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正在西斜,再斜下去就成夕阳了,山中的夕阳,往往因群峰的遮挡而不易得见,而从未得见阳光的深谷,在夕阳未成时,就已成昏暗。
昏暗中,隐约可以看见前面有一面倾斜的崖壁,这段崖壁石质坚硬,少有草木,因此光秃秃显而易见。自崖上有数十根藤蔓垂下来,有的垂到崖壁的一半,大多都垂到了底。在崖壁两三丈高的地方,有一个洞口,高有丈余,洞口黑幽,有几根藤枝从洞口处垂落下去。
崖壁下虽也草木繁盛,但冲着洞口处有一小片地略现平整,像是经年踩出的平地。
忽然,小空地上有一个人形的影子晃了一下,倏地就不见了。
任回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因为他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太高大,高大得不像是人,他悄声问日达柯吉,“刚才一晃的那个,是熊吗?”
日达柯吉把声音压得更低,他道,“那就是野人。”
任回吸了口凉气,心道,以这种高大的身形,扭倒一只粗壮的黑熊也不成问题。
“那个是它们的窝吗?”任回指的是岩壁上的黑洞。
“是,不过,现在大概还被两位差官占着。”
“什么?他们俩占着野人的洞?”
“嗯。”
“那野人为什么不进去吃了他俩?”
“因为,洞里有个小野人,它们不敢进。”
任回终于明白了,杨涣和上官琦是在以野人的孩子为质,如此这才支撑到现在。
“野人都在下面守着吗?”
“应该都在,它们怕小野人饿死,时时还往洞里投肉。”
“有多少野人?”
“一共有五个。”
任回暗自摇头,一个已是这般高大得可怖,何况是五个,想想自己的能力和所带的这名差役,根本没有胜算,况且还不知道洞中的人是否带伤。
任回拍了拍日达柯吉的肩,“天黑了,这里面能找个睡觉的地方吗?”
日达柯吉点点头,转了个方向,冲任回轻摆一下手。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周围已变得漆黑,任回和差役如同闭着眼一般,只靠拽着日达柯吉的衣襟向前走。
“到了。”日达柯吉道,
四周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日达柯吉的声音,从声音放开的程度可听出,这个地方一定是很安全的。
“这是哪里?”
“也是一个山洞,不过放心,这里隔着野人很远,而且这个洞还很隐秘。”
差役就从囊中取出引火物,点着。
这里果然是一个山洞,并不是很大,洞中有乱草和柴枝,正可点燃了取暧。
“这里好像有人住过?”差役道。
“这里是个狼窝。”
差役吓得一哆嗦,急问道,“那狼去哪了?”
“都让野人给吃了。”
差役这才放下心,去摆弄篝火了。
任回盘膝坐到火堆旁,斜过头瞧着着日达柯吉,道,“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日达柯吉愣了一下,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我是小时候贪玩,来过这里。”
“只是来过这里,不可能这么熟悉这里的地形,何况,你还知道我们的人被困在野人山洞里,说说,是怎么回事。”
日达柯吉咬着嘴唇想了半天,忽地双腿一曲,又跪倒在任回的面前,泪眼婆娑地道,“差官老爷,求你饶过我吧,有些事我是不能说的,你可以诛我的九族,别人也可以杀我的全家,我只想把两位差官爷救出来,免了诛九族的罪,差官老爷你就行行好,饶过我吧。”
瞧着日达柯吉满脸的悲戚,任回也有些于心不忍,心道,此事尚需缓一些来,莫把他给逼怕了。
于是,就伸手拉起了日达柯吉,道,“好吧,我不问了,只是这野人都围在洞口处,要什么法子才能进洞救人呢?”
