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承天

    
    “天下有雪”/p
    方无意轻道一声，周身寒气大盛，空中的冰晶小雪愈下愈大，纷纷扬扬，像极了大年三十漫天飘舞的喜庆和欢愉。/p
    漫天小雪飞来日，家家新桃换旧符。/p
    但此时此刻，苏陌却未感受到任何喜庆和欢愉，有的，只是冻彻骨髓的冰冷和寒意，那种寒意，充满寂灭、无情和死亡，无处不在，从他的体外，一点点渗入他的体内，蔓延至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奔腾的血液，跳动的心脏，在这冰冷无情的寒意的侵袭下，渐渐被冻结，甚至连他的神魂，也停止了思考和作为。/p
    他想动，但全身僵硬，无法动弹；/p
    他想喊，但舌头被冻结，无法说话。/p
    他就像一只置身冰天雪地、濒临死亡的乌鸦，后路断绝，前路渺茫，四野莽莽，一片雪海，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唯有孤独、绝望和恐慌包围着他，让他生不出一点苟活的勇气和希望。/p
    “哈哈……苏陌，我天下有雪的滋味不错吧！”看着全身冻结僵硬、双眼呆滞，仿似一座没有灵魂的冰雕的苏陌，放声大笑，他心中积郁的闷气和怨恨，在这一刻全部宣泄而出，化为滚滚洪流，响彻山谷。/p
    “苏陌，你就不要负隅顽抗了，死在天下有雪这一招下，你也算死得其所了！”/p
    方无意轻摇着折扇，慢慢向苏陌走了过去，那些落下的小雪，自动围绕着方无意的身子旋转起来，随着方无意的心情，变幻不休，时而舒缓，时而狂野，拱卫着方无意这个冰雪世界中的王者。/p
    “啧啧，愚蠢的挣扎，可悲的愤怒啊！你越挣扎，体内的寒意就越盛；你越愤怒，我就越开心。哈哈……”/p
    方无意走至苏陌一丈外站定，看着兀自挣扎、不甘，同时还有一丝愤怒的苏陌，开心道：“你放心，你死了，你身上的东西，功法、灵药、天材，我是不会浪费的，我会一一笑纳，然后利用这些东西，一飞冲天。”/p
    方无意越说越激动，越想越兴奋，他仿似看到了他的未来，从小小的渭北城踏入那个江湖，一路败尽天下英豪，称霸江湖，万人景仰，坐拥权力美人，长生不朽，万载不灭。/p
    “你的生命，是我的；你的未来，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的，我的……”/p
    方无意洋洋自得，意气风发，张开双臂，似乎拥抱着自己无量的未来和希望，仰天大笑道。/p
    只是他没有发现，被冰冻的苏陌，眼神看似呆滞，但其眼帘深处，却似深邃无垠的夜空，神秘、幽深、沉静，而其中，似有无数墨莲，忽隐忽现，一抹抹奇异的精神波动，在这忽隐忽现间，弥散在空中。/p
    “你想要我的一切，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p
    忽然，被冻结的苏陌，抬起头，看着自言自语的方无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p
    “嗯？啊，你怎么能挣脱我的天下有雪？”方无意先是楞了一下，但旋即惊怒交织，大吼一声，那些围绕着他旋转不休的小雪，瞬间凝结成三十六柄冰剑，飞向苏陌。/p
    风雪三十六剑，剑剑都蕴含着恐怖的寒意，势要将苏陌，斩杀殆尽。/p
    “咔咔……破”/p
    生死关头，被冰冻的苏陌，张口吐出一个低沉的字符，体内血液奔涌，肌肉虬结扭动，双目赤红，整个冰晶直接被震裂开来。/p
    而此时，三十柄风雪剑，已掠至他的身前。/p
    然而，面对这些风雪剑，苏陌不为所动，手持长刀，斜斩而出，刀光幽幽，轻灵自然，没有先前那一刀斩长空的雄浑壮阔，也没有方无意天下有雪那般萧瑟无情，而是充满逍遥无羁、红尘繁华的俗世自然之味，如似身置闹市街头，提一壶浊酒，赏人世繁华，看人情冷暖，揽世事无常。/p
    偏偏在看到苏陌那一刀的瞬间，方无意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瞬的空白和断层，而后蜂拥而至的就是那些沉淀、埋藏在心底的贪欲和执念。/p
    他原本空灵无暇的心境，突然被人从天散了一把泥土，瞬间肮脏浑浊不堪。/p
    原本浑然天成的招式，也瞬间变得破绽百出。/p
    “人皆有所执，人皆有所贪，执则苦，贪则悲，众生相，事无常，人皆苦，杀长生。”/p
    这一刀，正是《大自在魔刀》的第一招，众生相。/p
    先前，苏陌以大自在魔念勾动潜藏在方无意内心的贪嗔痴妄等种种欲念，让方无意下意识癫狂肆意，破坏了其平和的心境，争取时间，而后凭借《青帝长生经》的恢复力，积攒力量，破除寒冰。/p
    最后，则用“众生相”收尾，解众生之苦。/p
    眼看苏陌一刀即将斩杀方无意时，方无意身上突然泛起一阵清润的流光，原本被诸多幻象、心魔纠缠的方无意，如遭雷击，身躯一颤，眼神顿时恢复清明。/p
    下一刻，方无意看看抬起手中的折扇，挡住那缕砍向他的刀光。/p
    “砰……”/p
    两者相撞，轰鸣声中，刀光破碎，方无意直接被掀飞出去，临在空中，那柄象征着他身份的折扇，就从中间折断。/p
    而其胸腔上，也留下了一道数寸深的伤痕，白骨森森，血涌如泉。/p
    捂着受伤的胸口，方无意一脸惊惶地看着苏陌，身上已被涔涔冷汗浸湿。/p
    但还好，他还活着；/p
    虽然身受重伤，但他还活着。/p
