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五月都过得异常快,许是事情太多,根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尽管萧珩下令闲杂人等不得擅扰凤栖宫,明程还是免不了见一见客。
京中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就算了,主要是各州诸侯夫人和郡主们,大老远来一趟京城,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怕是不妥。
萧珩之前对于那些夫人小姐身上胭脂味的担心如今看来显然是有些多余了。
自己平日里的喜好习惯似乎早就被打听得一清二楚,前来觐见请安的女眷们的身上几乎都未曾闻到一丝一毫让她不适的香味,相反,她偶尔还能闻到来自她们一些金银花香囊的清味。
佩灵回来后,便告诉她,现在不止她的老家,就连整个大梁二十四州都效仿京城种植金银花,女子以鬓金银花为美,男子则以金银花香囊佩身。
上行下效,臣随君好这个道理虽然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夸张。有时候她在想,按照允煦的性子,若是自己这个嗅觉的毛病再严重点,是不是百年之后,大梁除了金银花,就不再有其他的花种。
对此,明程也是哭笑不得。
六月初一那天来的很快。
礼部早就将封后的凤冠朝服,图腾配饰都送了过来。大梁皇后的朝服从款式、质地、纹样、色泽到各种装饰,都有严格而详细的规定,礼部送来的金约、耳饰、朝珠、采??都快把她的寝殿堆满了。
当然比起这些东西,最让明程头疼的还是为她着妆的人。
在王府的大部分时间,她基本都是不施粉黛的,即便有时候跟着萧珩出席某些场合,也是佩灵来帮她,佩灵知晓她的性子,所以所绘妆容都是便清丽的流山妆。而礼部今日专门派来为她着妆的人,已经在她脸上从寅时折腾到了卯时。
“皇后娘娘,请闭眼。”
明程蹙眉,闭上眼。
“皇后娘娘,请睁眼。”
明程蹙眉,睁开眼。
“皇后娘娘,请将头右偏。”
“皇后娘娘,请将头左偏。”
“……”
“皇后娘娘,按照大典礼仪,须为您画上大梁最为高贵的胭云妆,这也是只有历代皇后娘娘才可用的妆容。”
胭云妆…明程在心里笑了笑,她竟有些不认识这镜子中的自己了。
“皇后娘娘,接下来,奴婢们会为您穿戴皇后朝裙,朝袍,朝带。”
佩灵扶着她慢慢起身,“小心。”
那一身朝服是礼部按照她如今的身子专门定制,整个工序耗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制作而成。
“皇后娘娘,接下来,奴婢们会为您束发。”
三个时辰后,无论是着妆的人或是在一旁伺候的婢女们,都看直了眼。
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眼前的人一改往日的淡雅清婉,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彩天髻下的那张绝世容颜,那浑然天成的皎洁额面,柳叶弯眉,明清眼眸,高挺鼻梁,微翘下颌,水红樱唇,几乎每一处都被浓丽妍美的丹垩粉黛修饰得恰到好处。
深红朝服上的凤凰于飞图腾让本就风华绝代的绝美之姿中更透露出一种独属于她的雍贵大气,庄重高雅。
那一身朝服足足有八层之多,加之其上凤凰于飞的图腾,牡丹诸花齐放的绣饰以及镶嵌的翠祥珠玉,让这身本就繁冗的朝服更添几分沉重,下人们小心翼翼地为明程穿戴好朝服的瞬间,明程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皇后娘娘,接下来是大典礼前的最后一项步骤,奴婢会为您佩戴大梁皇后的金翟凤冠。”
“金翟凤冠…”
明程喃喃自语。
“我来吧。”
萧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后,接过那株金翟凤冠缓缓置于她的发髻之上,两旁垂下的五行白玉珠链肩后,雍然华美,典雅庄重。
萧珩今日所着是跟她一脉相承的龙冠帝服,腰间也是与她一样的龙凤呈祥的玉带,“感觉怎么样?”
明程看着镜子中的他,明然一笑,“感觉还不错。”
萧珩将她搀扶起来,“今日怕是要有些累,参汤喝了吗?”
