异变, 大家都察觉不对, 念、嗔、痴立刻四下寻找她。小恶魔去看了现场,看见纯血魔傀的血, 就知道她吃了亏。
这小子脑子灵活, 问过太史长令, 知道她并未返回画城之后,就直接到这里来找了。
果然她在。
小恶魔上前,把她扶起来。顼婳肉身伤重,这时候有些累了,甚至还打了个盹。直到小恶魔走近, 她才睁开眼睛。小恶魔说:“不就是一场对战吃了亏吗?躲在这里伤心, 可不是娘亲的作风。”他打小跟着聂红裳,最不缺的就是对付仇人的方法。这时候立刻就说:“他水空锈不是护着那个叫什么什么苹吗?我们就让那什么苹好看!”
顼婳当着小孩子, 自然是不能颓废的, 立刻瞪了他一眼:“你想让她怎么好看?”
小恶魔说:“这个法子就多了,废了她的修为, 把她卖到窑子里去。怎么样?”
他毕竟是小, 连什么是窑子也不太懂。但却知道这是对付女人很恶毒的方法了。
顼婳由他搀扶着站起来, 说:“这样的法子, 想想就好。本座身份何等贵重, 岂能干出这等有失颜面的事。”
小恶魔转了转眼珠,说:“哦。”
顼婳说:“走吧,返回画城。”
一大一小两个人牵着手,慢慢离开这风雪无间。顼婳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终究一声叹息。
回到画城,太史长令已在等候。见顼婳伤重,他倒是赶紧找了医修过来。顼婳由着人为自己包扎伤口,奚云清抱着小虾枪,显然十分心疼“师尊”,但又不敢多话。
太史长令也是气恼:“水空锈这狗贼好大胆,竟然敢公然跟傀首作对!”
顼婳说:“有一件事,本座很是奇怪。虽然尹絮苹的母亲是水空锈的亲生女儿,但是这么多年,水空锈从未探视过。更不曾公开承认。而现在,他倒是对尹絮苹十分上心。这小姑娘被被我抓住,他第一时间赶来救。看来这老狗还是顾念亲情的啊。”
太史长令说:“他在弱水之中沉浸五百余年,也许心境有所改变。”
顼婳说:“本座倒是对水衔影的生母很感兴趣。你说水空锈到底会是跟谁生下私生女呢?九渊仙宗宗主并不限婚娶,为何他一直拒不承认呢?”
太史长令说:“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顼婳给了他一记白眼:“何必浪费这个人手?你去问一问赢墀,魔族巴不得我们同九渊仙宗交恶,他自会打探得一清二楚。”
太史长令茅塞顿开:“是。”
融天山。天衢子等人共同返回,载霜归一眼看见他与三生万物合二为一,顿时连心都颤了。君迁子几乎是立刻带着医修弟子前来,水空锈不顾自身伤势,怒道:“先替他分离开来!”
天衢子毕竟是化身,修为尚浅,若是长时间与法阵合体,很有可能直接被法阵灵化,直融成一滩灵气了。
君迁子不敢大意,忙带着弟子上前助他。尹絮苹眼见众人手忙脚乱,也是心慌。如果不是因为她私自跟踪奚云阶,就不会遇到顼婳,也就不会有今日之战。
万万想不到,就连宗主水空锈,竟然也不是她的对手。
水空锈的脸色也是很不好看。这柄圣剑,真是难对付。居然能想出以自己真身为法宝的法子,也算是古今未闻了。她顽铁入世,经向销戈亲自淬炼,又镇守弱水两千年,这等实力本就不可小视。再加上入世之后,对各系见闻增加了不少,进展可谓神速。
要战胜真是难上加难。看来暂时还是要避免交锋。
他作这般想,然一旁的尹絮苹却是忧心忡忡。水空锈余光一扫,见她一副受惊过度却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问:“何事?”
尹絮苹向他深施一礼,想了想,终究还是说:“宗主,顼婳经此一战,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水空锈眉毛一扬:“嗯?!”
他本就是张狂肆意的一个人物,登顶玄门,执掌九渊仙宗牛耳,多少年说一不二?顼婳就算再如何猖狂,也是圣剑得道,如今被困画城,她敢如何?
然而画城,魔族很快就传回消息,却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赢墀坐在顼婳的星辰海正殿里,面前一盏清茶。上次九脉掌院围攻画城之时,顼婳给了他一粒假的“功德丹”,里面竟然是神女泣露。
他如今深受其苦,每天入夜,便情|潮如火。直到现在,仍然面带疲色。
顼婳只作不见,问:“消息打探得如何?”
赢墀靠在椅背上,他容颜亦是俊美,只因天生紫瞳,显得有些邪气。这时候略显疲倦地道:“水衔影确实是扫雪宗水空锈亲生,这点毋庸置疑。”
顼婳问:“她母亲是谁?本座总觉得,他突然把尹絮苹配给天衢子的画皮,绝非无意之举。”
“画皮?”赢墀轻笑一声,却答非所问:“你在他手上吃亏了?”