    想起苏陌那一刀，方无意仍心有余悸，那一刀，竟然勾起了他的心魔，破了他的无妄心境，使他沉沦心魔不可自拔。若非他身上有一块有清心凝神功效的清心流光佩，说不得此刻，他早已死无全尸。/p
    “清心流光佩，寒雪扇……”再看到破碎的玉佩和折扇，方无意又是一阵心痛，清心流光佩虽然只是下品法器，但其在修炼时，具有清心凝神，驱除心魔的功效，对于武者而言意义非凡，论价值并不输于一些中品乃是上品法器；而寒雪扇则是实打实的中品法器，内蕴寒意，配合他修炼的《冰魄寒光诀》，可谓相得益彰。/p
    这两件东西，可谓是他身上最贵重的东西，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也怪不得他心痛不已。/p
    因而，方无意看向苏陌的眼神，除了惊惶外，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怨恨。/p
    但他，却不敢有任何异动。/p
    “可惜，没一刀劈死你个王八蛋。”/p
    苏陌拄着长刀，神情萎靡，喘着粗气，斜睨着十数丈外的方无意，吐了一口血水，不甘地嘟囔了一句。/p
    但苏陌却没有继续动手，不是他不想杀了方无意，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p
    方无意不好受，他也同样受伤不轻，先前挣脱冰晶，动用《大自在魔刀》，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识海中大自在魔念衍化的十五朵魔莲，全部崩碎，头痛欲裂，整个身体仿似被掏空了般，虚弱无力，连动一动手指，也仿似有心无力。/p
    “哈，嘶，苏陌，我果真小看了你，不过，现在你又能拿我怎样？”听到苏陌的嘟囔，方无意脸皮一抽，再看看苏陌狼狈不堪的模样，刚想放声大笑，可不小心扯动了伤口，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只能恨恨道。/p
    “等日后有机会，这份礼，我会加倍奉还的。”/p
    动不了手，但动动口，放几句狠话，他还是可以的。/p
    “嗤……”苏陌嗤笑一声，艰难地竖起食指，向方无意摇了摇：“今天你不是我的对手，日后，你同样不是我的对手。”/p
    “你，呵呵，不行！”/p
    “苏陌……”方无意正想争辩一句，忽然发现苏陌身上原本被他所伤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愈合，苏陌身上的气息，也在一点点恢复，不似先前那般有气无力。/p
    “你……你的伤势在恢复？你究竟修炼了什么武功？”方无意脸色大变，惊慌失措道。/p
    “哟，被你发现了。可惜，晚了！”凭借《青帝长生经》，恢复了一点气力的苏陌，拔起地上的长刀，朝方无意走去。/p
    苏陌走的很慢，走的颤颤巍巍，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每走一步，就要停下来喘一口气，每走一步，脊梁就会弯曲一分，吃力无比，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去。/p
    因为，前方，就意味着生命和希望。/p
    他和方无意，必须有一个人要死。/p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p
    这就是他们两人的宿命。/p
    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苏陌，方无意瞳孔收缩，浑身颤抖，苏陌那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就像催命的阎罗鼓声，每响一次，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每响一次，他心中的恐惧，就会增加一分。/p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他，不想死。/p
    当苏陌站在方无意三丈之外时，方无意终于崩溃了，膝盖一屈，瘫软在地上，声嘶力竭道：“苏陌，不，苏师弟，你不能杀我，我是同门师兄弟，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会被废除功法，驱逐出秋水武院的。”/p
    “还有，我叔父是渭北城太守，你杀了我，你绝对逃不了。你的家人、朋友，也会受到牵连的。”/p
    方无意急忙抛出一张张底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p
    苏陌一愣，说实话，他还真不清楚方无意的来历，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背景。/p
    别看他们三大家族在渭北城呼风唤雨，高高在上，但说到底，也只是民。/p
    而太守，则是官，代表大唐王朝，垂守一方，位高权重，手握三千大唐府军，他们三家联手，也不是其对手。/p
    这就是王朝的力量，别看江湖逍遥自由，但说到底，也在王朝所定的律法框架之下。/p
    江湖，王朝，从来都是君臣之属，而非两个并驾齐驱或者两个平行永不相交的势力。/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