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江湖路

    
    次日，林书对蓝棋道：“水下之事，你且先行回京复命，我须回一趟华阴。我们分开，倒也可以转移旁人的注意力。”/p
    蓝棋知他要扶金步摇灵柩回京，担忧道：“此去华阴，路途遥远，况且有人追着你，你又带着这……不甚安全。”/p
    林书执意道：“我定要带她回去，金伯父此刻还不知是何种情形。我不能把步摇留在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家。”/p
    蓝棋被他诚心打动，只好劝他一路小心，又给了他许多盘缠。正要走时，却听得有人嚷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在狄风亭打起来了！”/p
    听得狄风亭三个字，二人警觉起来，都跑过去看，这狄风亭上果然有人打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p
    林书道：“难道他们是为宝藏而来的么？何时走漏了风声？”/p
    蓝棋倒镇静些，道：“先看看再说。”/p
    亭上一伙人乱成一团，时不时有人被打下水，又从水下起来继续道，争得不可开交，也不知在争什么。湖边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虽害怕，但见那些人武功高强，又不禁叫好。不多时，又来了两伙人。只听得他们嚷道：“有宝藏岂可独吞？”/p
    这宝藏二字在百姓里炸开了锅，人群一下子起来。林书认得后来两伙人中的简素心和秦留，原来是他们！/p
    林书如何也想不通别人是怎么知道的。蓝棋却严肃起来：“我们现在还不能走，他们已经知道了宝藏在何处。先静观其变吧！”/p
    多了秦留和简素心，场面变得更激烈血腥。百余人在那湖面上打杀，湖面虽然广阔，但也渐渐多了人，变得狭隘起来。不时有人落水，有的起来了继续打，有的却没能再起来，血水让湖不再纯澈，围观的百姓开始害怕起来。江湖人像蝗灾时的蝗虫一样聚集苗湖，百姓开始恐惧，孩子们在哭，不断有人落在岸边，缺胳膊少腿，死状凄然。胆小的不敢看，怕伤了自己，百姓都躲进屋里，不敢出声。仍有一些胆大好奇的，偷偷开了门缝瞧。/p
    林书从来不曾亲眼见到这么多人的死，他们像疯了一样打起来。林书想要阻止他们，蓝棋拉住了他，道：“他们都已经势在必得，纷争在所难免，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没有人会理你。”/p
    “可是他们这样下去会死更多的人！”林书见他们互相残杀，毫不手软，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干着急。/p
    蓝棋又道：“江湖人的争斗历来如此，这就是江湖！”/p
    林书争辩道：“为了一个宝藏，何至于如此？”/p
    “世人争名夺利，多的是没有刀剑的杀戮，哪里都一样。你阻止不了！”/p
    林书竟然反驳不过他，却又不愿意继续看他们争斗，人在不停地死。他终于还是喊他们停下，可是他们就像聋了一般，谁也不理会林书。/p
    湖水已经半红了，还飘着数百具尸体。/p
    他们还要再打下去，祝亭云却来了。他一招平云飞燕，与为首的都过了招。他们见祝亭云来了，才住了手。/p
    祝亭云叹气道：“我本就不想厮杀，未免流血，才放出寻得宝物者即是新一任盟主的话来。奈何我还是想得太过简单，考虑不周。诸位英雄可否听祝某一句，不要再打了。就此罢手？”/p
    秦留摆摆手道：“我们敬你是盟主，但是你既已放出话来，就须一言九鼎！就算不为这盟主之位，江湖上谁也不服谁！比武总有死伤，诸位若是怕死，就躲回家陪娘子绣花，少在武林上丢人现眼！”/p
    其他人早就杀红了眼，被秦留这一击，都重新杀起来。祝亭云一个人根本制止不了他们，只能在其中调和，免得他们谁伤了谁。谁知到后来，众人都嫌祝亭云碍事，竟将矛头一致对准他。祝亭云万没想到如此，到他们的确停下来不再互相残杀，只针对他了。/p
    祝亭云松了一口气，他们只要停战便好，冲着自己来也不要紧。他喝道：“你们如何知宝藏就在此处？”/p
    “为何？昨夜也不知何人以剑传信，信上道在这里。难道只有盟主你不知么？”简素心笑问。/p
    祝亭云心生疑惑，又道：“这恐是他人之计，为的就是要你们互相残杀，他好坐收渔利。”/p
    简素心却狂笑起来，道：“就算如此，那也要看看他到时候有没有这个本事从我手里抢过去！”/p
    秦留附和道：“况且江湖各大门派都聚在这里，还能有谁？”/p
    祝亭云看看众人，的确都在，但似乎少了沈燕阳。问道：“沈燕阳在何处？”/p
    众人才反应过来不见了沈燕阳，秦留简素心对视，二人心想，莫不是沈燕阳的诡计！其他小派都不做声。湖面终于冷静了下来。/p
