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言泽奉上一盏茶,蹲在桌边好奇的问。
润玉回过神,看了眼滴在洁白宣纸上的墨汁,手中的毛笔随意拨弄几下,墨汁晕开,便是云烟深处见青山。被墨汁弄污了的宣纸上,多出了一副写意山水。
“哇。殿下真厉害。”言泽手快的收起山水画,放在一旁晾晒。
润玉放下毛笔,取过一侧的茶盏,放在手中慢慢摩挲。也只有言泽这种新近提拔的侍从,才会对他有别于以往的言行不以为意。
“殿下,您最近总发呆?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润玉饮了口茶,他搜遍了记忆,也想不出来那副美女图中的红衣仙子会是何人?如果是簌离,那么簌离究竟是什么身份?天帝天后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知情之人皆是闭口不提,他百般打听,也无法得到只言片语。
“可是为了夜神殿下之事?”言泽猜测起来,他是润玉的亲信,言语之间自然较其他侍从大胆些,“殿下若是担忧,何不到人间看看,左右无事,也好顺势散散心。”
“就你机灵。”润玉手指点了点他,“邝露送来了盒灵茶,你去沏壶茶。我等个人。”
这个人能不能等到,润玉心中并无万全把握,不过是姑且的等一等。
等到这个人真正出现在殿中时,润玉心中一冷,他最不愿意相信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
“殿下。”穗禾大抵是听到了润玉等她的消息,神色中有几分怯意。
润玉起身坐到窗前软榻上,邀请她在对面落座:“天后吩咐了你什么?”
穗禾脸色一白,咬唇道:“天后殿下给了我一支箭。”
“灭灵箭?”润玉指尖敲了敲桌面,直视着穗禾,胸有成竹的说道,“灭灵族人骨血炼制,被其所伤,形神俱灭。”
这一番话入耳,穗禾眼神微闪:“殿下知道。”
“母神让你到人间刺杀大殿下。”润玉眉头一挑。紫方云宫中的私密之事,他自然不知。自忘川归来之后,他密切关注天后的动向,知道母神之前莫名动怒,待他向天后禀告夜神遇刺之事后,母神立即召见了穗禾。
他因此有所推断,之前并不愿相信,直到穗禾真的来到他的栖梧宫中。他直接点破,不过是给穗禾,给鸟族威慑罢了。
“穗禾愿为殿下刺杀夜神。”对面的女人面容娇媚,说起这般杀气腾腾的话来,依然是柔美的。
润玉只是不急不缓的倒上一盏茶,推过去,等到穗禾又开始惶恐不安时,才看似随意的开口:“大殿下是我的兄长。”
“殿下的意思是……”穗禾眨眨眼睛,几乎是毫无遮掩的说道,“大殿下和锦觅定亲,自然拥有水族和花界的助力。这是您的威胁。”
“水族和花界?”润玉轻笑一声,颇觉可笑,忍不住辩白几句,“水族和花界几乎游离在天界之外,连先花神被害一时尚且不曾出头,又怎么可能为大殿下添什么助力?顶多一点儿浮名,在父神心中,也是无足轻重的。订婚之事,皆出自真心,不过是造化弄人,无可奈何罢了。”
穗禾听了,讪讪的笑了,大抵是觉得他放下了锦觅,倒露出点儿喜意来。
“大殿下于我并无威胁,反倒是助力。”润玉只当不知,吩咐道:“天后的命令,你照做便是。不过人间有燎原君在,你恐怕寻不到什么机会。”
“姑母会使人引开燎原君。”穗禾将计划和盘说出。
“若要引开燎原君,唯有用那个灭灵族刺客。”润玉手指摩挲,一时间举棋不定,“那名死士重伤在身,并无战力。母神这是要放弃此人了?她就不怕此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除非是,此人没有开口的机会。”穗禾接上话头。
“何时动手?”
“我即刻赶往人间,约定了元宵时分。到时人间熙熙攘攘,便于动手。”
润玉凝神一算:“天界一个时辰后。”
“是。穗禾这就告退。”穗禾起身,略一迟疑道,“近来天后殿下一直令我鸟族关注洞庭水系动向。”
“是因鼠仙之故。”润玉随口解释,天后不仅关注洞庭水系,还令她手下天兵盯着水神和彦佑。当初他和天后一番交谈,请天后莫要为所欲为,之后天后行为果然有所收敛,在天帝面前曲意温存,对待夜神及锦觅也是温声细语。可是就如野兽暂时收起了毒牙,她始终紧盯着猎物,等待机会,好一击毙命。
润玉送走穗禾,想起幼时天后对他的养育之恩,想起天后对旭凤的宠爱,只能长叹一声。
“言泽。”
“殿下什么吩咐?”
