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心劫

    
    楚染离开妖界后没有片刻停留，直接去了华岚所在的魔宫。
    一路上，也没有人阻拦。
    楚染进到宫殿之中时，华岚正坐在案前研读书目。墨色的长发此时并没有用冠束起，而是尽数披散，为他平添了几分慵懒。身穿紫袍，可袍上一向惯绣的云纹却变成了朵朵桃花，更加迤逦。刀削般的五官俊美无双，他就坐在那里，便自成水墨。
    楚染站在门外眸光复杂地看着他，却是迟迟不迈进殿中一步。
    华岚轻轻勾唇，抬起头来，将目光从书本上移至楚染身上。那双紫眸钟天地灵秀，闪着熠熠的寒光，却在看向楚染是瞬间变得柔软。
    “怎么，还没看够吗？”
    楚染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一脚迈进殿内，道：“只怪你，生得过分好看。”
    这明明是一句夸赞，可华岚还是听出了些不一样。一个男人，干嘛用好看来形容。爷是风流倜傥好吗？华岚腹诽。
    将楚染拉至怀中，华岚问道：“今日怎么突然造访我这空虚清冷的魔宫了？是想我了吗？”华岚笑着，眼中升起两抹促狭。
    楚染觉得，华岚变了，变得轻浮了。“您老人家还要点脸吗？”楚染调侃着。
    华岚轻笑道：“我的脸在你那儿，什么东西都放在你那儿了。”
    一番调笑过后，楚染脸上的笑容渐渐没落，她靠在华岚的怀里，问道：“琉璃是不是在魔宫里？”她没去看华岚的眼睛，只是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也许是话题转变得太突兀，华岚愣了一下，抱住楚染的手微微收紧，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是??后裔吗？”
    “嗯。”
    华岚的心沉了一分，确实是瞒不住了。“她在这宫里。”华岚轻启双唇，又道：“但你不能带她走。”他知道楚染来此问及琉璃，绝对是来要人的。
    楚染心狠狠一跳，微微推开华岚，说道：“我必须带她走，华岚。”她眼中有深深的无奈，像是在感慨这命运的不公。
    华岚倏尔眸中跳动着愤然的花火，单手扼住楚染的下巴，华岚道：“阿染，不要惹怒我，我已经让步到了极限。”声音里夹杂了几分冰冷。
    楚染微微一怔，水眸有些惊讶地看着华岚。他明明深情地唤着她阿染，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把刀子，一点一点割着楚染心头的肉。
    “所以呢？”楚染苦苦一笑。
    华岚一怔，双手捧着楚染的脸，道：“阿染，因为爱你，所以我不能伤害你。可是，在爱你之外，我的身份，是魔界至尊。”
    他想要告诉她，放过她已是最大的让步，没有理由，再放过任何一个人了。
    “那你可曾想过，我的身份。”
    她也是仙界之人，更何况，琉璃是她的朋友，她怎么可能放弃琉璃。
    “华岚，我常常在想，如果你我都是普通人，即便寿命短暂，也该是幸福的。”楚染望着华岚的眼睛，里面映着她自己的面容。“可是我们的身份已经不能更改，仙界与魔界的恩怨是上一辈人的事了，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这么多。”
    鼻头酸涩，楚染眼眶里早已泪光点点。
    华岚并不知楚染能说出这番话到底耗尽了多少勇气，她从小就谨记要为父亲母亲报仇，遇魔杀魔。可是现在，她忘了父母之仇，只是想放下恩怨，和他好好在一起。
    可他的心里，只有侵略与杀戮。
    “阿染，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楚染原本倔强着不肯掉落的眼泪，最终在华岚不能回头的目光中，从眼眶里坠落。那一滴泪凝着楚染的失望与悲哀，也落在了华岚的心上。
    华岚抬手为她抹掉泪痕，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化成了一句苍白。
    “你不要哭。”
    楚染离开了华岚的怀抱，毅然起身。她压抑住自己眼中的泪水，倔强地挺直了腰板，对华岚说：“今日，你就当我是擅闯魔宫，不必对我手下留情。”
    他不说出琉璃在哪儿，那她就自己去找。
    华岚看着楚染走出门去，也不加阻拦。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再任性胡来，可他的心却安坐在原地，不允许他动一分一毫。
    出了殿门，外头守着的侍卫没有华岚的命令，也不敢动楚染一分。
    楚染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一间间地找，也没人敢拦。
    终于，楚染在衡晏的房间里找到了琉璃。
