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
一夜大雪如席,天亮初霁,山峦白头,雾凇如玉。
燕子沟家家户户的屋顶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有的人家,屋顶是茅草的,深夜就被压在了里头。
而周地主家有三进的青瓦红砖房,白雪落在上头,青白红三色相映成辉,分外素雅美观。
在燕子沟村民的眼中,周地主是个良善有趣的好人,虽然没有儿子,但有一个视若珍宝的女儿。
就叫福宝,是十里八乡最美的一枝花。
周地主早早就放出话来了,要给福宝招女婿,女婿只要人品好,长得周正,对福宝好,以后等他死了偌大的家业就都拱手送上。
十里八乡的小伙子,甭管长成什么歪瓜裂枣都爱来燕子沟晃荡,周地主眼光高一个也没看上,福宝听她爹的,她爹看不上她也看不上,那副乖巧孝顺的模样哪个当爹的不爱呢。
世道乱了,鬼子进村了,周地主慌了,三更半夜领着福宝往山里自家挖的粮洞里藏,但不知哪个丧良心的,为了讨好皇军就把周地主给卖了。
后来乡亲们就都知道是周地主提携的一个远房侄儿出卖的,因为他后来成了鬼子的走狗了,后来还做了汉奸头子,说得一口流利的天照话。
鬼子把福宝爷俩从山里掏出来那天,福宝哭的撕心裂肺,村民们虽承周地主照顾良多,但也实在是怕鬼子手里的刺刀和枪啊,自身都难保喽,谁还顾得上谁。
周地主家的宅子被鬼子占了,周地主被钉死在了他自己的红砖墙上。亏得是冬天,要不然早早就臭了。如今寒冬腊月的,周地主就被冻在了墙上,眼珠子睁的老大,面如恶鬼,死不瞑目。
福宝又回到了自己家,她家里都是鬼子。鬼子太多了,她一个人怎么服侍得了,于是十里八乡的大闺女小媳妇都遭了难。
深更半夜常能听见从那座青瓦红砖宅子里传出女人跟鬼一样的哀嚎声。
十里八乡的男人怕呀,敢怒不敢言,本以为献上了自己的女人、女儿和姐妹就能逃过一劫,可他们错了,皇军老爷享受完了女人就开始抓男人了。
老男人、小男人、老妇女、刚会说话的男娃娃女娃娃一个都没有放过,比进了宅子的女人死的更早。
皇军老爷是没有那个善心挖坑埋尸的,死了人就抬出来找个空地方随便一扔。亏得是冬天啊,尸体都被雪埋了,血被冻僵在尸体里头没有流出来染了雪。
福宝长的好,被皇军头头看上了,皇军头头有一点喜欢她,偶尔会送她几样自己看不上的小首饰,就像给猫咪佩戴上金铃铛,福宝单纯呀就以为自己遇见了良人,一颗心晃悠悠就送出去了。
某日皇军头头逗弄般的问她,“你做过黄泉国的美梦吗?”
福宝坐在皇军头头的大腿上,依恋的眼神一变,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她都看见了,凡是说自己没做过梦的都被杀了,凡是说自己做过梦的也被杀了。
她、今天她也要死了吗?
望着皇军头子好看的脸,温柔的眼神,想着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宠爱,福宝决定赌一赌,“做过。”
“你梦里的黄泉国是什么样子的?”皇军头头会说华国语,虽然带着天照国的口音却不妨碍人听得懂。
“是地府吗?”福宝连忙小心翼翼的询问。
她奶奶还活着的时候,炎炎夏日时节,一家子人就会聚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听奶奶讲古。
她知道、她知道,地府里有阎罗王,有判官和黑白无常。
于是她满面欣喜的把奶奶曾经讲过的地府告诉了皇军老爷。
皇军老爷笑了一下,摸了摸福宝乌黑柔软的头发,喊了一个传讯兵进来,并用天照语吩咐了一句什么。
欣喜僵在了福宝的脸上,她的眼珠子也像是被寒冷的气温冻住了,恐惧霎时在她瞳孔里扩散。
传讯兵淫\笑着把福宝往外头拖拽,福宝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哭叫,嗓音都撕裂了。
她朝皇军头头伸出手,向他求救,请他怜惜,却只换得皇军头头一个“慈善”的微笑。
冬日的暖阳落在她的手指上,红宝石金戒指反射出微弱的光晕,像一缕即将熄灭的生命。
这可是他亲手给她戴上的呢,福宝犹然清晰的记得他当时温柔宠溺的眼神和缠绵的情话,原来、原来都是假的!
