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抿王和秦园一脸懵地看着三人,田文摇了摇他的大脑袋,上前一步,拱手向王上行了一礼,侃侃道:“王上,难道忘了在学宫里,先生们讲得那个鹬蚌相争,渔夫得利的故事了?”
这个故事在齐国,老少皆知,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少人能沉得住气,现在不是一楚攻宋,而是五国攻宋,法不责众,即便灭了宋,也不会引起围攻,引起他国愤慨,引发灭国。
齐抿王现在倒很想知道,与自己同岁的,那个在芈横口中,孤独冷清的秦王,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看到沉默不语的王上,田文以为他同意了这个意见,很有风度地向秦园拱手行礼,表达对他提出中肯建议的赞赏。
秦园看着低头沉思不语的王上,脸色有点不自在,为了表示这个功劳领得名符其实,他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看了王座上的那个人一眼,轻轻喊道:“王上?”
齐抿王从遥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到秦大夫眼神灼热地看着自己,吓了一跳,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合适宜的话来,但瞥到三个权臣都满脸期待地等着听这位的独到见解,也不好说什么,便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讲下去。
“王上,俗话说得好,为利而来,来得快,散得也快,五国气势汹汹,是为了吞下宋国这块大肥肉,但吞下之后呢,如何分?这块肥肉,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等着他们来吞吗?其他的人,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吞吗?现在是大争之世,楚王过重相信了联姻的力量,不说泗上其他的十一国,单一个宋国,财富可敌两个韩,一个魏,半个楚,千里丰腴之地,更是天下旱涝保收的粮仓,这些,可是一个公主,一个王后,一桩脆弱的联姻可以抵消的?不说地处贫瘠的西秦,便是我富甲天下的大齐,王上可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门口的肥肉被别人抢走?”
愿意,怎么可能,前世,为了这块肥肉,我可惨了,齐抿王心里想着,面上苦笑着,朝认真起来的上大夫摇了摇头,喃喃说道:
“那又能奈何?”
“王上,所谓合纵连横,全凭时势所迫,今中原五国联纵攻宋,我大齐,当然要联秦,在五国灭宋之时,派出仁义之师,为弱小的宋国讨个说法,臣想,不几日,宋国的求救使者,应该也该到了吧”秦园面带微笑,继续说道。
“依上大夫看,当派何人使秦,方为妥当?”齐抿王问。
“苏秦先生正在使魏,可传之转道秦国,凭先生大才,说服秦王,王上完全可以放心”,秦园看了眼田文,斟酌了一下,才回道。
齐抿王懂得他那一眼的意义,田文上次出任秦相,闹得不欢而散,其后又联兵攻之,可以说是完全撕破脸皮,再派他去,便很不合适了。
论在天下君王中的份量,苏秦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齐抿王却在心里一万个不放心,谁知道那人,会不会把自己再次卖了。
“上大夫可否为孤使秦?”齐抿王看了眼秦园,至少,前世的此人,虽然一直默默无闻,但直到国破,他也没背叛自己。
秦园摇了摇头,苦笑着拱手道:“臣倒是很想为王上效力,无奈,别说列国君王,就连齐地,知臣者也寥寥无几,再者,臣,臣在天下士子之中,风评也不是怎么好。”
齐抿王看着他,哭笑不得,心想这么有才华有谋略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个花痴症呢,才华谋略没传出去,凭长相好坏办事的毛病,却与自己的傻一样,名扬天下。
“但是,这个苏秦先生,来自燕,而此次燕也是攻宋国之一,孤怕他旧主难忘,左右难为”齐抿王沉思片刻,字斟句酌道。
“王上,怎么会,上次为他,我齐国兴兵十万,若他背齐,会遭天下人讥笑的”秦园想到了那次声势浩大的示威,脸上不自禁地现出一丝艳羡。
得,又要犯病。
齐抿王看了眼旁边的三位权臣,得到了三个真诚的点头。
但齐抿王还是不放心,他做了更加周密的安排,一方面传令苏秦使秦,一方面派亲卫,携了自己亲手加印的国书,暗暗找到猗顿,一起前往秦国。
