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为了寻找绝世睛珠的下落, 阮玉根本不会发现这个在岩石缝隙中沉睡了一千多年的铃铛……
古朴的铜质铃铛上镂空雕刻着一朵朵傲然绽放的梅花,因为外面镀着一层仙气,虽然在阴暗潮湿的溶洞中搁置了千年, 依然色泽鲜亮,没有半点腐锈的痕迹。
本来物有相似, 也属正常, 只是铃铛底部的“搴玄”二字却是独一无二的。因为那是当年原主刚识字时, 用刀子亲手在铃铛底部一笔一画刻上去的。
虽然刻得歪歪扭扭,可是他父亲麒麟国国主搴玄却摩挲着那两个字,赞不绝口, 那感动欣慰的神情,仿佛就像寻常人家的父亲看到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金榜题名了一样。
记忆中,这个铃铛从未离过原主父亲的身。可是就在原主飞升前夕,这颗铃铛却不见了……
当时国主骞玄就像丢了心头至宝,疯狂地命人四处寻找,最后几乎将整个麒麟国掘地三尺, 却依然不见铃铛的踪影。搴玄为此沮丧了半个月, 直到原主给他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替代品, 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些。
虽沾了点仙气, 总归不过是一个普通物件, 原主一直不明白为何他父亲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将它找回。
阮玉将铃铛收入怀中, 眸中却闪过一丝狐疑……
这颗铃铛国主搴玄一直贴身携带, 别人若是要想偷走也是不易, 且就这么一个极其普通的铃铛也犯不着兴师动众地在太岁头上动土,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国主搴玄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而铃铛在这里出现,莫非国主搴玄曾经来过这里?
可是一个凡人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阮玉抬头见小鹦鹉勤快地在洞中飞来飞去,似乎也在寻找绝世睛珠的下落。这个溶洞本就不大,洞内一览无余,除了石壁上倒挂的钟乳石和地上长出的石笋再无他物,怎么看都不像藏着绝世珍宝的地方。
阮玉想着,蹙了蹙眉,隐约听到有水流之声,寻声而去,却见脚下是万丈飞瀑。可能正值枯水期,水流并不大,下边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十分渗人。
莫非绝世睛珠竟是藏在这飞瀑之下……
身体比思想率先一步行动,阮玉身子轻轻一跃,便跳入了那万丈深渊中。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水击岩石溅起的水花如一层薄薄的冰冰凉凉地喷洒在阮玉的脸上、身上,虽然水流不大,可是洞也极窄,洞内的回声将水流之声放大了数十倍,听起来竟如万马奔腾般热闹。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身体无休无止地坠落,不知道尽头处有什么等着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尽头。
突然阮玉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光,虽是十分渗人的惨绿色,可是阮玉看着却像见到了太阳一般温暖。
渐渐的那抹绿光越来越亮,隐约可见下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蛇!
当阮玉看清了底下的东西之后,头皮一阵发麻。他设想了瀑布下方的千万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下面竟是个万蛇窟。
看着底下交错纠缠的万千条毒蛇,阮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慌忙启动千里飞靴,想回到上面去,可没想到千里飞靴在这里竟失灵了。
就在阮玉绝望地以为他要跟这些蛇一起共浴的时候,那些蛇竟一条条高高蹿起,如雨点般扑向阮玉。
阮玉心中一凛,正欲拔剑,突然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熟悉的异香,方才还恶狠狠地扑向他的那些蛇,就像醉晕过去了一般,一条条僵着身体摔了回去。
腰部一紧,整个人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揽着,飞越那万蛇窟,轻飘飘落在崖壁上一块边缘伸出的巨石上。
长眉入鬓,凤眸乜斜,眉间一粒朱砂鲜红若血,才过去短短数日,阮玉却觉得不见这个人已经很久很久。
脚才刚落地,妖王温香就像触电了一般,立马放开阮玉。
“若不是我跳下这里,妖王殿下是不是准备当一辈子小鹦鹉?”阮玉眼角含嗔,唇角却勾出几分笑意,往前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温香身上,悠悠道,“你还当我是朋友,对不对……小晔……额……香香?”
阮玉突然觉得香香这个名字叫着比小晔晔更舒服些。
“殿下……”温香眸光微动,看了阮玉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对了,定是因为自己欠了他太多钱,所以他才跟来的!
阮玉心中一跳,尴尬地揉揉太阳穴,轻咳两声,讪讪笑了笑。
[双修对象当前好感值为……]
阮玉本想再查探下温香对自己的好感度,没想到那个金属般的刮擦声再次响起,几乎将阮玉的耳膜刺穿。
[宿主,抱歉,因未知原因,系统暂时无法统计双修对象的好感值。系统一定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升级新版本……]
系统又来了一番很官方的说辞。
好几天过去了,竟然还没有升级。
“垃圾系统……”阮玉忍不住小声嘟囔,却见温香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于是讪讪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这些蛇真垃圾,竟然就这样被香香身上的香味给熏晕过去了,啊哈……啊哈……。”
“这些不是蛇,是噬天蛟。”温香说着,凝眉道,“噬天蛟一般用来镇压邪祟之物,此处这么多噬天蛟……”
“说明此处邪物很多?”阮玉似恍然大悟道。
“或者……有一只很凶的邪物。”温香说着,突然转过头,望着阮玉问,“殿下怕吗?”