周地主的青瓦红砖房被鬼子改成了慰安所,慰安妇是一种消耗品,好在这所宅子里有一口井,北方少雨,所以这口井挖的又大又深,凡是得病不能用了的就都扔在里头,有些还喘着气也被扔了进去,一层摞一层,有气的过上一会儿也成了没气的。
福宝早就被扔了进去,夏天来了,血肉都烂没了。
宅子里充斥着让鬼子难以忍受的臭气,终于他们走了,临走还放了一把火。杀光、烧光、抢光,是天照鬼子一贯执行的侵略方针。
周地主曾托人经海运弄来的上好的紫檀木房梁毁于一旦。
都成了灰了。
岁月更迭,废弃的宅子闹鬼了,每至下雨天那口井里就有血水汩汩冒出,残存的燕子沟村民没有办法,填上土用厚厚的石板密密实实封了。
不是他们不想做点好事,把里头的尸体一具一具弄出来重新安葬,而是都黏连在一块了,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头,哪个是哪个的腿和手。
那年月,谁不是苟延残喘,饥寒交迫,都没那心思分辨,更没那力气探井,一股脑埋了就是有善心了。
那口井成了天然发酵的容器,把里头数不清的尸体炼化了,积年累月,怨气滋生,成了祸。
某日路过一个游方道士,不忍村民受难,就在石板上刻了符把里头的怪物封印了,又在石板上封了三寸厚的黄土,整个把院子里的地面抹平,这才安稳了。
光阴如流水,当年知道这口井的老人都死光了,虽然有只言片语流传下来,然而已经是科学社会了,年轻人都不信了。】
——
晨光落在玻璃窗上,古毅然第一个清醒过来,拨开了檀香色的窗帘。
池天宝第二个醒来,睁着眼睛自己安静的沉思了一会儿,才坐起来走到了古毅然身边。
“落后就要挨打,曾经的华国被糟蹋的千疮百孔,身处男尊女卑社会的妇女更加成了牺牲品。周福宝以为凭借自己的姿色就能得到那个侵略者的宠爱,太天真了,她其实连阿猫阿狗都不如,她只是一件被天照军生理所需的消耗品。”
古毅然透过玻璃窗看着外头陆续开门营业的商店轻声道:“求生是生灵的本能。”
“我觉得是因为周福宝还不够漂亮,如果她足够美,我不信那个天照军官会舍得让她被别人睡,如果她足够美足够聪明,哄的天照军官离不开她,她是有活命的机会的。”坐在床尾,钱多多睡眼惺忪的发表自己的意见,显然已经知道三人做了同样的梦。
玻璃窗上映出池天宝嘲弄的冷笑,“你觉得自己很美是不是,如果你身处周福宝的位置,一定能哄的那个畜生非你不可,活出一条命是不是,说不准他还会带你回天照,让你做军官太太,享受侵华所得的荣华富贵是不是?”
“我可没有带入周福宝,我为什么要成为周福宝,现在咱们华国国力强盛,天照国不过是花旗国的走狗,我才看不上天照男人呢。”钱多多连忙澄清,然后又看向古毅然,“你那个仙鹤灯是什么宝贝啊,太神奇了,竟然让咱们仨做了同样的梦。”
“钱多多。”古毅然回身走向放置青铜鹤灯的床头柜,一边收入背包一边道:“在有选择的前提下,不要把自己立身的根本寄托在男人身上,去赌那一份可能的一世荣宠,一世荣宠只存在于小说宠文里,现实生活中,单方面的宠爱和弱势是不会长久的。不管是爱情还是婚姻,只有双方势均力敌才不会被淘汰,这无关爱与不爱,无关对错,更无关忠贞还是背叛。”
池天宝把一只胳膊压在钱多多的肩膀上,笑眯眯道:“咱们同宿舍四年,你什么德性我看的明明白白,你既然能考上华庭大学就说明本身不笨,甚至还拥有超出许多人的学习能力,可你大学四年都在干什么,你在忙着钓金龟婿。”
钱多多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泪眼怒瞪池天宝,“你是天之骄女,永远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有资格批判我的人生目标。”
池天宝愕然,不再压着钱多多的肩膀,缓缓站直身体,两臂抱胸,笑道:“真稀奇,钱多多也有脸皮薄的时候。”
钱多多垂眸冷笑,“你已经是帝都圈顶层权贵,可我家在帝都什么都算不上,我全家都指望我在华庭大学钓一个金龟婿好带领他们跨越阶级呢。”
池天宝笑了笑,不置可否。
“古毅然,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如果我不往上爬,不去赌,没有那个平台和资源,我连和人家势均力敌的资格都没有。也许你出身农村,平常连小富豪都接触不到,你感受不到那种抓心挠肝的欲\望。”
钱多多一抹脸上的泪,自嘲道:“可我家处在富豪圈子的边缘,看得见却摸不着融不进去,处处被嘲暴发户我深有感触,并引以为耻,咬牙切齿的发誓我一定要进去她们那个圈子,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以前我就是个小女生的心态,向往自己是藤萝,攀附大树,不用付出辛苦就能享受好生活,总自信的觉得凭自己的美丽和撒娇的手段就能哄的男人宠爱我,轻而易举的做阔太太,任凭我予取予求,你说对了,生活的确不是宠文小说,我拿的也不是万人迷剧本,哪怕我美的跟杨贵妃似的,杨贵妃的下场还不是被唐玄宗推出去背锅,被勒死在马嵬坡……”
钱多多低垂着眼,眼中阴云密布,抬起头时又咧着嘴继续嘲笑自己,“以前我总觉得娇嫩软萌只是我哄骗男人的手段,其实骨子里我很清醒,然而不是的,我骨子里就软弱站不直,可笑我在心理学院学了四年连自己的本性都看不清,我也是废物本废了。
天宝姐姐说的对,我天真了,骨子里把自己放在了宠物的位置上,却还沾沾自喜蛊惑了主人,我以为主人是自己的奴隶,其实主人对我有生杀予夺大权,我的小命依旧握在别人手上。”
“没想到你家里人这样对你……”池天宝同情的看着钱多多。
“没事,天宝姐姐,我可不傻,任凭他们拿我当棋子,从小到大我都知道,在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眼里,永远都是儿子重要,他们给我洗脑让我嫁富豪攀高枝也是为了他们的儿子孙子,我一点都不伤心,因为我自己也想嫁给有钱人呀,想嫁有钱人又不犯法。”钱多多两手相抱放在胸前,可爱兮兮的恳求道:“天宝姐姐你认识的有钱少爷多,有没有合适我的啊。”
池天宝白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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