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时来还在愣神间,身后的人已经松开了手,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张时来转过身,借着洞里萤石的淡淡荧光,仰着脸看身后人。
——美人胚子,身上挎着个白色布包。
张时来实在没料到,她和李韵传早上才分开,下午这就又见面了。
只是这见面的场合和情形颇为古怪。
刚刚情急之下,是李韵传伸手拉了她一把,她才险险避过老狐狸的一爪。
老狐狸不知怎么,似乎有些忌惮李韵传,警惕地盯着张时来,却没有再动作。在黑暗里,它的眼睛就像两盏忽隐忽现、闪烁发光的小灯。
李韵传四处打量,似乎在找着什么。
然后径直越过她,走向左边靠墙的一处,擦了根火柴,垫着脚把火送到墙上的一盏油灯里,接着“噗”一下火焰冒出来——整个屋子就被照得亮堂堂的了。
两只小狐狸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把头钻进尾巴里。
李韵传瞥见躺在床上的狐狸,微微蹙眉,走近床边,那青色老狐狸竟然也没动作,温顺地跟在她后边。
张时来大为好奇,“你跟它们认识?”
李韵传坐在床边,仔细看了看床上狐狸的伤口,血肉模糊,眼看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半晌,摇了摇头。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公狐狸突然低下头,轻轻拱了拱李韵传的手,模样甚是凄楚。李韵传看着它,低低叹息一声,又摇了摇头。
老狐狸竟像是看懂她的意思一样,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狐狸眼里溢出,仰头长啸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凄哀伤。
受伤的狐狸似乎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只是用舌头轻轻舔舐围在身边的两只小狐狸。
小狐狸也低低地哀鸣起来。
张时来自己就爱哭,听到狐狸这么惨的哀鸣,顿时把刚刚对方要抓自己的仇抛到九霄云外了,眼眶里忍不住盈满泪水。
李韵传倒是淡淡的,脸上平静无波。
张时来自己哭了,就见不得别人不哭,用手指戳了戳李韵传,“你怎么不难过?”
李韵传平静道:“生老病死,人尚不能避免,何况它们。”
张时来暗自吃惊,自己还在美人胚子这个年纪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死。她第一次真正直面死亡是一个小学同学溺水淹死了,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死,就是你今天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明天也见不到,永远都见不到了。
就像《边城》里写的:
也许不会回来了。
也许永远永远都不会回来。
张时来突然又想到,看起来美人胚子和狐狸一家很是相熟,便好奇仰脸问她是怎么认识的。
李韵传一本正经地纠正她,“这是青?(àn),《礼记·玉藻》中记载过“?裘青?(àn)?,绞衣以裼之。”,几乎没人见过,有的人认为是玄狐的青色变种。”
张时来:……说人话!!!
李韵传似乎觉得这只是个普通常识,并没有展开科普的意愿,又认真地讲了她和青?一家认识的经过。
概括起来就是她采药材的时候无意中救了一只被捕兽夹夹住的小青?并医好了它的伤,然后放回林子里。
结果后面家门口就经常出现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半只鸡啊、一只老鼠什么的……估计是青?一家的报答。
今天下午她又上山采药,结果小狐狸就引着它到了一个土洞里,然后示意她进去。
李韵传想到对方应该是有求于她,便不做多想地跟着过去,然后就进到了这里,结果刚到就看见老青?正在攻击张时来,忙拉了她一把。
她指了指她刚刚站的位置后面,果然靠地面有一个供人匍匐进入的洞。适才她挡住了,张时来没看见。
张时来暗自腹诽,这怎么还跟俄罗斯套娃一样,大洞套小洞的?
李韵传又重复了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你呢?你怎么会来这儿?”
张时来也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托盘而出,就见老青?站在一边若有所思。
张时来刚说完她是来找二柱的,就见老青?钻进床底,从床下慢慢拖出一个——人?!
是二柱!
不过昏过去了。
衣服被扯碎了,身上也有几道伤疤。
张时来震惊了,这青狐狸特么是真成精了吧?居然把人藏在床底?难怪自己进门以后扫了一圈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
李韵传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把二柱扶得半坐起来,靠着地上的石椅。接着做出一个让张时来怎么都猜不到的动作——她竟然把手搭在二柱的手腕上,似乎在把脉!
……想象一下一个只有十岁的美人胚子在你面前严肃认真地把脉,张时来此刻几乎要窒息。
难道是我重生的方式不对吗?!
算了,这个世界连系统都有,十岁就能把脉的小神医也不是不可能有的……吧?
李韵传凝神半晌,抬头淡淡道:“他无碍,不过一些皮外伤,给他敷点药就好了。”
她又伸出纤细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二柱身上某处,张时来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见二柱猛地咳嗽一声,悠悠睁开眼睛,然后一眼看见老青?正张着血盆大口站在自己面前,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又要晕过去。
李韵传动作很快,一下又按住他的人中。
二柱复又睁开眼,看见老青?没有靠近的动作,自己身旁是一个可漂亮的大姐姐,心里不由得产生一股奇怪的的念头——自己这是活着还是死了?
