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毛少年与长腿野兽

    
    “渺渺……你不记得我了吗？”
    “渺渺是谁？”黑蟒少年先是一脸迷茫, 一秒后喜上眉梢，“我们以前一定认识, 难怪我觉得你闻起来好熟悉啊。”
    说着他凑近白小虎, 吐出嘴里蛇信，滑过白小虎脖颈处温热的肌肤。
    虽然知道这是蛇类辨认气味的方式，白小虎还是缩了缩脖子。他按住渺渺的肩膀, 说：“渺渺就是你，你叫林渺。我们一个幼儿园，午觉一个床, 我帮你吃青椒, 你帮我吃芹菜, 渺渺, 你还记得吗？”
    渺渺秀气的脸顿时皱了起来：“可是我不叫渺渺, 爸爸说，我叫小黑。”
    白小虎微怔, 继而眼里燃起两点火星，他用力地抓住渺渺的肩膀, 一字一句道：“你不叫小黑，你有姓，也有名, 不是什么小白小黑。叫你小黑的人，也不是你的爸爸。”
    黑蟒愤怒地甩动尾巴, 粗大的蛇尾打在水泥地上, “啪啪啪”三声, 巨大的声响简直要将地下室震塌，但是他却没有推开白小虎，眼里反而露出一丝惊慌：“你不要乱说！小黑有爸爸！爸爸最喜欢小黑了！”
    这样的反应很不对劲，好像被人戳中了痛脚急于掩饰。白小虎心底狐疑，他抱住惊慌的渺渺想要安抚，手指忽然摸到一些疙瘩，立即转过渺渺的上半身，就见少年精瘦的后背上青青紫紫，新旧伤疤交错叠加，一些伤疤还没痊愈，就又添了新伤，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别开眼去。
    “这是……这是谁打的？”白小虎指尖微颤，想要抚上去，又不敢真的碰到，仿佛一个稍稍加重呼吸喷出的气流就会弄疼对方。
    黑蟒少年心虚地垂下眼帘，避开白小虎的视线：“摔……摔的……小黑很听话……”
    白小虎只觉得胸口一阵发涨，喉咙也仿佛堵了一团棉花。
    “是他打的对不对？”
    黑蟒不敢看白小虎：“小黑浑身发痒，还蜕皮，爸爸用鞭子抽我的时候就不痒了。”
    白小虎：“这是正常的蜕皮，蜕完后就不痒了，但是有了伤口新长出来的皮反而会不整齐。渺渺，他要是你爸爸，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他骗了你。”
    黑蟒却只注意到了前半句，他撅起嘴巴，摸了摸自己尾巴上还没开始换皮的鳞片：“那怎么办啊？我不要长歪的鳞片，好丑哦。”
    白小虎其实已经发现渺渺的心智有些问题，看着渺渺天真懵懂的模样，心里愈发酸胀。
    “不会的，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渺渺瑟缩了下：“我不要打针！”
    白小虎抱住他：“不用打针，抹抹药就行了，渺渺不想要更好看的鳞片吗？”
    渺渺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要！渺渺不要！”
    白小虎惊喜地睁大了双眼，他刚才叫自己“渺渺”！白小虎的声音更加柔和，循循善诱：“那我们现在就走，我们把后面的疤都去掉好不好？”
    渺渺神情雀跃地晃了晃尾巴，忽然又垂头丧气起来。
    白小虎心里一紧：“怎么了？”
    “没有爸爸的同意，渺渺不能出门。”
    “可是你刚才不是出去了吗？”
    “对呀，那是爸爸让我去吃你，但是我已经回来了，不能出门。”
    白小虎不知道那个人用了什么方法，让渺渺丝毫没有反抗的心理。他掐了掐手掌，说：“渺渺，你有爸爸，还有一个非常关心你的哥哥。那个人骗了你，也不是你的爸爸。你仔细想想，你有六岁前的记忆吗？”
    渺渺一脸茫然，接着眼里出现一丝混乱：“我……我不知道啊……我怎么都没印象……”
    “别怕，别怕……妈妈和哥哥一直没有忘记渺渺……”白小虎放柔了声音，他的黑眼仁比一般人大，像婴儿一般干净，这样的眼睛刚刚流过眼泪，愈发的清澈见底。渺渺第一次被这样充满关心的双眼专注地凝视着，仿佛泡在温水之中，渐渐平静下来。
    “我真的不是小黑吗？”
    “不是！你叫林渺，你有个哥哥，叫吴淞，他以为你被坏人害死了，我们都以为你已经被害死了。太好了，幸好你还活着。”说到后面，白小虎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哽咽着低喃，“太好了，渺渺你还活着……太好了……”
    “你别哭呀……”渺渺手忙脚乱地擦着白小虎的眼泪，最后凑过去吐出蛇信子舔掉白小虎脸上的泪痕。
    白小虎看他笨拙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吸了下鼻子，紧握渺渺的手：“渺渺，跟我走吧！”
    渺渺脸上滑过挣扎，眼里时不时闪过一丝恐惧，似乎想到什么恐怖的经历。白小虎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别怕，离开这里后，我们就让警察把坏人抓起来！”
    渺渺：“警察是什么？”
    白小虎：“可以抓坏人保护我们的人！”
    白小虎的坚定感染了渺渺，他一把抱起白小虎往外爬出，白小虎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抓住渺渺的胳膊：“你身上有伤，放我下来走。”
    渺渺满不在乎地说：“这点小伤我早就习惯了，一点也不疼。你走路的话太慢了。”
    白小虎听到“习惯”两个字，心中抽痛，伴随着一阵水涨般的愧疚，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如果他没有那么弱小，没有忘记那晚的经历……
    白小虎将脸埋进渺渺胸口，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就在他们刚爬到地下室门口，发现出口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一道铁丝网。
    白小虎伸手要去碰，被渺渺紧张地拦住：“不能碰！渺渺之前被电过……”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道皮鞋落在坚硬水泥地上的声音。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越来越近，白小虎感到身下的渺渺浑身一僵，接着便细细地颤抖起来。
    白小虎微微一挣，从渺渺身上跳下。渺渺怔怔地看着他，脸色有些发白，低低地说：“他生气了，我听得出来。”
    …………
    程天舟离开后，宴会照旧进行。陆彦一开始躲在角落里，后来被陆母找到，夫妻俩夹着他见过一众叔叔伯伯，陆彦的脸都要笑僵了，忽然发现好像好一会儿没见到何隐，问道：“妈，小舅呢？”
    何雯左右看了看：“奇怪，刚才还在。可能有事先走了吧，怎么也不说一声。”陆母嘟囔一声，有人过来，又扬起得体的微笑，和人寒暄开来。
    陆彦笔直地站着，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时不时谦虚两句，心里想着等下也找什么借口先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