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傅正做些符合他身份的事,批注名家典籍,练字,描画。
太子自堕马后,常跑出宫,许太傅也常不见其踪影。
怀麓堂要选一些国子监学子入宫研读,国子监监官已送了名册。
这名册,肯定是有些水分的,许太傅要求查看国子监学子近几月考核成绩。
却被几个监官,以不应互相干涉否决了。
他知虽有个高身份,然而并无实权,只得隐忍就如忍着官场乱象。
太子年幼,陛下不朝,宦官当权。
许昌把重整国风的希冀都寄托在公九卿身上。
公九卿走到怀麓堂门口,放慢了脚步,上下审视自己,干净,不乱。
符合太傅要求,才迎着穿堂风走进去。
侍者替她敲了门,许太傅“嗯”一声,公九卿走到太傅身后。
看今年三十多岁的太傅,字越发精尽,正在临摹一幅文人画。“见过太傅,几日不见,太傅技艺越发好了。”
“殿下课业可有完成?”
许太傅转过身,坐下,一脸的不苟言笑。
公九卿也收了笑嘻嘻的样子,肃穆的说道“玩成了,请太傅过目。”
许昌接过一看,文理间条理清晰,最近太子的治国理政,思路开阔不少,褪去了不少稚气。
这个学生还是皇子时,就丢在他名下启蒙。
后来封了太子,自然成了他身份最高的学生。
一开始公九卿那副万物都,心不在焉的模样,许昌都记得。
公九卿被他用教鞭抽了不少,才渐渐变得守规矩。
现在公九卿在外挂着他继嗣名头行走,族谱上也真有“许季岁”这么个人。
许太傅内心叹气,他也是赌了一把,他未成家,只望不要连累其余亲族。
在许昌看课业时,公九卿在偷看那副文人画。
浅绛的画法,明快透澈,常用于山水斜阳。
这画是幅远山青松,山壁垂崖,飞瀑急湍,让她在意的是,那飞瀑击石,后面有个很细微的人影。
几笔勾勒出身形,衣冠宽袖,不见五官。
要不是她觉得这类的画,只有景色,无生物,太过无趣,想找找,借着好眼力,才注意到。
公九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更觉得画艺精湛,风骨隐隐有超过宫中画师的势头。
“请问太傅这是何人所做?”
“一位潜陶学子的画,他素来不与人为众,所以未有盖印。”
许太傅将书册还给公九卿。
“太傅,学生想举荐虞家公子,虞容与进宫进学。”
许昌自然也知道靳家的事,虞家是太子外祖母娘家,公九卿举荐自有他的道理。
他拿出盖了怀麓阁官印的一张书册,丢给公九卿。
“这是我唯一的举荐名额,你若再求,太傅可没有了,那位虞公子可不要替你丢脸。”
“诺。”
公九卿又替太傅磨了墨,打理了下书房,临走看着那副画。
“学生,可问下这作画者到底是何人?”
许太傅看公九卿有探究的意味,也不瞒她。
“姬姓学子,过几日也会到宫中进学,你会遇到的,这画就给你吧。”
最后,公九卿拿着画走了,屠戈刚才去处理杂物,现在才赶到怀麓堂。
公九卿看着屠戈,觉得他越发沉闷了,或许靳家出来的,都是不爱说话的。
“你帮我把它给虞容与,能不能进学,这就看他自己了。”
屠戈接过书册,放入怀兜。
鸦庄
樊?刚清洗完脸,把自己恢复原样。
就看见,一身铜绿与鸭卵青拼色的短褐打扮,左手持剑的孟轲素。
这段时间,庄里人多了不少,之前还来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驻扎。
他去偷瞄了几回,良将精兵,感觉像来自沼川,那个他被买来的州。
可凭心而论,他可不接受这个满身杀气,眼底仇恨可见的孟轲素。
后院那只雄性大角鹿,都比这个人,受他待见多了。
不过,几个人都是被买来的,他们都没权利说什么。
这人斗兽场买来的,内法已解得差不多,具体水平,樊?没有交手过,还真不知道。
“你去哪里了?”
孟轲素靠在门边,双腿交叠着,目光冰冷。
“我可不欠孟公子钱财之类的,我自然是被主子叫走了,具体地址,无可奉告!”
樊?本来吊儿郎当的说着,往外走去,路过门边的孟轲素,突然勾唇,口气冷淡的刮了孟轲素一眼。
孟轲素抬头,看向已走远的樊?,皱了眉。
他被凉在这,已有段时日,用渡鸦传信。
得到的回复,都是让他稍安勿躁,好好养伤,熟悉环境。
闭口不谈,给他的任务和条件。
可这位樊?却被叫出去两趟了,明显比之其他人更受重用。
一想到被养父背叛,卖入斗兽场的血海深仇,孟轲素就觉得手上青筋暴起,隐隐发烫。
张开右手掌心,已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手上,心上,如影随形。
若是不手刃孟家主人头,他在阴阳上的学术,大半是废了。
阴阳家内门,可不会怜悯他的遭遇,现在这样回去,他只会被认为失去价值,再遭除名。
孟轲素眼前浮现,一男子,黑袍兜帽,着玄色金边天罗衣,背对着他。
那人宛如神?,哪怕在黑暗中,也让人透不过气,想要匍匐在地,苟延残喘。
修长的手指,持着阴阳东皇罗盘,梵文浮屠,通古今往事,知天地洪荒。
而他自己,跪在角落里,仰望,如同这满地下跪的蝼蚁一样,仰慕星辰。
不行,不能这样。
手指被自己掐的青白,从回忆中走出,他跟着樊?走到后院,打算继续追问。
一头浑身雪白,高大的大角鹿,正顶着一对巨大的鹿角,慢悠悠在草坪上游荡。
时不时,仰天长嚎,可惜这里并无母鹿。
樊?记着马匹的事,这马儿在主子心中,可比人贵重。
他隔离了这头到发情期的角鹿,用了些凉性的草药。
拌在食料中,缓解了角鹿之前攻击倾向,现正慢慢平静下来。
大角鹿,一看见陌生的孟轲素,立马撒腿,用鹿角向孟轲素的方位俯冲。
幸好被栅栏拦住了,同时孟轲素也立马拔出了剑,剑光泠泠。
樊?立马跑出来,拿石头打斜孟轲素的剑。
樊?神色不善道
“主子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鹿,同为货物,别以为自己价值高,若是伤了,照样会被管事严惩。”
又想到这位原本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公子,阴阳传人。
正因为突然落入人间疾苦,而心心念念要报仇呢。
樊?继续嗤笑一声道
“我们还能称您一句孟公子,在主子,管事面前,劝孟公子,还是认清事实为好。买来的人,哪有放了的道理。”孟轲素沉默,垂落的目光,布满阴影。
对,他被卖入斗兽场那一刻,就不是那个圣人般,行侠仗义的孟公子了。
他是货物,是奴仆,想在这实则戒备森严的地方,活着出去,他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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