“我奉父帝之命,调查大殿下遇刺之事,预备到人间寻些线索。你从宫中挑三名侍卫,即刻到宫门处等我。消息不得泄露半句。”润玉沉声吩咐。
待言泽离开之后,他从袖中取出之前得到的画像,凝神细看了片刻,预计着言泽已候在外面,这才收起画像,推门出去。
此时人间正是皇权更替的热闹时分。
魏国皇帝已垂垂老矣,始终未曾立下太子。四五位皇子则是年富力强,纵然有的皇子无心于皇位,其亲族朋党是绝不肯拱手想让的。一番龙争虎斗之后,还是皇后嫡子稍胜一筹,在大臣的催促之下,在除夕之夜,被不愿服老的皇帝立为太子。
这日诏书方下,旭凤已经不愿再隐忍,大年初一拜会过人间帝王后,便携了几名侍卫匆匆赶到广平巷。
锦觅在广平巷中的住所,已经有之前隔开的厢房换成了户独家独院,她手中银钱尚有闲余,便聘请了一位做饭洒扫的厨娘。
此时距离元夕还有些时日。润玉便在人间随意行走,顺便看看这凡人的人生百态。缘机仙子尽职尽责的一直守着锦觅,润玉赶过去时,缘机很是欢欣,她这一番辛苦,终究是被这位火神殿下看到了。
“仙子费心了。”润玉微微颔首,温声抚慰了一句,便抬步向屋内行去。
锦觅正在招待一位芳客,室内空间宽敞,两人偏生挤在一处窃窃私语,时不时互相推搡着笑上几声。
旭凤便是此时赶到的,他在外面敲门,厨娘开门问了几句,这边便报给了锦觅:“外面有个男人来访,未曾通报姓名,说是和您有月下之约。”
“是他。”那位佳客蹭的站了起来,满脸怒意,“他还在纠缠你?”
润玉闻言,诧异的看向缘机。缘机仙子侍立在侧,已经机灵的解释起来:“这位少女是先前收养锦觅的张家嫡女。她们自小相伴长大,到底割舍不掉这段姐妹情谊。”
“你已经定亲了,他还来纠缠,又要害你吗?”那位张家女郎恨不得冲出去呵斥一番,显然又畏惧此人的身份,只能气冲冲的在屋内转圈。
这边缘机还在说锦觅的经历:“不枉了火狐狸牵的那几段红线。锦觅幼时订了个娃娃亲,那家人找了过来,也不嫌弃锦觅孤苦伶仃,就合了八字,订了亲事。原本照我排的命盘,锦觅是和那位张家公子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奈何有这段娃娃亲,只得嫁给了那户人家。婚后,锦觅发现这家人包藏祸心,当初谋害了自己亲生父母,此时又下毒暗害自己。她忍辱负重几年,在张家公子帮助下,收集证据报了仇。那边张家公子早已娶了亲,锦觅最终孤身离去,缠绵病榻几年,郁郁而终。这下子,七苦可不都齐活了?好好的剧本,偏生加进来个大殿下,出身又这般高贵,把我辛辛苦苦编的剧本弄了个七零八落。就说那张家公子,原本是名流千古的耿介大臣,现在毁了容断了腿,仕途是彻底没指望了。”
缘机半是邀功,半是推脱的絮絮说个不停。润玉一边听着,一边分心看过去。
锦觅面上半羞半怒,口中虽然一直在应和,眼睛却频频向外看去,倒不像是无情的模样,更没有半分被纠缠的不快。
外面敲门声响个不停,厨娘又听了一脑门官司,插话问道:“我打发那人走?”
“让他走。滚远点。”闺蜜双手叉腰,眼睛圆瞪,“锦觅,你马上搬家。”
“让他走吧。”锦觅低声吩咐了一句,又哄着自家闺蜜,“我不见他就是了,好不容易找到这处好居所,哪儿能天天换呢?”
“他若再继续纠缠,传到你未婚夫耳中可如何是好?他把我张家害成了什么样,还要害你吗?你性格不能这么软!”闺蜜一手指着外面,眼睛通红的瞪着锦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锦觅只是一迭声的应好。
润玉眉头微皱,略略叹口气,转身出去,显然不想再看这番闹剧。
“大殿下对锦觅颇为执着,私下里来了不少次。锦觅对着大殿下也是旧情难忘。说起来,狐狸这红线的威力,可真是大啊。”缘机啧啧感慨两声。
“告辞。”润玉侧头说了一句,穿墙而去,冲暗中守在一侧的燎原君摇了摇头。
外面旭凤在门前站了片刻,终究转身郁郁而去。他带着几名侍从,沿着小巷向外走去。巷外正有一位青衣公子,手中甩着钱袋,摇摇摆摆的走过来。
“彦——佑。”润玉眼睛一眯。
彦佑正扭头目送着旭凤离开,回头一下子看到润玉,立即向后缩了缩。
“你来找锦觅。”润玉沉声问。
“我来找我朋友玩怎么了?”彦佑一挑眉,满不在乎的说道。
“看来我说的话,你并未放在心上。”润玉微微一笑,五指展开,手中火光跃动,“彦佑君不妨随我回天界一叙,我尚有不少谜团,等待彦佑君解惑。”
“有话好好说。”彦佑眼睛乱转,做出副要走过来的样子,结果却是一甩袖消失了。
润玉收起术法,闭目感应了一瞬,叮嘱言泽带着那三名侍卫寻燎原君会合。自己往彦佑消失的方向追去。
彦佑与鼠仙的交汇在于洞庭君。而他前来守卫旭凤历劫的行为,说明彦佑和夜神之间有润玉并不知道的渊源。此时,彦佑离开时,仙灵之气逸散的方向,是洞庭湖。左右闲来无事,他到不妨亲往洞庭湖去见一见,这位洞庭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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