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前几日看方英在花家时与以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比起以前那副冷漠冰霜将自己防御的密不透风的样子要跳脱的多,很明显, 这样子的他要容易对付的多。原因很简单, 其一, 世人皆知天香谷没有男弟子, 为了不泄露身份,他必定不敢使用天香谷的武功;其二,他害怕发生的事无花偏偏可以让他发生。
慢慢的行了一个礼, 将脑内的计划重新编排了一番,无花看着面前几人笑道:“没想到三位大侠也在此处, 无花见过几位大侠。”
总算来了, 方英坐直了身子,看着无花一如既往淡然出尘的样子佯装好奇的问道:“无花大师不是前几日才来过,怎这么快便再来了?”除了方英,楚留香三人面上也有些好奇,面对众人的好奇, 无花似乎不得不开口解释。无花不慌不忙的说道:“家师与令尊是旧友,花家景色秀美,也是一个好去处。更何况, 这里还有贫僧的旧友。”
一边说着, 无花一边很自然的坐了下来。距离方英不近不远, 既不疏远, 也不失礼。方英也笑了笑, 但这笑容却有一丝寒意。楚留香心中一转便知, 这旧友说的便是方英,但方英却并不觉得他们是朋友,这就好玩了。
虽然方英恨不得立即将无花赶出去,但牵制,最好还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无花见方英没有反驳,于是看向楚留香三人问道:“不知三位大侠又为何在此处?”
胡铁花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说道:“我们自然是来喝酒的,难道你也是来喝酒的?”几滴酒从酒壶中溅了出来,险些溅到无花白色的僧衣上。无花双手合十婉拒道:“承蒙盛情,但贫僧是出家人,这美酒恐怕无福消受。”说话文绉绉的,又不喝酒,胡铁花没有再答话,自顾自的喝着手中的美酒。
抛出去的鱼钩落空,无花慢慢的拨动着手上的佛珠,没事,他还有的是时间。接连碰壁,无花却毫无退意,纹丝不动的坐在这里与他们闲聊。胡铁花自顾自的喝着酒,姬冰雁也向来话少,方英碍着某些考量虽然没有直接赶人,可待客的态度着实称不上热情。于是到头来,反而是楚留香与无花说的话最多。
无花说话,一句话能暗藏的七八句意思,设下好几个套,楚留香反应机敏,如踏月盗宝一番与他打着机锋。两人都是聪明人,反应机敏,心思敏锐,几轮下来,暗中的针锋相对竟比初见时的相互吹捧更有交心之感。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不染凡尘的妙僧是江湖中的奇人,但锋芒暗藏的高手更让他有相交的冲动。若不是知晓无花做过的某些事,或许他们能做上一段时日的朋友,可惜,造化弄人。
东扯西扯的聊了好一会,虽然楚留香警惕着,无花也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但方英已经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无花数次将话题往江湖上引,往旧事上引,有好几次都提起他是几年前在江湖上与方英相识的。那时候方英的样子与现在大相径庭。楚留香知道这些事方英不想让他知晓,因此每次都是抓紧将话题引到一边,无花也似乎顿觉自己失言一般配合。但是,他却在短短时间内失言了好几次。
方英沉默的看着无花,无花回以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两人眼神交汇一瞬又立即移开。方英明白了,无花这是在威胁他,若是他讲出方英这些年在江湖上的身份是天香谷弟子芳樱,那在江湖上必然引起动荡,天香谷的声誉更是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影响。即使他没有广而告之,只是在今天不小心说出来,方英的两个身份皆与楚留香三人相识且交好,换句话说,方英骗了他们。若他们真的知晓,且不说方英会不会相信他们能保守秘密,知晓这件事,他们之间真的能毫无芥蒂?