顼婳目光冷下来,他坐直身子,一脸正色道:“傀首修为已然化神,何必同一个化身计较?他没有从前记忆,不过是个受水空锈操纵的影子罢了。如今的他,若论真心,难道能及得上本尊对傀首之情深吗?”
顼婳说:“魔尊深情,本座早已尝过。神女泣露滋味如何?”
赢墀又靠回椅背上:“本尊当日喂傀首服下神女泣露,是因为本尊有意陪伴取悦傀首。而如今傀首原物奉还,却留本尊一人寂寞。二者岂能相提并论?”
顼婳饮了半盏茶,说:“不是还省去了淫蛇血吗?”
赢墀立刻不耍嘴皮子了,真要惹恼了她,再灌一盏淫蛇血那可真是大事不好。他赶紧说:“傀首以前不爱茶。”
确实,以前她只喜欢好酒。顼婳果然低下头,去看杯盏中琥珀般的茶汤:“以前总觉得烈酒入喉滋味甘美,现在静下心来,发现茶香其实也是余味悠长。”
赢墀说:“傀首可曾听过一句话,叫怜取眼前人呢?”
顼婳说:“怎么,魔尊准备好要入吾画城,作吾正君了吗?”
呃……赢墀摸摸鼻子,说:“水衔影的来历确实成谜,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痕迹。但是魔族翻查了许多资料,倒是发现了一件趣事——水衔影出世之前的一段时间,正好水空锈的师尊在闭关。”假装话题转得毫不生硬。
顼婳举举杯盏:“干得好,接着说。”
赢墀说:“于是本尊着重查了一下水空锈的师父水写意。发现她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她每次闭关,都是由水空锈护法。而这个习惯,是从水空锈十六岁之后开始。”
顼婳很感兴趣,但是八卦听到这里没有了。她问:“所以魔尊的人,一共就查到了这么多?”
赢墀也很冤枉:“傀首息怒,毕竟来说,扫雪宗并非魔尊的地界。九渊仙宗更是难以接近。而且这么多年了,没有线索也很正常。”
顼婳轻转着手中茶盏:“听魔尊转述,确实趣味十足。本座倒是十分好奇,水写意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一点赢墀倒是知道,说:“听说是练功之时走火入魔,伤重不治。”
顼婳轻笑:“有意思。如果本座没有记错,九渊仙宗应该是不允许师徒生情的吧?”
赢墀微笑点头。
顼婳想了一阵,说:“虽然事情久远,但其实想要证实一点不难。毕竟水空锈自己,一定知道真相。”赢墀看过来,她微微一笑,“只要把水衔影弄过来,水宗主大约肯来画城作客。到时候我们问问他,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这个女人,真是天生坏人的潜质。赢墀以茶代酒:“傀首英明。”
打吧,他是很乐意画城和九渊仙宗打起来的。至少要保证双方没有任何往来。魔傀这个体质,真是令人垂涎。偏偏前任傀首色无非多事,放出了圣剑。若非她如一块巨石挡在中间,这个种族恐怕早已被圈养殆尽。
顼婳是个说到做到的,既然这个尹絮苹的娘亲有意思,那就先抓来再说。
她立刻起身,赢墀当然有注意到她的伤势,说:“傀首有伤在身,还是本尊代劳吧。”
顼婳回眸一笑:“魔尊看起来也是疲倦得很,还是好生歇息吧。”
赢墀耸了耸肩,若是得她为魔后,无论煮酒烹茶、花前月下,还是并肩作战、斗嘴取乐,都将是何等悠然之事。可惜,温暖一块陨铁太难,而上一位“先烈”现在还被镇在弱水之中,生死不明。
扫雪宗。
这是一个小宗门,功法是属妙音。宗主尹聚缘向来人缘不错,是个十分随和的宗主。所以顼婳来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地递了拜帖。
然而再如何随和的人,见了她的拜帖,也要大吃一惊。尹聚缘眉头紧皱,他的夫人水衔影这时候行将出来,见夫君眉目不展,不由问:“这是出了何事?”
尹聚缘再顾不得其他,赶紧道:“衔影,立刻前往九渊仙宗!从后门走。”
水衔影不明所以,尹聚缘也不多解释,推着她出了正厅,然而刚打开后门,就见一个女子倚墙而立。
她身穿一身黑红相间的长袍,手中折扇半开半合,此时慵懒道:“尹门主这般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呀?”
尹聚缘立刻挡在自家夫人面前:“傀首此来扫雪宗,不从正门而入,反而守在后门,是何道理?”
顼婳说:“本座行事,需要讲什么道理吗?”
这显然是挑事来了。尹聚缘说:“如果没有记错,扫雪宗似乎并没有什么得罪傀首的地方。”
顼婳说:“要论得罪本座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你的那位小公主干了什么事,尹门主不会毫不知情吧?”
尹聚缘顿时面色十分难看,他身边,水衔影问:“絮苹?她出了什么事?”
