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才点尖尖角,十里清莲次第开。岭南的景色有它的独特。白肚红背的锦鲤在交错的茎间灵活地穿梭。玉面粉黛的荷花在微风中摇曳着优美的身姿。石砌的湖心水榭是这里兼容并蓄的证明。不论是摇葵扇,穿汗衫的花甲老伯,还是梳麻花,背书包的总角小女;不论是西装革履,还是唐装旗袍;不论是嬉笑打闹,还是吟诗作对,在这仅有自然之色的亭子里,都可化作一抹诗意。
何舒坐在石凳上,倚着石柱,听着清风乱拨荷花的吟唱。在这美景中,沉浸在漫画里的她,小脸却渐渐泛白。好冷!从腰椎到后脑勺,感觉被寒芒刺穿。四肢好像铺上了冰霜。腹腔里似乎有惊涛骇浪。没有看完漫画,她就退出了页面。
闭上双眼,脑海中都是那部黑白漫画《刺青》里的画面。深呼吸一口,痛苦的惨叫声,恐慌的尖叫声,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滋滋的烙肉声,嗒嗒的滴血声在狭小的屋子里交响,回荡,奏出了死亡的哀歌。灵魂的湮没和肉体的破碎总没有生命的诞生那么震撼人心,却让她整副躯体为之颤抖。她不知道她怎么回到宿舍,怎么度过这一天。
……
新布置的婚房中烛光昏暗。她身披嫁衣,静静地坐在婚床上。等一下!她怎么会在这里?还顶着个红头盖?她这是要和谁结婚?还没理清头绪,红头盖就被人缓缓掀起。抬起头,对上那柔情似水的双目。
是他!溪源!伸手去轻抚他的脸庞。指腹划过他脸上细嫩的皮肤,就像轻触枝头上刚抽出来的新芽。这是梦吧,只有在梦里她才能窥见他最青春的年华。这是梦啊,那就不要醒来。
双臂搂着他的脖子,?莨?焐暗淖齑蕉陨狭说拇剑?????唷=鍪乔嶙陌朊耄??惚凰?崆岬赝瓶?!巴?寺穑考薷?遥?憔涂梢愿?业淖迦颂映稣饫铩!鄙倭死霞氲氖终聘ё潘?牧场!敖裢砀?掖蠼愦用艿莱鋈ァ<堑眯⌒墓碜拥木?洹!彼?难凵窕故悄敲次氯帷!澳牵?悄隳兀俊惫碜樱克?馐亲鍪裁疵伟。
“附近的几条村子,已经被那些鬼子血洗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顾家的男儿们要留在安宁村,誓死与鬼子们抵抗到底。”双手紧握成拳,双臂青筋暴起,布满血丝的双眼里柔情化作坚决。
“来不及了,快走。”屋外的喧闹声打破了婚房里的温馨。顾溪源抄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把它塞给了何舒。“快。”旋转木架上的花瓶,墙壁移开,出现了一条密道。“好好活着。”
前路一片漆黑,她要去哪里?回头,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他那高挺的鼻梁,他那浓密的剑眉渐渐模糊,直到因她而温柔的目光被黑暗吞没。夜,无尽的夜,是光明陷入了长眠。黑暗如同分子,渗入她的每一个毛孔。
“啊!”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何舒摔坐在地上。抬头,一群鬼子!残暴的笑意无顾忌地显现在他们的脸上。贼眼闪着异样的光芒。他们如野兽般舔着沾满血污的舌头,露出了满是黄渍的獠牙。
当肮脏的手捏紧了她的手腕,她居然连破抓腕的力气都没有。一股温热顺着她的大腿流下,又一股温热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尘埃玷污了鲜血,鲜血染红了尘埃。痛,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血肉,似乎都要裂开。
可恶,她怎么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不!就算她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她缺臂少腿,她也有权利在这个蔚蓝的星球上幸福平安地活着。她是受道德法制文明保护和约束的人,不是屈从于丛林法则的困兽。凭什么如蝼蚁般被这群失去了人的知觉的野兽践踏?凭什么!
眼前白光一闪,她又是在哪里?眼前的人都蜷缩在墙边,沾满尘污的脸,干得裂开的嘴唇,充满恐慌的眼睛。骨瘦如柴的父母紧紧地搂住同样骨瘦如柴的孩子。蒙了尘的先人牌位,这里是,顾家祠堂!