“当然不怕……”阮玉跳了挑眉,目光落在温香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道,“我身边不是已经站了个三界之中最邪的邪物了……”
听了阮玉的话,温香淡淡地笑了笑,不知为何,阮玉总觉得温香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凄然。
不好吗?
天璇境那四位大罗金仙联手都打不过,一身灵力足以颠覆三界。
当这样的妖王,不好吗?
看到这样的温香,阮玉心中莫名其妙地微微一滞。
这时,温香已经走到镶嵌在石壁上的太极石门前。
“那邪物就在里面?”阮玉也走了过去问。
“也许你要的东西也在里面……”温香道。
“可是这里有两道门。”阮玉只手托腮,望着前方那阴阳二门,若有所思。
“殿下想进哪道门?”温香问。
“阴门主死,阳门主生,不过我们偏偏反其道行之,如何?”阮玉转过头,望着温香问。
“好!”温香淡淡应了声,唇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
伸出手,在阴门中间微凸的石块上轻轻一摁,石门便嚯嚯开启。
里面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隧道,温香在前,阮玉在后,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没过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果然里面别有洞天。
中间一条木板铺成的吊桥晃晃悠悠地伸向对岸,吊桥下方,却是满池的噬天蛟交错纠缠。
见有异动,噬天蛟倏地跃出水面、腾空而起,结果在一阵异香中,又如雨点般簌簌而落,沉没池中,激起万千水花。
望着满池子身子僵直的噬天蛟,阮玉一双那桃花眼直勾勾在温香身上打转道:“都道是芳香醉人,香香身上的香味竟连这万千蛟蛇都为之醉倒呢。”
就在这时,阮玉只觉腰部一紧,温香竟然主动揽住了他。
这家伙,变回妖王之后,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阮玉正想着温香会对他做什么,却听温香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道:“殿下,我带你飞过去。”
碧绿的池水倒映出两个并肩而立的修长身影,此时阮玉与温香二人皆是红衣装扮,看起来像极了一对飞入洞房的新人。
转瞬间,二人已经双双到了池子对岸。
石壁中嵌着一个神龛,神龛供着的却是一具小小的石棺。
石棺四角牵出四条细细的铁链,铁链的末端深深地嵌入神龛的内壁之中。
石棺中,仿佛有一个神秘的东西,莫名吸引着阮玉,不知不觉,他已来到了石棺边上。
莫非,这些噬天蛟要镇压的,竟是这棺中之物。
阮玉伸手,想要将那棺盖揭开,突然却见到温香站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好,嘴唇微微发白。
“香香,你怎么了?”阮玉停了手中动作问。
“殿下,我没事。”温香唇角勾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可是他的神情看起来却一点儿都不轻松。
温香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妖王,哪里会出什么事,一定是自己许久不见天日,看花眼了。
阮玉想着,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伸手,将石棺的棺盖一把掀开。
就在这时,阮玉眼前的场景倏然变幻,溶洞、石棺、噬天蛟,还有温香通通不见了踪影。
眼前是一个昏暗的囚室,他的身体被铁链捆着绑在木凳上,除了手指,全身上下根本无法动弹。
突然有一只手,将他右边眼睛的上下眼皮狠狠撑开,他忍不住想眨眼睛,可是怎么也比不上眼睛。
“再撑大点,这双眼睛可是个大宝贝,挖坏了我们都得人头不保。”这个声音刚落,阮玉便觉得自己的上下眼皮被一只手狠狠扯开,眼角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疼得撕心裂肺。
还未待他缓过劲来,冷冰冰的匕首尖端直抵他的眼角,然后慢慢地绕着眼皮底部,将他的眼珠和眼皮一点一点地分离。
啊……啊……!