    林书在远处瞧着，松了一口气，却不见了蓝棋，倒是陈遗爱和谢一枝等人也在岸边。林书心想：这两个女子有功夫在身，是不怕的。/p
    不过转眼之间，又有人来了，他道：“我再不现身，脏水就要把我崆峒给淹了！”/p
    简素心问道：“果真是你！”/p
    沈燕阳却笑了，站在亭尖上，道：“今日武林众人都在，那倒也好。我也收到了消息，不过我此前见秦掌门截到了一封信，以为秦掌门已知，因此不信。谁知众人都收到了，我也是听说你们在打，这才过来的。还好我来了，不然这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我就把天下英雄都得罪了。”/p
    “那会是谁？”祝亭云问道。/p
    这下谁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都不再轻举妄动。林书见他们不打了，也疑惑究竟是何人所为。/p
    秦留却不消停，道：“既是如此，我们若是不打，便不遂了那人的愿。既然都来了，不如就按那人所说，看看这湖里究竟有没有宝贝！”/p
    大伙一致同意，掀了亭子，合力运功，碎了那大石头。一时间湖水都向中心流去，一个大而深的漩涡片刻间使得苗湖的水消失得干干净净，露出淤泥和骸骨，只有中间一个洞口。众人叹为观止。底下都有多深才能容下一湖水。众人又欣喜起来，此处必有宝藏！/p
    一伙人都围向中间洞口走去，林书在远处看着，想起蓝棋说的暗针。还没等他反应，却听得他们疼痛地叫唤，一伙人向水一样散开。/p
    秦留中了针，皆在胳膊上。中针之人都察觉不到针在何处，但针扎进皮肉却是酸疼。因此谁都不敢贸然向前，只能面面相觑。/p
    祝亭云站得远，不曾中针，道：“诸位小心。底下恐还有机关暗器！”/p
    岸边陈遗爱瞧见了林书，走到他身边问道：“你胆子倒大，不害怕。”/p
    林书不曾想她会过来，更不曾想她会这么说，自己一心关注着江湖人士的情况，还不曾想过自己会不会有危险。见陈遗爱如此说，只道：“我还没有想那么多。倒是姑娘你很大胆。”/p
    陈遗爱得意道：“我虽是个女子，却不是那文弱之辈。”陈遗爱说着仰起头，看着祝亭云等人。/p
    祝亭云他们不再轻举妄动，玲珑手却突然而至。/p
    秦留最看不惯玲珑手，见了他就要打他。他却道：“慢着！一伙人见了这个就像什么似的。胆小如鼠！”/p
    简素心冷笑道：“你胆子大你倒是去啊！”/p
    玲珑手扫视众人，道：“我若是敢下去，寻到宝贝，你们日后，都要敬我，我便是武林盟主。”/p
    沈燕阳道：“若是真能找到，那便是你本事，我心服口服，就认你做盟主。”/p
    秦留却不爽快，侧头看别处，玲珑手道：“秦掌门若是不愿意，那就自己下去找啊！”/p
    这秦留最是个性急的人，被他一激，道：“下去就下去。我就看看究竟是你能耐，还是我能耐！”/p
    玲珑手冷笑一声，轻轻一跃下了洞中，秦留也紧随其后。其余人留在岸上，也不知洞中如何。不多时却见秦留出了洞门，浑身通红，嘴唇发紫。祝亭云忙运功替他排毒，他吐了一摊黑血，神情不似先前那样恐怖。沈燕阳问他如何，他道：“底下还有机关，一个不小心就碰上了不知名的机关，放出了毒气来，幸好我及时封住自身穴位逃了出来。”/p
    众人脸色骇然，祝亭云道：“那玲珑手岂不是？”/p
    秦留道：“他无事，他进了里头就像一条泥鳅溜进去，想来惯于此道，我也不知他找到没有。”/p
    众人都不敢下去，只在外头等。等了得有三个时辰，简素心不愿意等了，道：“想来估计是死了。我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p
    “那你有何高见？”沈燕阳问道。/p
    “下面是否真的有宝藏也未可知，既然机关重重，我们还是先行回去，从长计议，总好过在这里干等。”/p
    祝亭云觉得有理，其他人也乏了，正要走，却见玲珑手出来了。/p
    他毫发无伤，不过身上多了层灰。沈燕阳惊叹不已，简素心忙问：“找到了么？”/p
    “最尽头有一扇石门，以我的功力打不开。若真有宝藏，定在那后头。”玲珑手耸耸肩道。/p
    秦留本见玲珑手平安回来，心里不舒坦，又听他说自己打不开石门，心中窃喜。/p
    此刻众人心里各有各的算盘。谁也没有说下去，谁也没有说离开，除了祝亭云，只有他在劝众人散了，再以别的方式决出这武林盟主，不要涉险了。/p
    玲珑手道：“你们这就走了？多没意思。”/p
    他们还要说什么，林书发觉蓝棋已不见许久，千不该万不该地叫了一句蓝棋。此刻不比先前林书让武林好汉停下，不要再打打杀杀。那时他们只顾厮杀，哪里听得见，如今不同了，他们只是在说话，林书这一声蓝棋彻底把他们引来了。/p
    可林书哪知？他叫了两声就被简素心抓走，扔在地上。林书莫名其妙，见是简素心，心里激起一阵火来。/p