    楚染闯进来时，衡晏正坐在琉璃身边，目光温柔地看着熟睡的琉璃。见有人闯进，冷目一瞪，平日里杀伐的气息便一一显露。待看清是自家魔尊心尖上的人时，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气息。
    衡晏将琉璃挡在身后，对楚染微微一拱手，道：“不知姑娘来此有何要事？”只是楚染早在进门时就已经看到了琉璃，此时衡晏如此，无非是在欲盖弥彰。
    楚染手中剑刃出鞘，冷冷道：“自然是带走不该留在这里的人。”说完，举起手中的剑就与衡晏纠缠起来。
    衡晏不得不提刀抵抗。
    刀剑相击的声音吵醒了睡着的琉璃，她揉揉眼，看着殿内打斗的身影，还被吓了一跳。待看见那女子是楚染之后，立刻喜上心头，大喊道：“楚染，楚染！”
    楚染闻身回头，正巧衡晏手中刀柄往前一送，刀间的锋利便要撕裂楚染的脖子。琉璃见此大惊，叫道：“小心！”
    衡晏原本只是想与楚染缠斗，并没有要伤她的意思，只是没想到琉璃一喊，两人都失神了一下。刀刃急速向前，已经无法收回！
    突然，华岚一下出现在楚染面前，单手捏住了衡晏的刀刃。利刃与皮肤相遇厮杀，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
    十指连心，接住的那一刻该是有多痛啊。
    衡晏见自己不小心伤了华岚，急忙跪倒在地，道：“尊上，属下误伤了您，是属下的过错，任尊上惩罚。”
    楚染没想到华岚会突然出现在此，她以为刚刚说的那些话已经叫他心灰意冷，可是她还是低估了华岚对她的情意。
    华岚将染血的刀“哐当”一声丢在地上，对衡晏道：“我说过，不能伤她。”那日楚染离开魔宫后，华岚就下了命令，所有人不得伤她。
    今日，衡晏就是违抗命令。
    “属下知错。”衡晏低首。
    华岚摆摆手，对他说：“你先起来吧。”
    “是。”
    楚染走至华岚面前，拉住他的手，眸中流露几缕心疼，用随身的手帕为他包扎伤口。“我说过的，不必对我手下留情。”楚染边包扎边对华岚说。
    华岚制止住她的动作，拉住她的手腕，紫眸高贵冰冷，却又为她绽放柔情。
    “做不到啊。”华岚轻声说。
    “楚染，你为何会与魔尊这般……”这般暧昧。剩余的话琉璃没有说出口，只是她现在着实搞不清楚状况。楚染不是来救她的吗？
    楚染看向琉璃，道：“我与他你不用管，我今日来，就是要带你走的。”
    “真的吗？可是他会放我走吗？”琉璃指着华岚问道。
    衡晏心里一沉，只希望尊上能够不要妥协。谁知他家尊上华岚的心里早已被楚染占满，脑子里的大是大非被浓情冲散，不妥协也没有办法。
    “我可以放你走，只是，你不问问别人的意见吗？”华岚对琉璃说道。衡晏对琉璃的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既然又是一个与他一样的痴情种，反正拦不住楚染，就做个背后推手，帮一帮他魔界这单身了几万年的将军。
    华岚的妥协叫楚染触动异常，心里的爱恋越发汹涌，再不能轻易收回。她想，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他了。
    琉璃听华岚说到别人，疑问道：“谁？”
    华岚轻笑，道：“自然是这魔宫里与你朝夕相处的人。”琉璃这才想明白那人是衡晏。
    突然被点名的衡晏心跳骤停，看着琉璃迷茫的双眼内心倍感煎熬。可能至始至终，动情的人都只有他一个吧。
    琉璃走到衡晏身旁，看着他明朗的眼，说：“衡晏，我要走了。”只是，谁能告诉她，此刻她内心中升腾的不舍是为何？
    衡晏低首，连声音都低了几分，他道：“我知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留下她。
    琉璃对衡晏的回答有些失望，却也没再多问，反正以后也只能是敌人了，只不过他这几日对她的照顾，她都会记在心里。
    “我们还差一次堂堂正正的比试，有机会，咱们一定要分个高下。”琉璃笑道。
    衡晏一怔，随即也微勾唇角，道：“好。”
    两人在这洒脱告别，只有华岚那边满脸黑线。
    尽心尽力地给衡晏一个表明心意的机会，然而，他如此冷漠的回答，怎么能留住人！单身几万年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是，华岚可能忘了，在遇见楚染之前，他自己也是个单身了几万年的汉子。
    “华岚，你是愿意放弃所有的恩怨了吗？”楚染牵住华岚的手，对华岚说。
    华岚一手点住楚染的额头，洒脱地笑道：“爷可不会放弃，只是爷神通广大，即便你们五个找齐了神器，我也照样可以打破那道禁制。”他眼中有光，是豁然开朗的光。
    楚染轻笑，她知道，虽然华岚嘴上说着不会放弃，可是他的妥协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如此，楚染觉得，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