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是世外高人

18.表亲?诗歌?

    
    姚老爷出生在姚家岗,民国时期办实业,大发了一笔财,与夫人恩恩爱爱。可惜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那花容月貌的大小姐,姚佩瑜。
    姚佩瑜有两个远房表亲,连远枫和连芦笙。连氏兄妹父母都是文化人,早年参加了什么运动,牺牲了。姚老爷和夫人本就是善心之人,又见这两个孩子不过十来岁,便失去了双亲,遂接来姚家宅子,好好抚养,还供他们读书,培养成他们父母那般的人物。
    连远枫不仅生的风流倜傥,还气质儒雅、博古通今,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少年英才。相比之下,连芦笙逊色了许多,一样的好相貌,性子却是清清冷冷,寡言少语、不苟言笑,仿佛年纪轻轻就有想不完的心事一般。
    姚老爷和夫人甚是喜欢那表少爷,琢磨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又只有姚佩瑜一个女儿,不如让这两个孩子早早定了亲,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此事一提出,连远枫欣然接受,他本就喜爱这表妹倾国倾城、温柔似水。更何况,姚家对他有大恩,自己一直都将老爷夫人当亲生父母看待。
    姚佩瑜却是低下了头,沉默了许久。
    鉴于女儿向来性格内敛,老爷和夫人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也没有逼问。
    果然,几天后,姚佩瑜答应了。
    于是,这亲事就那么定了下来,只等着两人年龄到了,正式结为夫妻。
    好景不长,亲事定下不久,姚老爷和夫人突发疾病,去世了。
    幸而连远枫稳重可靠,接手姚家各项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和姚小姐的感情也日渐深厚。
    众人不得不感慨姚老爷和夫人有眼光,生前挑了这样一个优质女婿。姚小姐的余生,也可以无忧无虑了。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他们大概会一直幸福下去。
    自打姚老夫妇去世,姚家上上下下依赖连远枫,越发显得连芦笙此人无用。而且,哥哥整日忙的不可开交,无暇关注她,本就闷葫芦一只的连芦笙,越发阴沉起来,如同一块寒冰。对抢走了自己最亲近之人的姚佩瑜,更是爱答不理。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最终,连芦笙决定离开姚家。
    契机是上大学。
    事实上,连家兄妹成绩优秀,起初都被北平的大学录取了。只是连远枫为打理姚家并照顾未婚妻,挣扎许久后放弃了。对于一个当时的进步青年来说,代价确实惨重。
    特别是看到妹妹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北上,连远枫几乎夜不能寐。
    一是,自己的血亲只剩下连芦笙了,让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独自出远门,任谁也不能放心。二是,连远枫真的不甘心,他爱姚佩瑜,感激姚家,但是,也舍不得自己的梦想,舍不得放弃接触新世界的机会,默默无闻地呆在姚家岗做一个乡绅老爷。
    连远枫反悔了。
    他想到了一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方法,先去上大学,几年后再回来,同姚佩瑜成亲。
    姚家从上到下炸开了锅。
    这算什么馊主意?姚佩瑜已经十八岁了,放在当时,算得上是个老姑娘,他再一去几年,难不成到二十多岁再结婚?说出去不怕别人耻笑么!
    可这时,连芦笙站了出来,冷冷开口:“二十多岁又怎样,现在都是新时代了,二十多岁结婚的女子多了去,这才叫进步。”
    说到这里,小厨娘咬牙切齿,恨恨道:“她这人最自私,真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外面的人进步,那是外面的事,大小姐可是要一辈子活在姚家岗的,她作为未来的小姑子,居然说得出这种话!亏的大小姐以前待她那样好。”
    遇到了这种情况,姚佩瑜居然也不恼,只是温温和和地看着兄妹俩,道:“远枫和芦笙想去便去吧,姚家终归有我操持着,出不了什么事。我知道你们从小便向往外面那世界,总不要留下遗憾才好。”
    “大小姐她总是这样,”厨娘哭了出来,用袖子抹了抹脸,哽咽道:“叫别人不要留下遗憾,可她哪里想过自己啊,连远枫这样一别几年,她的人生,怎样才能不留遗憾?”