在这个春意昂然的二月,四头饿狼集结到了肥肉面前,而两头猎豹,伺机而动。
经过半个月的等待,阳面上阴面的消息几乎同时传来,苏秦成功联秦,名将白起,率秦军十万,集结在淆关,伺机而动。
对内是恶魔对外是头猪的宋王,惊觉自己的国家在遭到了四国的包围时,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盟国秦,而是那个动不动就带兵为别人撑腰的傻乎乎的齐王。
当然,这也少不了美女间谍们的枕边风,在宋王的心中,这位年少的王,是少见的侠义之主,自己这半年,早就有了相交之意。
于是,求救的国书很快便递到了齐国的朝堂,这让齐抿王拿到了光明正大出兵的理由,毕竟,相比较经常欺负人的秦,一直以来以学术礼义闻天下的齐,真地欺负别人一次,立马会遭到别人的指责。
就像一个坏孩子,打人很正常,哪天不打人了,向你行了个礼,全天下的人都觉得这人变好了,一个好孩子,文明得很,哪天把一个人来顿暴揍,全天下的人都跑出来指责你,觉得你变坏了,要出手教训你。
再者,秦国即便出兵的不光明正大,惹起众怒,万一人家追来,只要跑回到关内,把关门一闭,那万夫莫开的函谷关,可不是一般人能打进去的。
有恃无恐嘛。
而齐国,罢罢罢,齐抿王在心里摇摇头,作为一个门户大开的国家,要么背水一战,要么干脆跳海。
文明人,有文明人的做事方式。
齐抿王看了眼意气风发的老将军匡章,依然派他为大将军,另外,把那几个军事新秀,包括田单,全部调到了他的手下。
齐军需要实战锻炼,小将军们也是,去吧,见识一下白起,体会一下人家变化莫测的用兵,观摩一下秦军锐士的不可抵挡。
灯下,齐抿王写了一封密信,交给了亲卫,连夜,飞马递给还在宋国的美女蛇田沙。
本来一片青绿的田野,被五国的铁蹄恣意践踏,翻滚的狼烟四起,即便下了一场又一场的春雨,也没能为这个富饶的国家,带来半分春意。
楚国凭借庞大的人数,对攻下的城池,霸道地全部占领,而相对远一点的魏燕,则直奔宋王宫,那里,据说藏着半个天下的财富。
但当泛着满眼绿光的大军来到王宫,顿时傻了眼,这里不但没有让人疯狂的财富,就连那个大魔头宋王,也不见了踪影。
宋都,成了一座空城。
既然没了珠宝,但总算还有名扬天下的美酒,众人为了抢夺财宝,拼死赶路,此刻是又累又渴,于是,将军带头,霸占了王宫,宫内美酒,当作了饮水。
月上中天,细密的春雨下得潇潇洒洒,浪漫又温柔,在沙沙的雨声中,像一股黑色铁流的秦锐士,流进了宋王宫。
尸体遍地,人头被砍下,挂在了马上,这是赏金,是爵位。
匡章骑着马,立在这温柔的月色下,带着那几个从未踏上过战场的兵家弟子,静静地观看了一场残酷的屠杀。
二十万齐军,每天喝酒吃肉,观摩了一代战神白起,用八万秦军,杀掉二十万五国联军,俘获了本次联军的总指挥,楚大将军景翠。
在深入宋国腹地一个月后,无论是联军,还是秦军,都面临粮草不继的问题,双方在泗水,展开了最后一场决战。
猎豹虽强,终归难敌五头怒狼,在双方精疲力竭之时,被秦军三催五请的二十万齐军,终于铠甲鲜明地出现在双方面前。
齐军中战鼓齐鸣,但不知有意还是年纪确实大了,鼓响了一大会,匡章迟迟未发出进攻命令,在听到身后响起的庞大的车轮声时,他才肃了脸,缓缓举起了战刀,但几乎在同时,一声清越的喊声在身后响起:“齐军不可妄动”。
几辆王车,在漫天蔽日的冠盖遮掩下,缓缓驰近,身着红色冕服的齐抿王,神情冷厉,他的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宋王。
齐抿王转头,示意田文,闻名天下的孟偿君走到两军中间,大声宣读了宋国等十二小国愿意做大齐附属国的国书。
与此同时,那十二辆王车上的各小国王,纷纷跳下车,跪伏在齐抿王面前 ,行着附属国对宗主国的礼义。
战神白起看着面前的一切,默然无声,他是军事上的天才,但这些国际上的景,他看不明白,他只知道,粮草已快绝尽的七万秦军,绝对不是以逸待劳的二十万齐军的对手。
他不会拿七万士兵的性命,去做鸡蛋碰石头的事。
他静静地看着那位年轻的王,等着他的出招。
齐抿王抬手,让十二位小王起来,朗声说道“诸位,此大争之世,不可避战,但凡战,总要有个理字,五国与宋,无冤无仇,因为一块莫名其妙的龟壳,便掠人地,杀人民,此为不义之战,我齐地虽地不如楚大,兵不如秦强,但宋王等诸王求到孤这里,天下人皆知,孤最看不得的,便是那以强凌弱这事,自继位以来,数次打抱不平,没办法,我齐地,别无所有,唯有侠义之风劲吹,天下义士,无不归入孟尝君门下,噢,白将军,秦为伸张正义,千里奔袭而来,孤甚是钦佩,特意替宋王,送上粮草千担,敬送归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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