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就是祸水[重生]

5.师徒

    
    早在先前,凤迟龄还是个会对自己那天煞孤星的命格感到不甘,被人追着喊打喊杀时,会感到忿恨的小毛孩子。
    “这小鬼长大后定是个祸害!”
    “先皇陛下曾预言此子命中带煞,会给东煜国带来灾难,断不可任他长久留于世上!”
    “不仅如此,瞧他样貌……照这样长下去,恐怕世上的男男女女皆会沉沦!”
    砸在脑袋上的尖锐石头,踹在身上的沾了泥巴的肮脏脚印……
    面对无数的指责谩骂,拳打脚踢,凤迟龄一向都是选择无声承受。
    没关系,你们这些人尽管来好了。反正等以后,都是要成倍还回去的。
    上一世,凤迟龄凭着执念存活,用容貌祸乱群芳,扮演伶人侵入皇城,将皇城军营给掀了个底朝天。
    后来,他初逢洛潇,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对方修为高深,花言巧语取得他信任,学得其毕生修为功法,加上命中带煞,易召鬼魅。
    不过百年,到达元婴期修为的凤迟龄仍旧步步为营,算好时机后终在东煜国皇城里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眨眼间便将这个国土拽下火海。
    犹记那时,他凭借着一把溯雪剑,降下象征祸乱的滂沱大雪,方圆百里冰封千里,身下群魔臣服无数,魑魅魍魉,十殿阎罗齐出。
    他认为,既被称之为祸水,那就该如期所愿,完成身为祸水应该做的事。
    短短三日,遍地焦土无际,荒无人烟,血腥弥漫不散。
    曾经金碧辉煌的皇城转眼间竟成了一堆废墟。
    战乱卷起,民不聊生,末日也不过如此。
    凤迟龄不论善恶地将城中百姓尽数戮尽,只为求自身换个清净。
    一人一剑一乱城。
    纵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他却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轻松自在。这感觉是无与伦比且不可替代的,直到——
    直到在后来,凤迟龄因罪孽滔天,被天道所不容,天空乌云密集的夜里暗潮汹涌。
    不及他反应,天空瞬间降下数十道雷劫,漆黑的夜空蓦地亮如白昼,望这气势,似是要把他劈个魂飞魄散才好。
    没关系,他本来就打算在屠完国后自刎的。现在这样,也省的他动手了。
    只不过有一件事凤迟龄却是始料未及。
    那就是在这之后,他眼睁睁地望着那个被他背叛、欺骗、冷嘲热讽的洛潇,竟在最后关头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替他挡了整整二十八道齐下的雷劫而最终殒落。
    为什么——
    不过分神片晌,突如其来的穿心一箭。
    暗无天日的血海中只扫到了一袭迎着风猎猎飘扬的乌黑衣袂,一张苍白且俊美无俦的嗜血笑容。
    一时之间,凤迟龄连痛都还没反应,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牢牢紧扣着洛潇那只被雷劫劈得焦黑的手,呆愣地看了片刻,最终还是承受不住直涌上来的困意,轻轻阖上了眼。
    早就该死了。
    杀了这么多人,残害了这么多生灵,总有人会替天行道。
    只是为什么要让他亲眼看见这一幕。
    他宁愿带着永无止尽的憎恶死去,化作厉鬼饱受炼狱煎熬,挺着腰板告诉阎王爷:他不会后悔,也不要像现在这样——体会前所未有的愧疚。
    ·
    白驹过隙,日光荏苒。
    许是天道莫名抽搐,竟让凤迟龄重生,时间又回到了百年前他刚当上魔界尊主的时候。
    重新再来的一世里,凤迟龄彻底打消了“祸国殃民”的这个念头。
    别人对他的评判辱骂一概视而不见,听若罔闻,过得算是相当的佛系、无所事事了。
    唾骂也好,鄙夷也罢,都已经不甚在乎了。
    前世留下的遗憾太多,而这一生,他只想对自己好的人好。
    东煜国尚在,师尊也还活着。
    杀人放火,暴戾恣睢这种事谁爱干谁干——
    反正他不会再干了。
    鉴于前世的凤迟龄直到咽气,都没有尝试认真看待过人界,眼下他想认真试试以他此刻的心境,遭受前世毁他一生之人的万般唾骂时,究竟还能够承受多少。
    想当初他的心性可是脆弱到三道雷劫劈下来时,一口气都要生生被岔成三口来。
    洛潇曾让他不要私自下山,有什么事可以一起前去;可这祖宗却非要和他唱反调,一只耳进一只耳出,听过就忘。第二日就溜下山野去了。
    不差三日,璇昆山上就能听到来自山下那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噩耗——房契被人偷了,家养的牲畜死了,媳妇跟别的男人跑了,养了十几年的娃不是自个儿……等等等等。
    凤迟龄嘴上表示:我只是在一旁看着,什么都没干。
    他是真的什么都没干。
    有人察觉到了逢他必乱这怪象,就试着找人算了下,得知结果后就呼吁百姓一同拿菜叶,臭鸡蛋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他。
    与前世不同,这次凤迟龄的脸皮果真是厚了不少。他虽没打算忍气吞声,却也没有要俟机报复的意思。
    脾气没变,心胸却豁达了不少。
    对于扔过来的锅子炉子以及鸡蛋壳,他一边掐指盘算着这户人家今天损失了多少枚鸡蛋,一边气定神闲地闪躲着。
    实在是被逼的急了,有些气了,干脆口无遮拦地骂那群人几声泄泄愤,靠嘴炮轰他个几个时辰,也就完事了。
    刘氏一家是他们自己作死,他让他凤迟龄出马降妖除魔,非但不道谢甚至还恩将仇报。
    要知道他肯屈尊降贵的出手帮忙那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敢用石头砸他?
