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毛少年与长腿野兽

    
    一番交流下来，白小虎觉得自己已经能从程天舟这幅凶恶冷酷的皮囊之下，感受到他那颗温柔、善良、敏感、而脆弱的内心。
    他夹了一根芦笋，轻轻放在程天舟的餐盘里，左边脸颊随着笑意浮现一枚小酒窝。
    “你的都是肉，也要吃点蔬菜呀。”
    程天舟上一刻还在飘飘然下一秒就砸回地面。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挡住他苦大仇深的目光。他盯着晶莹米饭上、那一小截绿油油的芦笋，仿佛在盯着天大的仇敌。
    “今天的芦笋特别鲜嫩。”白小虎说，“你一般喜欢吃什么？”
    程天舟慢悠悠地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起一块红烧兔肉放在白小虎面前：“你也吃。”
    “嗯嗯！”白小虎眯眼一笑。
    趁着他低头的一瞬间，程天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芦笋埋到饭底，然后作势把筷子放进嘴里又伸了出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白小虎再次抬头的时候，程天舟已经做出吞咽的动作。
    “挺嫩的。”程天舟睁眼说瞎话，脸不红气不喘。
    白小虎觉得嘴里的肉是他没吃过的质感，咽下后问：“这是什么菜？”
    程天舟：“洋葱红烧兔肉。”
    白小虎拿筷子的手一顿，默默喝下一口芒果汁，内心泪流——
    啊啊啊啊他竟然吃了兔子肉！
    感觉好奇怪，兔子可以用来做菜？！！
    他很想问，又觉得问出来不好，只好默默转移话题，突然想起一件困扰了他很久的事。
    “那次在更衣室，你、你……”薄薄一层的粉色染上白小虎的脸颊，他局促地用筷子戳着盘里的饭粒，“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程天舟一时语塞，那次是他太冲动了。
    一般兽族在使用人形的时候，习性会相应调整。但是患有躁郁症的兽族不一样，即使维持人形，很多习惯还是偏于兽体。
    程天舟身上就有很多初期躁郁症的典型症状，比如处于人群中的时候会情绪暴躁，易怒易敏感，所以他厌恶教室和食堂；还比如轻微脸盲，需要依靠气味才能分辨不同的人。
    当初白小虎还只是个小孩，将近十年过去，程天舟根本无法从外表上认出白小虎。唯有那一丝熟悉的气味，让他最终找到这个人。
    但是这些理由他现在都没有办法向白小虎解释。
    程天舟心里急得原地团团转，幸好大猫的本性让他善于隐藏和伪装。
    在白小虎眼里，他只是一脸淡定地坐在那儿，不紧不慢道：“你是说，把你压在更衣室门板上闻你那件事？”
    “吻你？！！”
    “压在更衣室门板上？！！”
    “老大原来你已经得手了！！”
    三道不同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白小虎转头一看，就见林昊和另外两个高大的男生头顶“卧槽卧槽”的表情从柱子后土拨鼠似的冒出来，还有一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稳重的最后走出来，脸上倒还算平静。
    他们选的这一桌，正好靠近一根柱子。而林昊他们，不知道什么时移到柱子另一边的餐桌上。
    白小虎有种很不好对的预感，果然——
    “见过大嫂！”三个朝气蓬勃的帅气男生异口同声道，声音响亮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白小虎：“………………”
    什么鬼！什么大嫂！
    “不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白小虎慌乱地站起身，试图解释。
    林昊眨眼睛：“嗳哟大嫂害羞了。别不好意思啊，都是一家人。”
    白小虎急得拼命地向程天舟使眼色。程天舟在最初的愣神后，听到林昊他们这么喊，不但没有被人打扰的暴怒，反而生出一丝隐秘的喜悦。而在看到白小虎急于否认解释的时候，这丝甜意又化作酸涩，还有隐隐的失落和怅然。
    他从没有过这样复杂难辨的情绪，一时间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见白小虎一脸的着急，于是出声阻止林昊他们继续起哄。
    “闭嘴，我和小虎只是……”程天舟顿了下，他不想说“只是朋友”。小虎对于他绝对是最重要的存在，不是一个简单的朋友就可以概括。
    他是第一个给他带来温暖的人，又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光里，成为他绝不妥协与放弃的信念。
    “总之，”程天舟目光沉凝而坚定，“你们对他放尊重点，不要随便开玩笑，‘嫂子’什么的也不要乱叫。”
    这个不算解释的解释，只让白小虎有口说不清，反而加深了林昊他们的误会。
    “我懂的，”林昊嘎嘎怪笑，“虽然上手了，但是革命尚未成功。”
    “我们肯定不会到处瞎叭叭，”左边一个单眼皮长方脸的男生保证道，然后向白小虎打招呼，“嗨，嫂——啊白小虎，我叫楚江，‘楚河汉江’的‘楚江’。”
    “于杭，‘于是’的‘于’，‘杭州’的‘杭’。”右边这个剃了个贴皮寸头，跟刚出监狱似的，他又侧身介绍站在他们身后没有出声的俊秀男生，“这姜柏寒，我们都是游泳队的。以后常来看我们训练啊~”
    人家都一本正经地介绍了，白小虎也只好放过刚才的话题，对他们微笑道：“你们好，我叫白小虎，和程天舟一个班的同学。”
    “以后都是朋友，都是兄弟，”林昊上前就要揽住白小虎的肩膀，被于杭一把拽住。
    “干嘛呢？”林昊咧咧。
    一旁的楚江借位避过白小虎的视野指了指程天舟直冒黑气的冷脸，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林昊一点儿也不怵，笑嘻嘻地凑到程天舟边上的座位，笑得见牙不见眼。
    “老大瞧你紧张的，我这不提前跟大——”他眼珠子一转，改口道，“跟小虎促进感情嘛。”
    眼见林昊就要小命不保尤不自知，于杭和楚江赶紧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向后撤退。
    “那老大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用饭了，这小子我们帮您教训。”
    说着就溜不见影了。
    白小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伙人咋咋呼呼地出现又风风火火地消失。
    一直没讲话的姜柏寒没有立即离开。他是个气质温文的俊雅少年，穿着白色的校服身板清瘦而修长，根本看不出还是个体育生。
    “天舟，下午有集训，记得过来。”就连声音也是玉质的温润，白小虎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正好对方也向他看了过来。
    “下次见。”他朝白小虎露出浅浅一笑，就如和煦的日光洒在四月的湖面上。白小虎被这一波自带柔光的画面闪得两眼发直，连人都已经走远了还没回过神来。
    程天舟觉得非常不开心，这个姜柏寒枯瘦枯瘦的有什么好看，他出声拉回白小虎的注意力。
    “第四节你要过来看我游泳吗？”
    白小虎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黑眼珠子里闪过微亮：“可以吗？不会打扰到你们？”
    程天舟：“不会。”看看谁敢提出异议。
    白小虎这次很清楚地从程天舟金色的眼眸里看出一丝期待。似乎只要知道这个人并无恶意，只是天生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后，就可以从他那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看出丰富的情感。
    白小虎于是点点头，笑道：“好啊，正好是活动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