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带刀

4.不做会死

    
    和四打小混迹三教九流之间,怪力乱神的故事听了不少,第一次亲眼见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抱臂匪夷所思地盯着那本破书,虽然破书躺在桌上的姿态十分安详,但和四莫名觉得它躺得很僵硬,像一个身不由己被强迫的黄花大姑娘……
    两两对峙半晌,和四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精神地夹起扉页翻了过来,只见脏兮兮的扉页上摆着硕大的奸宦两字,之后跟了一行米粒大小的字眼——为官心得。
    合起来就是——奸宦为官心得。
    和四:“……”
    和四冷静地将书合上,虽然他不清楚这本书究竟是何方妖孽,但是他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这本书绝对是他干爹亲笔所书。
    也就是他干爹对锦衣卫上比山高,下比海深的怨念了!
    其实和四觉得完全没必要嘛~
    众所周知,锦衣卫只在太/祖皇帝为帝风光过一段时间,到了景宗皇帝继位之后便迅速被兴起的东厂打压了下去,到现在几经沉浮,还没能彻底咸鱼翻身。毕竟东厂的提督历来是皇帝跟前从小照应到大的近身人,那份信任可谓是绝无仅有,独此一家。
    反观之锦衣卫迄今为止,仍然勉强能和东厂分庭抗礼,屹立不倒,倒也有自己的特别之处。
    太监那到底是太监,即便权势滔天,在士大夫眼中也只是出身低微,伺候人的玩意儿。而锦衣卫的历任统领大多数武将出身,旗下也多是有点文化出身的贵门子弟。
    但在和四看来,两者的实质其实一般无二,都是以自己的名义给皇帝料理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儿,简称背黑锅……
    所以和四完全不能理解,两者掐得死去活来究竟所为何由啊,比谁背得黑锅大吗???
    从目前东厂在朝野内外的声名狼藉来看,显然东厂在遗臭万年这条路上拔得一筹……
    和四一想到周围人每次都用看喜怒无常,残忍无情变态老太监的眼神看自己,就觉得整个人都不能好了。
    和四瞅着那本挺尸的破书,踟蹰片刻终于问出一个酝酿已久的问题:“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破书沉默了几秒,泛黄的纸张上有气无力地冒出一个字——“书”。
    和四也沉默了,他放下石榴,挑起寒光熠熠的匕首在指间把玩,居高临下地俯视那本破书:“你是喜欢肢解,还是喜欢焚烧?”
    破书:“……”
    躺平的破书没有挣扎,也没有动作,只是过了许久,书页上慢慢冒出了三个字——“嘤,嘤,嘤”。
    和四心想,自己是不是没睡醒,为什么会一本正经地和一本丢进垃圾堆都没人多看一眼的破书进行这么复杂有深度的对话?
    “算了。”和四决定管它是书是鬼,反正干爹留下来的东西总不会害他,就让它安详地垫在桌脚下,做一本会嘤嘤嘤的破书吧。
    和四是个心宽之人,在东厂提督这个位子上不心宽不行,老得快。他还得留着点姿色,等小皇帝长大来狐媚惑主呢。
    和四随意将破书垫到了桌脚下,转往内堂休憩了。
    东厂提督是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的,只不过和四刚上任便奏折缠身,尚未来得及去看自己的官邸。唉,头一回做提督没经验,他是在官邸建个金山好呢,还是银树好呢?
    和四美滋滋地闭上了眼,哪想这一闭眼就是一夜噩梦。
    梦里一直有个绕梁不绝的哭声在他耳边嘤嘤嘤,嘤就算了,嘤完还和老和尚年纪似的不停重复“吾日三省吾身,今天干死锦衣卫了吗?”
    干死锦衣卫了吗?
    吗?吗?吗!
    翌日,和四没用赵精忠叫醒起床,在窗外啾啾鸟鸣里眼眶青黑地睁开了眼。
    他双目无神望了一会纱帐,霍然全身迸发出慑人的煞气,长袍一裹,气势汹汹地冲进庑房,掀了桌子抓起那本神叨叨的破书,管它是不是干爹所赠,格老子的他今天一定要烧了它!不烧他就不是权倾朝野,鱼肉百姓的大燕头一号狗太监!
    破书似早有准备,冷不丁被抓起,不慌不忙也不抖,封皮一卷,几个大字展现在和四眼前——听干爹的话!
    和四:“……”
    和四目不斜视,一脚勾过火盆。
    破书抖了一抖,坚强地又冒出一行字——不听会死哟。
    和四:“……”
    破书见他动作略有一迟疑,马上再接再厉地冒出一行字——真的哟!
    和四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屈指顶住太阳穴,阴沉沉地裹着长袍盯着破书:“你,放,屁。”
    他说完,破书再无动静,和四冷笑一声直接将它往火盆一丢。
    刚一撒手,胸口陡然一阵剧烈的心悸,似有一把钢钎直接捅进入他的心脏,搅合得翻天覆地。
    和四脸色铁青踉跄一步,下意识一脚踢翻火盆,哐当一声巨响,破书落在灰黑里。
    值守在屋顶上的赵精忠听闻响动,嗖地一下翻身而下,直接闯入
    和四恰时喉头一甜,弯腰朝前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溅在破书上猩红几点,煞是吓人。
    赵精忠在闯入房中一刹间便已发现房中只有他家督主一人,又见和四吐出的血液色泽鲜红,并无异样,顿时松了一口长长的气:“哦,只是吐血啊。”
    和四:“???”
    赵精忠大大咧咧上前一步,将火盆翻了过来,还顺手捡起了那本埋没在灰烬里的破书,随意拍了两拍,放回和四案头。这才转身将和四扶到椅子上坐好,眼看自家督主脸色实在不好,才想起来解释两句:“这个督主啊,吐血嘛不要太担心,我们练功习武之人一个气息不调就容易吐血嘛。得了,我回头让报国给您熬点红枣桂圆花生补补。”
    和四含着一口血,只想将它喷到赵精忠黝黑的脸庞上!
    破书毫发无损地躺在桌头,和四被扎穿了似的心脏总算慢慢平复了下来,他缓慢地抬起手摆了摆:“我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等赵精忠出去了,和四与桌上破书对视良久,破书努力把自己摊成一张无辜的饼。
    和四一脸冷漠,郑重地将那本名为奸宦的破书拿到眼前,翻开第一页,那行“吾日三省吾身,今天干死锦衣卫了吗?”已变成触目惊心,鲜血般艳红的大字。
    和四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按额角,努力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斟酌了下,试着在心里默默念了三遍“今天干死锦衣卫了”“今天干死锦衣卫了吗”“今天干死锦衣卫了吗”
    只见鲜红的字迹慢慢褪去色彩,恢复成了寻常墨色。
    “……”和四呵呵冷笑了两声。
    笑得破书情不自禁抖了一抖,不怪它啊,它只是个无辜的小书书啊QAQ。
    和四见第一页的字迹恢复如常后便无变化,思忖片刻,翻到了第二页。
    果然第二页上,缓缓写下一行字迹——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哟呵,还挺会为自己开脱的啊。
    破书矜持地抖落一滴墨,又写到,今日之事,向锦衣卫借钱~
    和四的脸刷得黑成了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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