“二柱!”
二柱抬头,循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五姐!
等二柱终于冷静下来,便对她们讲述了自己遇险的经过。
原来二柱刚撒完尿,正准备回去,就感觉身后有动静,一转身就看见一只青色狐狸朝自己猛地扑了过来!他胆小,一闭眼就晕过去了,老青?就以为他死了直接把他拖进洞里了。
所以……是青狐狸直接把他拖下来的?感觉哪里不对劲……
张时来咬咬唇,哎,算了,人都找到了,先回去吧。
就在这时,意外突生——
门外竟传来了低低的嚎叫声!
老青?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风唰一下吹起洞口的帘子,从帘子后面窜进来三只似狼非狼、似狗非狗、全身黄棕色的动物!
个头不大,和野狗差不多大,背上长有黑毛。
张时来心里吃了一惊,这不是豺吗?
对,就是豺狼虎豹里打首的豺!
此种动物极为凶残,意志力坚定,复仇心越强烈。体型小,咬合力和爪子都很厉害,最喜欢爆菊/花掏肠子……
而且爪子上有倒刺,第一击往往是用爪子抓瞎猎物的眼睛。
最关键的是,这货还不怕死,不见棺材不落泪那种,她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丫几只豺就敢挑狮子,十几只豺就敢围攻大象……
李韵传突然开口,“我想这豺就是造成母青?伤口的原因。”
老青?的态度也足以证明李韵传话的真实性,因为老青?眼睛都红了,两边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两只小青?也竖起毛,张牙舞爪地示威。
老青?大吼一声,就朝着一只豺扑过去,另一只豺很快加入战斗,三只缠斗在一起。
张时来见势不妙,赶紧把二柱往刚刚李韵传进来的洞里一踹,“你先走,回去找大人。”
二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听她的话往上爬。
张时来在心里分析了自己这边的战力和敌方的战力,现在门那边就是两只豺,老青?就算战斗力能敌两只豺也搞不赢三只吧?自己和李韵传加起来战斗力……接近于零。
……还打个鬼啊!赶紧跑还有条活路OK?
张时来正准备拍一下李韵传的手,却扑了个空——李韵传竟然走到了床边,奄奄一息的母青?用尾巴扫了一扫两只只有小猫大小的小青?,眼神里满是哀伤。
小青?也依偎在母亲怀里不肯走。
剩下那只豺舔了下牙齿,紧紧盯着母青?,似乎意识到一顿美餐就要来了。
母青?又看了一眼李韵传,李韵传缓慢地点点头。
母青?似乎是心愿达成一样,慢慢闭上了眼睛。
两只小青?似乎意识到什么,哀鸣一声。
李韵传把两只小青?抱起来,朝张时来走过来。
张时来:???
……这是什么临终托孤的戏码?!
深山老林里有人掉进狐狸洞是可以理解的,狐狸洞里没有狐狸有只古代以为已经灭绝的青?也是勉强可以理解的,可是这老青?被豺狗咬伤了快死了找个人来托付孩子这确定不是奇幻小说情节吗?!
喂喂喂,我们是正经重生啊!
张时还想吐槽,可那边的两只豺显然比她更不乐意。
建国后因为狼灾严重,人/民/政/府曾经成立过专门的“打狼办”,组织民兵和猎人捕杀,和狼长得很像的豺也被七七八八灭得差不多了,南方现在基本上见不到狼就得归功于当时的打狼办。
什么?你说人道主义,动物保护?对不起,人民群众的安全和财产才是第一。
地面上是很难再见到豺和狼了,没想到这地底下的碉堡却给了它们一个苟延残喘的契机。
所以此刻见到两个人类小孩,也许是骨子里对人类的惧怕,那剩下那只豺并没有靠近张时来她们。但是显然,弱小的小青?本应该和它父母一起成为它们的盘中餐的,现在却被李韵传抱走了,那只豺立刻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似乎在威胁李韵传。
而另一边的战斗很快要分出胜负,老青?以一敌二,身上很快被抓得血肉模糊,不过另外两只豺也够呛,身上也有好几个口子。
张时来脑子一转,现在走那个匍匐的小洞肯定不行了——这特么不是给豺现成的爆/菊的机会吗?!
她一把抓住李韵传,示意她往帘子的方向走。
那边的洞口好歹大很多,后退着走也完全没问题。
只是剩下那只豺把守着洞口,虽然不靠近她俩,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李韵传毕竟还是个孩子,微微有些紧张的模样,张时来倒是转转眼珠子,从包里摸出什么东西,李韵传听见轻微的“擦”一声,接着张时来迅速地一个接一个丢出了小木棒一样的东西,不偏不倚正丢在豺的爪子下。
豺似乎也吓了一跳,用爪子轻轻拨弄了一下那些玩意儿——
紧接着“嘭”——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那豺躲避不及,虽然试图一跃跃到一边,却还是被炸伤了半边腿!
李韵传还没反应过来,张时来就拉着她的衣襟,用尽全力吼了一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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