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之浮生如梦

    
    清风徐徐，书案一角，乌沉香自青铜鹤嘴里袅袅升起，白烟轻遥染了满室清香。
    夜云夕放下茶盏，终于耐心耗尽。端望着李氏：“嫂嫂有话不妨明言，自家人何须掖掖藏藏。”她最不愿意与家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过活。所以对待李氏和李家人一忍再忍。
    李氏一怔，抬眼迎上夜云夕清清淡淡的眸光，怔神间一口茶水生生地呛在嗓子口，瞬间眼泪鼻涕的往外咳，慌忙抽出袖口里的蚕丝帕子掩住鼻口，上气不接下气地一顿猛咳。
    夜云夕眼里闪过一抹同情，淡淡地瞧着。织锦也不理会。屋子里只有李氏一阵弱过一阵的咳嗽声。
    半响，李氏才平缓过气来，硬着头皮面色僵硬地讪讪启口：“其实，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不过是一桩小事想同妹妹商议。”
    夜云夕凝着她的眼，眸色清幽深邃。李氏吞吞口水满目哀戚，再道：“也不知道我前世造了什么孽事！以至今生得了报应，过门子五年有余，苦口的良药也吃了小四年了，可……就是盼不来一儿半女。我自知愧对夜家，愧对相公。昨日回娘家爹爹请了京都有名的贾真人，给我和相公补了一卦，命数甚合，只是缺少一位贵人，这算来算去，大哥的幼子与我和相公八字最是相合。贾真人保了准的，只要先将侄儿过继我们膝下，不出半年我一准能怀上。妹妹，只此一事，嫂嫂今生再无所求。恳求妹妹念在你我多年的情份，应允嫂嫂才是。”一席话，说的掏心掏肺动情至理。
    纵使喝了三年的菊花茶，硬生生沉静下来的寡淡性子，却在听完她一席话后，刹那间血气翻涌，一腔怒火堵在胸口。
    夜云夕的一双清眸波涛暗涌，声音压低着只淡淡地轻问：“不知哥哥的意思如何？”
    李氏面色一白垂下头，哑然道：“相公不是很赞同，所以我才来恳求妹妹。”
    世人都道夜孝义最听她的话，殊不知，夜孝义对夜云夕才真真的是言听计从，从无违逆。
    还算哥哥清明没被李氏完全迷了心窍。夜云夕思及至此，沉吟片刻道：“怕是要让嫂嫂伤心了，滋事体大，云夕无法替哥哥做主。”
    自爹爹死后，她心如死灰，一心躲在无心阁里清静苟活，哥哥每日沉迷在诗词歌赋里，对府里之事从来莫不上心。偌大的府邸交由容伯父一人打理，容伯父一向面软心慈，碍于哥哥面子对李家人极是宽和，又逢李老爷厚颜无耻至极。才使得这两年李家借哥哥之名将夜府的银子一笔一笔运进李府，供一家子挥霍，这半年尤甚，上月更是一次支出五千两银子之多。容伯每每告知她，她不愿生事伤了家人的和气，每每回上一句“钱财乃身外之物，家和万事兴。”若是李家人闹腾的实在过火，她便在李氏面前敲打几句，日子便又消停一阵。
    现在倒好，李老爷竟欺她夜家无人了吗？竟谋算惦记上整个夜家产业。不愧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此时，李氏暗暗咬牙在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伤情”的泪瞬间涌出眼眶，哽咽道：“妹妹若不答应，嫂嫂真真是没法活了。”帕子掩面嘤嘤戚戚一声声哭得好不凄惨。
    幽深的眸瞳里翻涌着一波又一波涛天怒浪，终不是好性子的人，纵使喝了三年多的菊花茶，也是无法做到爹爹一心期念的，人淡如菊。
    夜云夕不言不语，凝睇着拿腔拿调惺惺作态的李氏良久……
    嘤嘤戚戚的哭泣声在馨香的房间里响了良久……
    李氏聆听自己的心跳竟如战场上擂响的战鼓一般，咚咚地一下一下敲打着。良久之后，哭也不是，停也不是。
    终于，夜云夕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容颜，荡出一抹让人看不透理不清的温婉笑意。瞧的织锦背脊一寒，悄悄退后一步。就听见夜云夕轻轻浅浅地柔声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见李氏瞬间止住悲声一双杏眼泪汪汪地瞧向自己，再道：“昨夜我还梦见爹爹问及此事。一时妹妹还无从回答。”
    “爹爹……”李氏登时又惊又恐地睁大双眼，一张威严不苟言笑的方正脸孔活生生地浮在眼前，一股怕到骨子里寒意令她身子一颤。
    “正是，爹爹对嫂嫂哥哥甚是想念牵挂，再过几日便是清明节，届时嫂嫂不妨在夜氏列祖列宗牌位前，当面问问爹爹，也免的他老人家在地下挂心。夜夜入梦问我。”
    李氏的脸一点一点变的惨白，死人？她哪里敢招惹呀！还......还是夜老爷.......思及至此丰盈的身子瑟瑟的抖如筛糠。径自埋怨自家爹爹太过贪心，却又莫可奈何的无胆违背，违心地一次次将自己逼入两难境地。
    “李老爷辞去富贵吉祥掌柜多时，如今李府的日子过得可还算好？”夜云夕眉梢微挑意有所指地问道。
    “尚……好……”滴滴冷汗自李氏额上落下。忍不住抬手试了试。
    “知足者长乐，如今吃喝不愁应心存感激，莫要贪心过头失了现在的安稳。到时可别怪当妹妹的没有提醒嫂嫂。”终是哥哥珍惜相待的人，夜云夕再次苦口婆心地劝道。
    “是……”李氏羞愧难当地垂下眼睫，不敢直视。
    织锦眼瞧着唯唯诺诺的李氏和那张一阵泛青，一阵闪白的秀丽小脸，心中十分解气。
    房间里一时静寂无声。
    “我累了，嫂嫂请回吧。”硬生生地往外撵还是头一次。
    李氏怯怯懦懦站起身子：“妹妹好生养着。”
    “织锦恭送少夫人。”织锦洪亮的声音里难掩幸灾乐祸。
    夜云夕轻轻刮了织锦一眼，知道她平日里从李氏贴身婆子哪里受了不少闲气。
    织锦吐吐舌头“嘿嘿”傻笑两声。
    夜云夕摇摇头，二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李氏的脚步紊乱而慌急，逃离似的离开无心阁。
    夜云夕起身扶上织锦的手：“陪我去院子里走走。”
    二人相携出了房间走在石子甬路上，午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十分舒服，眼前团花簇簇一股子清香在鼻息间窜动，呼吸交替间那股堵在胸腔里的沉闷郁结之气随之消散不少。
    走过一段路，夜云夕立在桃花下轻轻开口;"又到春天了，是该为夜家开枝散叶了。”这些事她原本懒得去管，但今日既然有人动了心思，逼的她不得不管了。
    织锦听不懂只呆呆的立着。
    “晚些时候让青秀悄悄去趟容府，劳烦容伯母物色两名姿容端庄秀丽，家世清白的女子，伯母相中即可无需再回我了，另外，纳采.向名.纳吉三礼先由容伯母办着,后三礼等过些日子由哥哥去定。”
    “好。”织锦点头，心里虽然不甚明白，但也隐隐觉得和少夫人今日一闹必有关系。
    “莫要张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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