“嗯,一早起来,就被这丫头灌了两碗进肚了。”
萧珩笑,“佩灵有功,赏。”
“多谢殿”佩灵一顿,赶紧改口笑道,“多谢陛下!”
大正宫内,宫门紧闭。
诸侯百官早已于大正宫外,垂首屏息以待,偌大的宫城,寂静无声,肃穆威严。
大正宫殿内,萧珩和明程并肩立于殿门之后,等待吉时。
钟响,罄鸣。
萧珩目光清明,微微抬起手心,浅浅一笑,“以后还要请皇后娘娘继续相伴了。”
明程也一笑,将手置于他的手心,“以后也要请皇上继续指教了。”
殿门缓缓打开。
阳光丝丝嵌入。
直到那一声声朝拜之声,迎面扑来。
“臣等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吉祥安泰,福泽万年!龙凤呈祥,天佑大梁!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呼声,像是在明示着一个新纪元的到来。
《大梁国策》大梁四十二年六月初一,豫王萧珩即位,是为惠昭帝,立王妃明氏为中宫皇后,追封其生母大行惠文帝董皇后为孝仪康裕天毓圣纯皇太后,定即年为大梁惠昭元年。
《大梁国策》大梁惠昭元年七月,帝册立内阁,封巡抚府司明逸,凌越,工部主司林固,刑部主司杨澈,枢密司邵垣以及中书阁的郑昂六人为内阁辅臣,以杨澈为内阁首辅。
《大梁国策》大梁惠昭元年十一月初八,明皇后诞嫡长子萧沣,帝亲赐表字明朝,于皇子满月之日大赦天下。
《大梁国策》大梁惠昭二年八月,中书阁颁布新法科举制,自来年起,定每年九月初八,初九两日为科举试,由内阁和中书阁根据笔试成绩共同筛选入仕人才后,再由皇上亲自进行殿试,钦点三甲及官职设位。
《大梁国策》大梁惠昭三年四月二十,内阁颁布京城及各州的官制及军方兵制新体系,因此法令的颁布,彻底改变了大梁在惠文,惠武两朝中官制和兵制中腐败多年的症结,后世遂称之为“惠昭变革”。
“皇,皇后娘娘!”
“放肆!”佩灵低吼,“冒冒失失地成何体统!没看见娘娘正在休息吗?!”
凤栖宫里异常安静,伺候的宫女们都是轻手轻脚,垂首屏息,太监的来报之声显得更外响亮。
“奴才该死!奴才知罪!”
软塌上的人微微睁开眼,佩灵赶紧扶她起来,替她揉了揉太阳穴,“娘娘可要再睡会?”
明程摇了摇头,抬眼看向那太监,“怎么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在大正宫发了大脾气,蒙大人让奴才来请皇后娘娘赶紧过去一趟。”
“可知为了何事?”明程问。
“奴才也不知道,但听说是今早西境来了奏折,皇上看了就雷霆大怒了!”
西境…陵王府。
“知道了。”明程起身,“佩灵,更衣吧。”
“是。”
明程来到大正宫的时候,正赶上蒙荃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看见明程过来,蒙荃才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可算来了,凌越大人和邵垣大人现在还在里面,皇上今儿气得不轻,连午膳都没用。”
“知道了。”
凌越和邵垣现在还在里面,看来西疆的事有些不同寻常了。
“皇上,西疆部落的叛乱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平息,陵王殿下既不派人来禀,又不返兵回京,陵王府在西疆拥兵自重,实在有异得很。”邵垣上前一步,继续说道,“自新令颁布以来,微臣派人去了西疆好几次,都被打了回来。”
萧珩沉默了片刻,转向凌越,“你怎么看?”