刚下过雨。一位母亲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拿着祭台上的破灯盏,接着瓦檐上一滴一滴滴下来的雨水。躺在她的脚边的孩子呼吸渐弱。好不容易接好的水却被看守他们的鬼子一脚踢翻。
“噗!”响声从地堂那里传来。溪源!衣衫破烂的他被绑在竹梯上。滚烫的辣椒水被灌入口。肚子涨得像个皮球一样。鬼子的脚狠狠地踩向他的肚子。刚灌进去的水喷出来。空气里弥漫着辣椒味和血腥味。
熊熊火焰在何舒的眼中燃烧。老娘的男人也敢碰!要拼命是吧?无视向自己刺来的刺刀,冲向那个与自己同生共死的男人。所幸,踹那群野兽的要害的力气和准头还是有的。
给顾溪源松绑之后,已经没有时间逃离这里了。“嘭!”子弹打穿了他的膝盖。“亦初,你快去找我的爷爷,顾余恩。”鬼子们为了逼顾余恩出来投降,把整个安宁村的人赶到了祠堂。明天若还不投降,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被枪决。缠住那群准备追捕何舒的鬼子。“跑!”
回头,刺刀一刀一刀地刺向他的腹部。他的手依旧死死地拽着鬼子的腿。口中喷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地堂。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柔情似水。而她,却不能停止奔跑。
劲弓怎知分飞雁,瑟瑟秋风,山野不绝悲鸣。
游鹤未晓狼烟急,轰轰炮响,田芜未干血迹。
醒来,汗水和泪水湿了脸和枕头。她的脑袋很沉,好像有点低烧。刚才那个梦还十分清晰,不断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
军区大院里,电话铃声打扰了正在修剪盆栽的顾余恩。“喂,老首长,你未来孙媳妇儿把我这儿格斗系两个班的人都打趴了。”B市体育大学格斗系系主任打来电话。现在心急如焚的他只能向顾余恩求救。入了魔的何舒战斗力真是吓人。
“啊!”在系主任打电话求救之际,又一名格斗系的壮汉被打趴了。“没吃饭是吧?二十几个壮汉居然打不过一个女人,丢不丢人?将来怎么保家卫国?”何舒看着对面二十几个手下败将,横眉怒目。昨夜的梦又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你是普通女人吗?”恢复一丝力气的一名汉子站起来。他不服气!他们格斗系的人再拼命,也不能像她那样招招直击要害,而且招式老练狠辣,打得他们只能防守,最后在防守中抽空力气。这是所有女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那请你向我证明,你是个男人。”何舒轻蔑地挑了一下左眉。连打两三个小时,她汗多得头发已经可以滴水,全身湿透。但她依旧那个所向披靡的气势,丝毫不显得狼狈。
面对眼前这个开了挂的疯女人,那汉子深知打赢她的概率和大晴天被雷劈中的概率一样。但,这场战斗,已经赌上了尊严。他必须咬紧牙关,一站到底。“啊!我跟你拼了!”他现在勇气值爆表,愤怒值爆表,战斗值……假装爆表。
这次他主动出击,胜算应该大一点。“咻,咻咻……”可恶,她反应太快了,不是闪过就是借力打力。他一拳头就像打在棉花上。疯女人!和他们打还不戴拳套。突出的食指关节是她最可怕的身体部位,还招招击人毒穴。
被她打到退无可退,来不及防守了。一拳正要砸在他的脸上。拳未落,手腕被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掌握紧了。用力一甩,拳头的攻击轨道就被硬生生的改变了。
“你下去。我来陪她打。”挡下何舒的拳头的那人正是顾溪源。看他一身短装训练服,想必是一收到顾余恩给的消息就从部队里赶来。
何舒抬头,看见昨夜梦里那与自己渐行渐远的温柔目光现在又重新落在自己的身上。溪源,就这么一直看着我,好吗?她向他轻轻一笑,力气突然抽空,软在了他的怀里。
看着浑身水淋淋的何舒,顾溪源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小丫头受了什么委屈了吗?一记眼刀飞向系主任。“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上午8点她一过来就和我们开打了。”系主任连忙解释。顾溪源可比何舒还可怕。
顾溪源没有再纠缠下去。连打两三个小时,她现在十分需要补充电解质和水分。把她横抱起来,便急匆匆地赶往医院。
……