阮玉想喊却喊不出声,因为他的嘴里被塞了一团破抹布。
那种疼已经不足以用撕心裂肺来形容,他躬起身子,想要将那些人推开,可是除了手指关节,身体其他各处根本就无法动弹。越挣扎,那冰冷的铁链只会将他的身体勒得越紧。
冰冷的匕首无情地切割着他的眼皮,不管他如何哀嚎如何呼救,始终没有停下的意识。
泪水混着血水,沿着他的眼角滑落,一滴一滴滴至地上。
终于,残酷的酷刑结束了。他从睁开的左眼看到自己的眼珠被装在一个精致的翡翠盘子上,被一个衙役小心翼翼地托着。
“拿出去,洗干净了。”一个声音对那衙役道。
那衙役点了点头,便端了那盘子出去了。
残酷的刑罚并没有停止,还没给他喘息的功夫,那几人便又围了上来,开始剜他的左眼。
最后,所有的疼痛都变成了麻木,当左边眼珠被取出,眼前彻底陷入昏暗时,阮玉心里只剩下了刻骨铭心的恨。
“杀,杀光这些人……”
“杀……啊……杀……”
“所有人都该死,统统都得死……”
……
“殿下……”
“殿下……”
耳边传来一个轻轻的暖暖的呼唤,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一只手探进他的里衣中,覆上了他的小腹。
肚脐眼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灵力,稍稍平复了阮玉心中的恐惧与仇恨,可是眼泪却依然不停地顺着眼角流出。
等到阮玉清醒之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而温香就守在他的身边。
“殿下,你醒了!”见到阮玉醒过来,温香一直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
“香香,我……我这是怎么了?”
阮玉用手撑着身体,从石头上坐了起来问温香道。
“这两颗睛珠怨气太重,早已化妖,殿下修为不高,因此被睛珠蛊惑,差点沦为妖物。”
温香解释道。
是否沦为妖物倒是无所谓,阮玉甚至觉得如果变成了妖,可以跟温香永远在一起倒也是极好,只是方才魔怔之时,一股强烈的怨气折磨着他的内心,只有“杀”才可以让他的内心得到片刻宁静。
如果真的变成只会杀人的妖物,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阮玉听了温香的话,只觉得一阵后怕。
再看那石棺,棺盖已被重新盖上。
阮玉以为世人眼中的绝世睛珠定是两颗璀璨夺目的宝石,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这竟是人的两颗眼珠。
“香香,你信吗?我认得这双眼睛。”阮玉突然对温香说道。
方才在打开棺盖的那一刹那,阮玉一眼便认出了这颗珠子。
在原主的记忆中,也有一双与这石棺中的绝世睛珠一模一样的眼睛,仿佛是两颗世界上最璀璨最奢华的宝石。
最纯正的琥珀色眼睛,带着淡淡的忧伤,还有一丝淡淡的渴望,纯净得令人想到那万里无云的碧蓝天幕,而那眸子中带着的神秘感,更容易让人联想到那浩瀚澄碧幽杳深邃的汪洋大海。
当年无意间的惊鸿一瞥,却深深地印在原主的记忆深处,以致于虽然忘记了少年的长相,却永远不会忘记这样一双眼睛。
这样美丽的眼睛,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除了当初河畔初见的少年,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人会拥有这样的眼睛。
是他的,这双眼睛是他的。
虽然是原主的记忆,阮玉心中却觉得无比酸涩。时隔千年,这双眼睛却成了妖物被封印在这里,而眼睛的主人,记忆中的少年却不知身在何方。
虽然方才只是一个梦魇,可是梦中所经历的事,定是那双眼睛的主人曾经所真是经历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人五花大绑地捆着,承受着锥心蚀骨的疼痛,眼睁睁看着别人残忍地剜下自己的眼珠子。这种痛楚又岂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少年所能承受得了的。”阮玉说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也许当年那个少年并没有殿下想象的这般痛苦。”听了温香的话,阮玉抬头,一脸诧异地望着他,却见温香望着前方神龛上的那个石棺,双眸隐于长长的睫毛之下,看不清神色。
“因为他知道,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会在乎他,心疼他,就像殿下一样。”温香说着,突然转过头,灼灼的目光落在阮玉身上,细碎刘海下,原本看起来毫无神采的浅灰色眸子此时却闪着如天上星辰般的亮光。
阮玉心中一跳,收回了视线,心里却因为方才用玄光镜传出了绝世睛珠的影像而感到深深的懊悔。
世人只会惊叹于绝世睛珠的美丽,可是根本不会有人去深究,这样的美丽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罪恶,又隐藏着多少令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就在阮玉随着温香走出洞口的那一刹那,却被一道强烈的金光闪瞎了眼睛。
那道金光并非太阳之光,也并非仙人的灵气之光,而是来自仙人从头到脚装点着的华丽宝石。
头戴东海夜明珠,靴子上镶嵌着七彩玛瑙,用金线编织着的衣服上窜着各色各样说不出来的珠宝玉石。
仿佛天下间的奇珍异宝悉数被这人穿在了身上。
那仙人怒气冲冲地朝阮玉温香二人而来,一把剑抵在阮玉脖子上,劈头盖脸便问道:“是你们偷了本仙君的神芝仙草?”
神芝仙草,什么东西?
这状似疯癫的老者,又是何人。
阮玉还未反应过来,架在他脖子上的宝剑却瞬间断成了两节,“哐当”一声,掉落地上。
在疯癫老者无比震惊的目光中,妖王温香双手环胸,凌厉的视线落在那疯癫老者身上,冷冷的语气幽幽道:“陆离仙君,两百年不见,身体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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