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剑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没有大笑过，所以她微微一笑便表示她很开心。/p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时候该笑一下。/p
    以后会不会有人给他做菜？每次练剑都要破损的衣服是否有人缝补？他偷懒的时候还有没有人督促？她想了很多，最后发现都是徒劳，反正自己要死了，不如再用心多看他一眼。/p
    “滚！”吴立生回神之后看见这个熟悉的面庞，顿时睁眼欲裂大吼道。没有任何挣扎，几乎是瞬间，他爆发所有力量奔向百味，此刻任何拖慢他速度的事物都是累赘，包括手中的剑，包括不够强大的武道境界，所以弃剑，哪怕剑心蒙尘，所以燃烧境界，哪怕再难恢复。/p
    听闻怒吼，百味笑容更甚，微微张开双臂竟然是对身后短剑毫不设防。/p
    短剑来势之快疾如雷电，便是武帝城那位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收手。/p
    有时在绝望的瞬间反而拥有无限的希望，便如此时用尽一切能力将潜力完全激发，甚至不惜燃烧境界再难恢复的吴立生竟然是隐隐突破了境界，速度又快一分。/p
    七百年前一人一枪便无敌于天下的那位枪圣说：天底下有些人不同于大多人，他们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再看此刻，竟是一语成谶。/p
    他的眼中只有那张微笑的脸，谈不上好看，在他眼里却是再也看不腻，所以他看她的时候总是在笑。/p
    “你说真正的男人不会流泪。”不知为何她有些笑不出来，笑容渐渐收敛，一股淡淡悲戚涌上眉头。/p
    用尽全力奔向百味的吴立生这才发觉两行清泪出现在眼角两旁，看着眼前的百味仿佛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p
    似普通的一剑却内蕴惊人剑气，所以哪怕隔着百味他也能感觉到短剑的位置。忽然吴立生右手拍向自己胸口必出一口精血，速度竟是又快三分。/p
    快点，再快点！吴立生痛恨自己为何只练剑，剑庄里无数上乘轻功秘籍他没看一眼，偏偏这一刻最需要的时候才想起。若知如此，哪怕用千百倍的时间练习轻功，换取此刻速度丝毫的长进，他在所不惜。/p
    感受短剑的速度，吴立生心中渐渐绝望，将手伸向百味，却感觉眼前的人儿越来越远，眼前的世界渐渐变红，直至黑暗，这不是内心绝望，而是他双眼泣血！/p
    “练剑先练如何收剑。”这是当年家族尚未覆灭时叶剑父亲对他说过的话，父亲说：江湖中怕死不怕死人的各参其半，怕死的死的快，不怕死的死的更快。/p
    所以做人做事尚需四分冲劲、三分自信、二分敬畏，而行走江湖，那二分敬畏才是活下去的关键，对于一死百事了的人世间，活着才有机会做很多事。/p
    所以自小练剑，练习最多的并非出剑而是收剑，收的越快自然出的越快，对于叶剑来说只要是自己出的剑，就没有收不回来的说法。/p
    所以，那柄短剑凌空停滞并非不可能，事实也的确如此。/p
    “噗”剑已收回，但毕竟出剑之时便是抱着必然见血的念头，自然剑势决绝，强行收剑哪怕如叶剑这般强悍也受到反噬之力，震伤内脏，一口心血喷出。/p
    自始至终百味都没有回头望向短剑，任由吴立生冲到面前将她抱入怀中。/p
    百味没死，吴立生瞎了，谁也没有料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p
    譬如战家战凌雪，譬如万剑山第五木槿，譬如龙宫谢石，譬如叶萧康这些青年俊彦，再如老一辈高手，在他们决斗时便能够发觉叶剑的境界隐隐压过吴立生一筹。/p
    此时吴立生气质有些变化，境界向前踏进一步，已于叶剑不相伯仲，却没想到变作了瞎子。/p
    这是吴立生第一次将百味抱在怀里，很温暖，很满足，在他想来，哪怕真的踏出武道最后一步达到无间境界也不过如此。/p
    所以他脸上笑容渐展开，最后竟然是春风满面，丝毫不去想双目是否彻底失明：“下去等我。”/p
    “嗯。”百味轻声道，她与吴立生一样不在意他是不是瞎了，因为自十几年前相见的那一日起，她就一直做他的眼睛，以后再做几十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p
    双目失明并不能影响吴立生回身捡起长剑，略微凝神之后还是找准了叶剑的方位，两行血泪渐渐干涸，吴立生双目紧闭，眉头却极为舒展道：“谢谢。”/p
    叶剑持剑而立，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望了望回身城下的百味，又望了望立于城上的吴立生，心中生起一丝别样的情绪，转而眉目间略微收紧，此刻的吴立生有些棘手。/p
    “刚才我想通了一些事，而你让我想通之后还来得及改变，真的很感谢。”燃烧境界，又强行运转精血换取一瞬间的速度，哪怕是此时境界突破，吴立生已然受伤不浅，便是持剑的手也比往常低了半分。/p
    她应允他赢后离开吴家，所以有了他今天第一次意气风发。/p
    她于城下长剑出鞘，初露锋芒，所以有了他今天第二次意气风发。/p
    她飞上城头，立于短剑之前，所以有了他今天第三次意气风发。/p
    可是这一次并非全部来自于她，而是源自他内心的改变。/p
    所以百味飞下城头时的笑，很满足，很开心，哪怕他看不见，但他知道。/p
    就是这么疲惫不堪的吴立生胸前陡然升起一道飘渺之气。这是古往今来无数上位者必然也必须拥有的气质——霸道。/p
    左手缓缓抬起，将短剑收回腰后，怪异的将长剑反握，叶剑略微弯腰呈现进攻姿态。此时吴立生受伤之重不必言赘，而叶剑强行收剑所受反噬之力比看起来更重许多。/p
    所以重伤的二人不愿再去缠斗，而是选择一剑定胜负。/p
    叶剑没有站在原地等待滔天剑气来临，吴立生也没有再挥出遮天蔽日的剑招。所以两人不约而同的跑起来。/p
    失明的吴立生长剑前指，看不出夹杂了什么剑气，似乎只是寻常一剑。/p
    反手握剑的叶剑，再次压弯腰身，近乎贴地而行，只是由于反手握剑，所以剑尖反而指天。/p
    “吴立生之前还剑气化龙，怎么现在就出这么平常一剑，他已经伤到这样的地步？”人群中那辆华丽马车附近，沈华很是诧异，对叶萧康询问道。/p
    听闻此言，连高傲的战凌雪也为之侧目，想听听叶萧康会怎么说。/p
    “不出剑气，是因为出的是剑心。”/p
    “那叶剑呢，也是剑心？”/p
    “他？他没有剑气，也没有剑心，只有快剑。”/p
    看着眼前即将碰撞的两柄长剑，叶萧康陡然心中豪情万丈，想要唱上一曲老腔，奈何思索片刻也想不到哪一曲能够舒发心中豪情，只得作罢，凝神望向城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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