顼婳说:“也没什么,她与水空锈合伙哄骗了本座的夫婿,本座想请尹夫人出面,替本座评评这个理。”
水衔影顿时一脸茫然,转头看了自己夫君一眼。尹聚缘心知不好,说:“既然事关水宗主,傀首为何不直接找他质问?此事与扫雪宗,好像并无关系。傀首前来本门寻衅,好像半无道理。”
顼婳轻笑:“在尹门主眼里,本座像是这么讲道理的人吗?”
话落,她猛扑过来。
尹聚缘甚至来不及祭出法宝,水衔影已经被她抓在手里。尹聚缘失声道:“傀首手下留情!”
顼婳说:“人我先带走了,你通知水空锈,请他前来画城,同本座讲讲道理。不然的话……呵呵。”
说完,也不再久留,抓起水衔影,调头而去。转瞬无踪。
融天山,整个医宗都在忙乱之中。天衢子的化身与法阵结合太过紧密,几乎整个身体神识都融入了阵中,实在难以分割。
然而此事,更坏的消息传来。有门下弟子来报:“宗主,扫雪宗尹门主前来求救,称画城傀首顼婳突然前往扫雪宗,掳走了尹夫人。”
“什么?!”水空锈怒而起身——她竟然敢!!
顼婳提着水衔影回到画城,她一路乘风踏雾,水衔影头重脚轻,简直想吐。
星辰海,魔尊赢墀并未离开。最近他与画城来往频繁,还是想趁着天衢子蹲进弱水,看能不能补个缺漏。而且抛却顼婳纯血魔傀的体质,他个人是真心喜欢同她在一起。
处久不厌,反而能得乐趣,以他如今身份地位来讲,实在难得。
顼婳把水衔影放下,与赢墀一起打量,半晌问:“她与水空锈相似吗?”
水衔影一看赢墀的装束,更是面色发白——魔尊的服饰,对于扫雪宗夫人来说,并不陌生。而玄门中人看见他,无疑就跟普通人见了厉鬼,怕是再所难免的。
她几乎是颤颤兢兢地问:“你们将我抓来这里,到底是为何?”
二人都没理她,赢墀仔细端详了一阵,继续喝茶,说:“与水空锈相不相似,本尊看不出来。但她的面貌,倒是像极了九渊仙宗一个老前辈。”
他卖了个关子,引得顼婳看向他。顼婳毕竟长年待在弱水,对水空锈之前的人,可就认识不多了。这一眼过来,眼波如水,魔尊十分受用,这才缓缓道:“谈烟。如果本尊没记错,她应该是水空锈的亲传师尊。”
我去!居然还是一个惊天大瓜!顼婳很有兴趣,水衔影却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顼婳问:“你父母是谁,你不知道吗?”
水衔影更迷惑:“我是个孤儿,从小就被收养在扫雪宗。并不知父母是谁。”
顼婳邪邪一笑:“那本座就日行一善,顺手帮你认个亲,如何?”
画城,水空锈赶来之时,面色阴沉。
顼婳站在城头,手里正抓着水衔影,还十分温柔地嘱咐:“别乱动,小心掉下去。”语态随和,像在提醒一位好友。
赢墀站在她身后,顺手替她拿着傀儡扇。这折扇看似平平无奇,然而却是魔傀一族的傀首信物。然而其功效,历来却只有傀首知晓。
他低头研究了一番,自然是一无所获。而城下,水空锈却是道:“顼婳,你简直胆大包天!”身为一把圣剑,私出弱水,居然不知低调,反而如此狂妄!
城头,顼婳笑语如珠:“本座更大胆的时候,水宗主还未曾得见。比如……”她浅浅一笑,却只听一声轻响,一道剑气穿过了水衔影的胸口。
她闷哼一声,似乎不敢置信——顼婳哪怕是这时候,也是一脸盈盈笑意。她眼中毫无杀气,更无一丝怒意。就这样突然出手。
剑气贯体,水衔影顿时血流如注。水空锈突然意识到,这货是会乱来的。
她得成圣剑之时,乃是渡过劫的。天命所归,无论如何应该是神物。水空锈也一直觉得,她纵然脱出弱水,也总应心存良善。神物行事自有准则,一般心怀慈悲,不会无故迁怒于人。
然而这时候他才发现——并、不、是!
果然,城头上的顼婳略略离远一些——她刚换了衣服,显然不愿意水衔影的血沾到自己身上。她说:“这一剑,是水宗主所赐,现在奉还给衔影夫人。”
水空锈心中急怒,却只能问:“你待如何?”
顼婳说:“不如何。只是被水宗主利剑所伤,心中不快罢了。”
水空锈怒道:“你我之事,与她何干?”
顼婳说:“与她无关啊。可本座不高兴,又攻不上融天山。当然只能拿她出气了。”她说得理直气壮,水空锈竟然无言以对。
赢墀在她身后,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水空锈目瞪口呆,忍不住微微弯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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