方英慢慢的转着手中的杯子,无花这是想让他落单。方英还是不明白,无花究竟是为何执意要对付他?与其说对付,不如说是控制,他现在已经掌握了方英的死穴,他这也是在示威,若是方英真的得罪了他,他顷刻间便可让方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方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越发想弄死无花了,否则,只要自己没有顶住压力稍稍服软,此后便会越陷越深,后果不堪设想。
这云里雾里暗潮汹涌的机锋打了足有近一个时辰无花才告辞,临走前,无花看着方英说道:“听闻花三公子曾在江湖上做过游医,在下所居之处有一片荒废的药田,虽然荒废已久但其中似乎还可找出几株可用的药材。不知三公子可有兴趣前往一观?”
方英看着他说道:“我先想想”。
无花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继续说道:“若是花三公子想清楚了,那便在三日后来吧。只不过竹林小筑太过寒酸,不过竹屋几间,三公子若是带其他人来,那里恐怕站不下。”这意思,是让方英若是想去,那边独自赴约。“竹林小筑所在之地,三公子可询问楚香帅,他日前曾陪天香谷的芳樱姑娘去过。花三公子,楚香帅,还有两位大侠,时候不早了,贫僧先行告退。”
待无花走后,楚留香喝了几杯茶润了润喉,又回想片刻说道:“无花确实是一个妙人,他今天这样子,远比我们初见时要有趣的多。”方英笑道:“大概是因为二位都是剑走偏锋之人,两剑相击,剑路皆是不落窠臼,因此难免有惺惺相惜之感。”“三公子这说法倒是妙,细细一想,确实如此。”楚留香拊掌笑道。
无花来花家这一趟,花如令自然知晓,因此晚上便把方英叫到了书房,询问无花这次来都说了些什么。方英在书房不见花满城,便知晓他去忙其他事了,也没有多问,一五一十的将今天无花所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听完过后,花如令皱着眉头说道:“这局,确实难破。”
方英也心情也不如何美妙,“父亲,我还要拖几天?”
“七天”,花如令忖度片刻答道。
“七天……父亲,我会尽力而为。”方英在心里盘算了片刻回道。
“不必勉强,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
“父亲请放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子自会护好自己。但是父亲,儿子还有一件事情想让父亲指点。”方英看着花如令说道。
花如令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虽然稚嫩但是在江湖上已经走过几遭的儿子,自他回来还没有要求自己教过他什么。没在自己身边长大,没有教导过他,也是花如令心中的遗憾。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机会补偿一二。于是花如令慈祥的看着方英说道:“有什么问题便问吧,父亲替儿子解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必拘礼。”
“父亲,最近儿子一直在想一件事。面对自己的朋友,他们对我以诚相待,我却瞒着他们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这样做是不是在故意愚弄他们?”
“当然不是,你自保尚且艰难,怎还有余力再利用这件事愚弄别人?三童,在这件事上莫要太过苛责自己。你交朋友的眼光不错,他们都是心思纯正的聪明人,有些事你即使没有说,他们也都猜出一些。但是他们可曾逼问过你一二?”
“不曾”
“这便是了,你还年龄小还太稚嫩,在某些事情上,虽然自己性子倔没有明说,但你浑身都写满了‘难言之隐’四字。他们为了朋友着想,自然不会逼问你。无花今天那些明示暗示话,所动摇的其实只有你自己。而他们三个先前心中便有些想法,也许会好奇,但依他们心性绝不会因此与你产生隔阂。”
“多谢父亲指点,但是父亲,你这道理在其他符合常理之事上虽然行得通,但我瞒着他们的事情太过与众不同……”
听方英这么说,花如令失笑说道:“确实不合常理,向你这般事,哪怕好到两肋插刀的兄弟知晓后都难免有那么几日无颜相见。你若是不放心,其实大可以坦言相告,你既相信他们的品行,又珍重与他们的友谊,那这件事即使告诉他们也无妨。告诉与否,差别只在你自己所承受的压力。”
“这……我还要再想想。”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经过花如令一番开导,方英心中的乱麻被解开了一大半,剩下的,解不解,怎么解全看自己的心意。
花如令看着他笑道:“你小小年级,正是跳脱的时候,可偏偏在某些时候比老学究还守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必让那些规矩把自己捆死?自己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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