    鉴定完毕:忘恩负义的一家口人。
    不管了,那吃人鬼想吃就吃吧。
    又过了几天,等洛潇知晓他又把山下搞得“鸡犬不宁”后,依然无可奈何。瞬间感觉自己又苍老了不少。
    这孩子天性打不得,骂不得,只得关了。
    久而久之,这些年来凤迟龄被关灵虚境的次数绝不少于百次。然而等放出来后依旧毫无起色,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上个月前,洛潇出游在外,回来后正逢灶台爆炸,黑烟滚滚,刺鼻焦味充斥在空气中,熏得璇昆山上无数活物拖家带口地往山下赶。
    就连常年盘旋在山顶上空的仙鹤们都忍不住飞走了好几只。
    即使是这样,凤迟龄竟还能丝毫无所察觉地躺在躺椅上乘凉。
    他一袭水色,双手置在腹部,书卷遮面,双腿交叠,睡得挺香。
    要不是气息尚存,洛潇差点以为他已经因窒息而归西了。
    反正都鬼混了这么多年,估摸着一时还不会立刻翘辫子死掉。
    想到这里,洛潇手抵唇前,重重咳了几声,叮咛道:“明日我去上官家宅邸查探一番,你不准下山,不准作乱,也不准靠近灶台,听明白了吗。”
    凤迟龄道:“哦,正好上次吹埙吹到一半,明日我便继续……”
    洛潇呼吸微微一滞,打断道:“你还是同我一起下山吧。”
    与其让他吹那惨绝人寰的鬼东西,还不如放任他去炸灶台呢。
    话音甫一落,凤迟龄缓缓将手拂与面具之上,似是要摘下。
    洛潇立即蹙眉道:“等……”
    不等他说完,凤迟龄就已经把面具给整个摘下。
    见状,洛潇有些不镇定了,他赶忙转移视线,语气有些不稳,道:“我不是说过不准在人的面前摘下吗?”
    凤迟龄道:“没关系,这里没有人。”
    洛潇哭笑不得道:“我不是人吗?”
    凤迟龄道:“我知道师尊不会想看的。”
    洛潇扶额无奈:“不是不想看,是实在不能看。你也知道许多年前,因为你的这张脸……”
    身旁传来脚步落地的声响,洛潇保持着扶额的姿势,微微抬起眼睑,只把半截水色长袍与碧青长靴给映入眸中。
    从上方传来凤迟龄的声音:“我去卧房添几笔再来。”
    洛潇重新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摆手道:“不用来了,早些歇息吧。”
    待凤迟龄刚要迈步跨出门时,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后,他兀自回过头来对着那张躺在地上,有些孤零零的恶鬼面具伸出手掌。
    接着,一道蓝光从掌心凛然划过,伴随一阵破空声,那恶鬼面具顷刻间便化作一团齑粉,清风稍稍一吹,便消散在空气中,不见了踪影。
    凤迟龄摇了摇头,由衷地道:“以前戴着的时候没感觉,如今一看——啧,果真太丑。”
    啧啧完几句,他高高昂起下颔,背着手,极其风流地走出去了。
    木屋内,洛潇仍旧屏气凝神。
    望他走远后,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端起桌上凉茶,尽数灌入腹腔。
    ·翌日
    惊蛰时节,空气丝丝清冷。
    凤迟龄老早就戴着那张被他加工得红不红绿不绿的面具,与洛潇一起下山了。
    山路平坦,两人走得很是顺畅无阻。不稍半个时辰,便能远远望及那刻着前方城镇名称的硕大标牌——北庭镇。
    洛潇一身白衣雅致清尘,乌黑青丝被高高绾起,眉宇间尽是柔情万种,仪态万千。
    以这样的相貌很难不被人注目到。而一旦他被着重注意到,身边的凤迟龄也会跟着吸引人的注意,加上这附近有多少人是有戴面具的喜好,自然而然地就会把他同前几日的“瘟神”联想在一起。
    虽然真的就是同一人,但也无需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乎,洛潇伸出一根手指头,往凤迟龄的后肩上轻轻点了一下子。那抹水色倏地就没了身影,就只剩下洛潇一人继续向前行走。
    所谓不见其人,却闻其声,指的就是现今。
    只听空气中无端亮起凤迟龄的声音:“师尊,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放任我随心所欲吗?”
    隐身好啊,隐身了他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而且还没有人会发现。
    洛潇问道:“莫非你平日里还不够随心所欲吗?”
    “是挺随心的。”凤迟龄抱着臂,若有所思道,“但我不介意再所欲一点。”
    他只是随便说说,并未打算真的做。可不待他笑嘻嘻地说一句:我开玩笑的,不会给师尊添乱,就闻前方的洛潇道:“好了,这次是来办正事的,你要是再胡闹,上山后我就把你关茅厕里去,一天都别想出来了。”
    见他气息颇沉,像是有点生气,加上他扬言要使出杀手锏,凤迟龄果真被吓住,瞬间闭口不言,负手默默地跟在后面走了好半晌,才又出声道:“我只在师尊面前这样。”
    他的声音有些冷。
    洛潇的脚步微微顿了下子,并没回头看他,语气放缓了些许:“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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