    更可怕的是,连家兄妹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也是北平乱起来了,也是参加了什么运动,也是……和他们的父母一样,客死他乡。
    收到噩耗的时候,姚佩瑜正坐在院子的梧桐树下写信,是要给他二人寄过去的。
    姚佩瑜本不认字,只因连家兄妹是所谓进步青年,便跟着学了读书写字。
    早秋的风吹过,吹落了数朵淡淡的梧桐花,纷纷落在树下的石桌上,那是三人小时候一同嬉戏的地方。
    姚佩瑜接过了信,平静地看完,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将那似乎夹杂着浓浓血腥味的信纸一点一点撕成碎片。
    再次睁开眼时,眸子灰暗一片。
    碎片散落在破败凋零的梧桐花间,无论多浓郁的香气,都掩盖不了她的心碎。
    姚佩瑜没有再说亲。
    不是没人劝过。姚家大小姐,你还那样年轻,那样貌美,又有那样大的家业,想求娶的年轻公子哥,恐怕能从姚家岗排到北平城,何苦吊死在连远枫这一棵树上。更何况,你们二人又没有真的成亲,你已经为他耽搁了折磨多年,也算不上负了他。
    姚佩瑜不语,只是坐在了那梧桐树下,静静地喝了一杯茶,等到媒人口干舌燥了,再将她送回去。
    她的心,已经死了。
    *
    “大小姐,鬼/子们已经打过来了,咱们赶紧逃吧。”一个家丁十万火急地跑过来,踉踉跄跄地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眉头紧皱。
    两天前就有鬼/子们进城的消息,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打到姚家岗。
    姚佩瑜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起身进了书房。
    距离连家兄妹死亡已经三年了,原本温柔如山间镜湖的她,已经成了一潭死水。细瘦的躯体遮在宽大的衣服下,仿佛微风一吹,便能倒下,她的脸,已经苍白的如同墙壁。
    “书收拾的怎么样了?”她开口,声音低哑。
    “大小姐啊,”小厨娘此时正在书房里帮忙,急的直跺脚:“咱们不要管这些书了,那么多,哪里搬得完啊,赶紧逃吧,活命要紧啊!”
    “搬不完么……”姚佩瑜楠楠道,望着整整齐齐堆满了整间书房的书,她失了神,抬手抚上一本的封面,眼中突然闪起了异样的光芒:“那便不要再搬了。”
    小厨娘以为是大小姐终于想开了,欣喜不已,却听她道:“我同这些书,一起守在这里吧。”
    *
    印象中那个人,是极其喜欢读书的。
    年少时,梧桐树下,她曾俯身,故意抽出那人手中的书本,想看错愕的表情。
    如愿以偿后,她笑着问:“你这么爱看书,可是在书中找到了黄金屋?找到了颜如玉?”
    “自然没有,”那人板正了脸色:“读书怎能为了功名?”,又趁她不注意,将书抢了过来,戏谑道:“起初爱看,不过是闲着无聊,想打发时间。后来看着看着吧,就不可或缺了,离了它,浑身都不自在。”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不知是在说手中的书,还是在说眼前的佳人。
    姚佩瑜红了脸,低下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望过去。
    那人手中,是一本聂鲁达的诗集。
    她更是没眼去瞧。原因无他,自己曾经,就收到过这样的表白。
    那人写到:“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姚佩瑜从耳根到脖子,羞的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红,暗暗啐了一口,抱怨这诗怎么如此露骨。抱怨完了诗,又去抱怨那诗人,叫什么名字不好,叫聂鲁达,听上去和鲁智深一样,怪不得写的是这个样子……
    无可抱怨了,却忍不住把揉成一团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展开,读了一遍又一遍,读的满面桃红,读的心生欢喜……
    此时,那人就站在梧桐树下,斑驳的阳光从满树翠绿间打下来,在他们四周铺下梦幻般的地毯。
    那人笑意盈盈,目光柔软的如同空气中的梧桐花香。
    姚佩瑜看呆了,生平第一次,她想到了一句话。
    你眉宇间有光。
    *
    这些事情,过去了多少年了呢?姚佩瑜自嘲地笑了笑,惊讶于自己竟记得如此清楚。
    但是,又如何会记不清呢。这些年,她不就是靠这些回忆,才走过来的吗。
    那人走后,她读完了书房中所有的书,一遍一遍,日日夜夜,直到烂熟于心。
    想到书的封页上,曾有那人指尖的温度,她的神色便格外温柔。
    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
    小厨娘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她想不到,大小姐居然会做出这种决定。
    大小姐,她疯了,真的疯了。
    她早该知道的,从远枫少爷走后,这便不再是原来的大小姐了。
    *
    那之后,姚佩瑜召集了姚家所有的下人,每人发了许多盘缠,让他们带着家人去逃生。
    不过,还有一些下人,就如同小厨娘这般,无父无母无家乡,便留在了姚家大宅,一同在炮火中,和那些书一起,埋下了这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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