“回皇上,陵王府此举确实有些不妥,但如今也不宜妄下断言,还是得先弄清楚陵王府到底意欲何为。”
“凌大人此言有理。”邵垣也道,“皇上登基不足一年,各方势力还不算安稳,这个时候一定不能轻举妄动,还是以静制动为好。”
“刚刚,谢非给朕送来了沈曦从靖州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奏报,两位先看看吧。”
两人接过,看完的瞬间,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对了。
“陵王府是要造反吗?!”邵垣大惊,“据臣所知,潮汐河的兵马向来只有几千人,突然多了几万兵马,实在不同寻常。”
凌越也有些想不通,“皇上,微臣和陵王算是相视,对陵王殿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殿下想来慈悲为怀,清心寡欲,不涉朝政党争,这其中缘由怕还是要亲自去一趟西疆才能知晓了。”
邵垣点了点头,“皇上不必忧心,陵王府若真要作出了些什么出格的事,还得先过了靖州这一关,想来沈侯爷应该知道的。”
“潮汐河周边百姓众多,若是开战,怕要伤及无辜。”萧珩目光深沉,思索片刻后,便道,“派人给沈曦带话,让他务必稳住陵王府。”
邵垣颔首,“微臣遵旨。”
“凌越,你可能需要去趟西疆,朕倒真是有些好奇朕的这位王兄到底意欲何为。”
凌越颔首,“微臣遵旨。”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萧珩一笑,“你们请她来的?”
“我自个不行啊?”
萧珩话音刚落,明程便笑着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万安。”
邵垣河凌越皆拱手行礼。
“两位大人免礼。”
“谢皇后娘娘。”
“噢!微臣先告退了。”
萧珩拉起她的手,顺势一带,明程便坐了过去。
“凌大人方才可是有话没讲完?”
“并没有,邵大人此话怎讲?”
两人出了大正宫并肩走在出宫的路上,邵垣有些疑惑,“方才见皇后来了后,老夫见你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是陵王府的事。”
凌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皇上今儿从早朝开始就一直是忧心忡忡,闷闷不乐的,这皇后娘娘一来,立马便开了颜,我们这些臣下说得再多到底还是不如皇后能解皇上忧思的。”邵垣颇有些感叹地笑道,“听闻凌大人还未娶亲?”
凌越有些尴尬,“邵大人见笑了。”
“凌大人也老大不小了,家里有个知心体己的人在身边知冷知热,对处理朝政也是有所助益的。”
凌越笑了笑,“早就听闻邵大人和邵夫人恩爱二十年如一日,确实令人羡慕。”
“罢了罢了,每次与你谈论家事,都聊到了老夫自己身上。”
凌越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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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棘手吗?”明程和他相对而坐,边给他夹菜,边问道。
“棘手还算不上,只是有些因素要考虑,所以到底是难办了些,”萧珩喝了碗她带来的小米粥,又吃了些爽口小菜,继续说道,“只是潮汐河到底是西境百姓的主要水源,陵王府在那就这么僵着,实在有些麻烦。”
明程吃下他喂过来的一口粥,心下也有些不明白,“兵制改革并未涉及陵王府,这般做确实让人费解。若是他另有所图…”
萧珩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你是说…”
“陵王府若只是对你有求于其他恩赏到还好说,但若是他所求不止这些,那才叫麻烦。”
明程有些担忧,萧珩入京之后,一直以仁义治国,并未滥行杀伐之术,只是在登基后,下旨诛杀了贪污腐败多年的秦家父子。
秦兰…。
会是为了她吗?
“他应该很清楚,我做的一切并非私欲,若是以此事为借口起兵叛乱,岂非过于愚蠢。”
明程见他放下碗筷,便又趁机又给他乘了一碗。
萧珩摸了摸鼻子,“咳咳咳,我都吃了两碗了。”
“全是稀粥,没什么实的东西,当然得多喝点。”明程说着,又往他碗里加了一勺,“喏,继续。”
萧珩笑,“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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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府。
“听说皇上今儿急召你和邵垣进了宫?”
“嗯。”
凌照见他似有心事一般,便给他夹了些菜,“最近见你瘦了些,多吃点。”
“谢谢爹。”凌越看了看周围,“华儿呢?”
“最近一直不在家,去明府看飞鸾去了吧。”凌照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也猜到了怎么回事,“皇后今日也去了大正宫?”
凌越一滞,眼里闪过一丝起伏,但马上恢复平静,“您怎么知道的?”
凌照冷哼,“上次皇后设宴,你回来就是这幅鬼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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