待何舒醒来,已是下午三点。睁开双眸,对上了那温柔而关切的目光。“亦初,你醒了。饿不饿?”看到何舒的眼睛恢复了神采,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顾溪源终于松了一口气。
何舒没有回答他的话。双臂搂住了他的腰,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眼睛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地,眼泪就流下来了。滚烫的泪水沾湿了他的军装,灼烧了他的心。他轻轻地揉着她的秀发。怕言多语失,他根本不敢问她一句怎么了,只能静静地陪着她。
几分钟后,何舒的眼泪收住了,眼睛红肿的她还在顾溪源的怀里抽泣着。“我们去吃点东西吧。然后去山里散散心好不好?”见何舒情绪不再那么激动,他终于敢和她说话了。何舒抹掉眼角的泪花,点头答应了。
……
山里的鸟儿远比其他地方的鸟儿有灵性。葱郁的山林里鸟儿自由自在的飞翔,歇息。这只啾啾,那只咕咕,没有商量地各自欢畅,却总能构成生动而震撼的乐章。走在山林里,呼吸着甘甜的空气,吹着山风,听着鸟鸣虫唱,是一件多么令人愉悦的事啊。
顾溪源听了何舒的梦之后,与她十指相扣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知她想象力丰富,这些不是他可以预料到的。但是他还是很内疚,还是很心疼。她有心事,他却不能第一时间在她身旁安慰她。可能,有时还不得不像她的梦里那般与她渐行渐远。
“没有了道德和法制的约束和保护,人性本来就是很脆弱的。”把何舒拥入怀,加以安慰。“我们的使命不就是保护好这个富强的国家,这个平等的社会吗?”没日没夜地训练,未洗净身上的泥泞便被人赶到无人区;未处理身上的伤疤便被人添置新伤;脑海里的枪声未平息,耳畔又传来炮响……他承受这些不正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吗?
“但见哀魂归青山,不见青山悼哀魂。春来阳照新芽上,抖去硝烟又一年。”何舒紧紧地搂着他,搂着这个昨夜梦里两次与她分离的人。“如果没有看到《刺青》,我也不会知道,这些罹难的人经历过比教科书上写的还要深得多的伤痛。历史的伤疤不能在社会的新陈代谢中被抹去。溪源,我想二次入伍。”只有回到部队,她才能承受得起这种伤痛。一身军装,她不仅在保护国家和人民,也在保护那个胆小的自己。
“血染红旗旗不倒,烟漫古国国开新。万万子孙同一啸,何须青山识忠魂。”曾经满目疮痍的中华大地只需不断繁荣,恢复绿水青山。历史的伤疤早已化作管家基因,编进了炎黄子孙的每一条染色体里。不论如何新陈代谢,也不会忘记。
胆小又勇敢的人儿啊,真叫人心疼。揉着她那和服役时一样短的头发,顾溪源心里头十分挣扎。如果她二次入伍,或许他们相处的时间会多一点。但是她这样把使命感当麻药,不肯看清自己的真实,对她自己多害少利呀。
“你已经将自己的忠诚奉献给国家,不必去内疚。实现国家强大独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每一个中国人的事。你是师大的学生,将来为人师表,你有能力为国家培育优秀人才。把这种使命感传递给你的学生,岂不美哉?”对不起,亦初,我习惯心狠。哪怕知道,当你剖开自己强大的外表,看到血淋淋的自己后会崩溃,我也得让你去面对。“不怕,我一直都在。”搂着她,紧点,紧点,再紧点。把头埋到她的颈窝里,靠近点,再靠近点,听到她动脉和心脏的跳动。身体微颤,不知怕的人是他还是她。
“嗯,我听你的。”她从顾溪源的怀里出来,贪婪地吸着甘甜的空气。“刚才被你勒得差点喘不过气了。呼……”伸展腰部和双臂,散去今日的疲惫。嘴角扬起,展开了释怀之后的轻松笑意。眼眸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眼睛恢复了原来的光芒。
“唔……”趁她闭上双眼,顾溪源发起了突袭,吻住她那绵软的红唇,舌尖与她的舌尖缠绵。她热情地回应着他。可能是对昨夜梦中的后怕,她多么希望能吻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题外话------
?儿在八月十二日开始写这章,今日终于完工了。灵感来自广东共青团微信公众号。希望大家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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