    陈遗爱见林书被带走，也跟着他到了洞口。/p
    沈燕阳道：“你个小姑娘哪来的，这不干你的事，一边待着去！”/p
    陈遗爱冷笑，抽出了腰间的盘花牛皮鞭，道：“本姑娘最好多管闲事。”/p
    沈燕阳出手同她过招，陈遗爱不是沈燕阳的对手。鞭子甩来，沈燕阳就抓住鞭一拉，陈遗爱就重重落在了沈燕阳怀里。沈燕阳笑道：“你长得是不错，就是太凶了！”说完推开她。陈遗爱遂不再动手，只气鼓鼓地瞪着沈燕阳。/p
    简素心问林书道：“你定然知道还有何办法可以进去。”/p
    一则林书真不知道，二则是简素心问的，林书冷冷道：“说了不知，我又不是神仙，难不成什么都会吗？”/p
    简素心见他嘴硬，就要出掌打他，却被祝亭云拦下。祝亭云正色道：“不要滥杀无辜！”/p
    林书见祝亭云护着自己，道：“她滥杀的无辜还少么？我叔父不就是被她杀死的么？”/p
    祝亭云听闻，瞪着简素心：“可是真的？”/p
    “是有如何？”简素心底气十足道：“这是我个人的事，我杀谁还要向你汇报么？你只是武林盟主，不是我的掌门。我是峨眉掌门，我做事你还是不要干涉。”/p
    “我们是侠，正派名门。滥杀无辜，绝不是君子所为。断不可如此！”祝亭云喝道。/p
    简素心见他有几分威严，终于忍不住了，也喝道：“你是君子，我不是！武林盟主之位你也做得太久了！”/p
    说罢简素心出手要打祝亭云，祝亭云忙躲闪，一味躲不出招，最后被逼无奈只好出手，两人打起来，沈燕阳也不能袖手旁观，之后又有许多人打起来。他们混战无人管顾秦留，玲珑手也暂且抽身，陈遗爱要带着林书离开。林书却因他们又打起来，不放心。要跟过去看。/p
    他们一直打到运河边上，在那堤坝上混战，有时又在运河上。一伙人也分不清谁打谁。一时间飞沙走石，水花四溅。/p
    突然间，也不知是何人竟粉碎了堤坝。这堤坝一碎，运河里的水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压过来。所有人都慌了，一下子四散开来，也不再打了，只顾逃命。只有祝亭云见水势大了，淹了田地，村庄，街市都淹了。陈遗爱也慌了，忙带着林书走，想起爹爹等人都在城里，赶着回去救他们。林书见那汪洋的水漫进来，到处都是，亲眼见了桑田变沧海。祝亭云没有逃，忙着筑坝固堤。百姓都在逃命，哪里逃的过？/p
    林书催着陈遗爱走了，自己想着金步摇的灵柩还在城中，救也救不得，当务之急是先去堵住缺口。赶着同祝亭云一道，帮他的忙。却见蓝棋也来了。林书问道：“你刚刚去哪了？”/p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些拦住大水！”蓝棋道。/p
    这水根本拦不住，司徒逸和师妹也赶来帮忙，谢一枝也来了。附近有些汉子也来了。人多了但还是不够，五鬼却适时出现了。/p
    林书欣喜，和尚道：“别??铝耍?於伦“桑 蔽淞种幸灿行┤丝床幌氯フ刍乩吹模?谌艘黄肜顾?Ｓ蒙嘲??纷隽思蛞椎牡贪樱?墒窃撕永锏乃?丛床欢希?仆吩嚼丛酱螅??径虏蛔 ?p
    “怎么办？水越来越大了？”蓝棋问道。/p
    众人都没有办法，林书见湖面有一个漩涡，心里有了主意，大喊道：“一部分人留在这里堵缺口，一部分人跟着我到苗湖那里去。我们找到那个洞口，把它挖大些，将湖也挖大些？”/p
    “我们几个人要挖到什么时候？”铁扇问道。/p
    祝亭云道：“我有运气之功，我可为之！”/p
    说罢，人分成两拨，祝亭云带着蓝棋等人借助武功开洞，不顾洞口飞来的暗针。果然洞口大了许多倍，城里的水纷纷流进洞里。/p
    林书那头堤坝筑好，又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帮忙。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附近县里的人也各自开闸蓄水，渐渐的水也平静了。可是宁城，已经变成了一大片湖。死人堆积，林书等人忙去找可还有活的没有。找了许久，也不足一百人。/p
    原本富庶如州府，人口繁盛的宁城，一场大水过后，就只有百人不到了！/p
    祝亭云听闻这个消息，重重地跪在地上，一个八尺汉子，竟然流泪了！/p
    在场的人都被感染地哭了，活着的人里，有陈遗爱，可是她的父兄，她所认识的朋友，甚至那天那个孩子，都死了。除此之外阮姑娘也活着，可是她也孤苦伶仃。/p
    金步摇的灵柩找不到，不知被冲到何处去了。林书连金步摇的遗体也丢了，要他如何见金伯父？/p
    重阳节还热热闹闹的宁城，如今就成了这般模样。所有人的哭声都不大，因为已经，没有几个人还活着了。/p
    是的，宁城，已经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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