日达柯吉见任回不再逼问,也就放下心,道,“调他们走,也许可以一试。”
第二天,洞里的三人起得很晚,并不是三人懒,一则是昨日翻山越岭又探入深谷,身心都有些劳累,再者,这山洞过于隐秘,入洞要转六七个弯,外面的光很难进来,又何况,外面的本就阴暗。
当他们再次来到野人洞前时,任回已想好了至少三个调走野人的法子,只是,他还需要观察一下,他要确认五个野人此时是否都聚集在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竟然传来了?歆的喊声。
前面的丛林一动,就看到有两个硕大的黑影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其身形之矫捷迅疾令人咂咂舌。
三个人都是呆了半晌,差役痴痴地道,“两个这么大的野人,?歆恐怕是活不成了。”
任回立即回过神来,忙道,“不行,这里暂安无事,?歆危极,我们先去救?歆。”
于是,任回带着二人循着野人去的方向追去。
马车微一颠簸,引得石雷哼了一声,?歆忙回头瞧了一眼,又急转头去,把控住车缰。
“对了,那两个野人,你们遇到了吗?”任回显然是没有看到?歆是怎样击倒野人的。
?歆还没说话,躺在车板上的石雷却说了,“那两个野人啊——”他喘了几口气,又说,“厉害是真厉害,看着就能把人吓死,可是呢……它们碰到了咱?歆哥,算是它们倒霉,咱?歆哥比那俩野人要厉害多了,就那么——”他又大口急喘了几下,道,“就那么一个照面,我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两个野人全都趴下了。”
任回和石定都是大吃一惊,不禁转头看向?歆雄阔的背影。
“他又在替我吹了。”?歆道,“不过啊,那野人的力气的确是大,最先上来的那个,个头还矮些,我有意和它拼了一下力气,觉得也都差不多少,不过啊,野人的脑子可就不太顶事了,我趁它还发愣的时候,先踹了它一脚,真是用上了全身的劲力,好在是把它踹倒了,后面来的那个,我就不敢较力气了,那个个头更大,力气更足,不过呢,仍是脑子不灵,只会一味地往前来,我就把棍子往前一支,就给戳倒了。”
任回叹道,“真是位浑身是胆的猛男儿,我等见了那野人,都是恐惧万分,刀不能举,腿不能拔,纵有本事也使不出来,唯有你这样的胆气,才可以降得住那野人啊。”
石定一直是在拧着眉头听,此时,有些疑惑地道,“你们说了半天野人,可是,在谷口处,我也看到野人了啊,不止五个,也不高大,怎被你们说得……怎说得我有些糊涂了。”
任回一笑,还未及说,?歆已大声道,“你看到的那些不是野人,都是人,是人装扮的。”
石门镇里还是有良医的,镇子虽不大,生意人却很多,医家的买卖也就跟着兴隆。
扎在石雷胸肉里的骨制箭簇已取出来,虽没有卡在骨缝里,但也略损了胸肺,处置过伤口后,便需安心调养。差役的伤便没有那么好治了,箭簇虽都已取出,伤口也缝合过,但人却一直昏迷不醒。医者尽到力,最后道,“等三天吧,三天不死,就会缓过来。”
此时,天色已暗。几个人用过了晚饭,?歆就留在石雷和役差养病的房中,一则陪着石雷说话,再可看护昏迷的差役。
任回便同石定进了另一间屋。
任回反手把门关紧,瞧着石定,道,“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了。”
“说什么?”
“上官琦来找你,身陷危境,你为什么现在才去救他?”
石定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可就长了。”
“慢慢说,不急。”
“我时常也不住寨子里,因我有些能耐,名声在外,就有许多商贾找我给他们保货押车,前些日押了一趟去武都的货,时间还挺长,回到石门镇时,便听说了?歆命案,我吃了一惊,他们原先告诉我的不是这样的——”
“他们是谁?”
石定略一踌躇,道,“石通和他的账房先生。”
“你尽可直说,不要隐瞒,官府既然能查到石门镇,说明所有的状况均已掌握,另外,我要提醒你一下,你刚才还漏掉了你二伯。”
石定咬了咬牙,点头道,“是,还有我二伯,无非就是为石梅的事,一个女儿家的婚事,却给闹得这么大,真的很没有必要。
?歆常来我们寨子,也都认识,只是我这人还是存着点私心,不愿意寨子里的女人嫁与汉人,因而也就没阻拦这事,石通知我有一朋友在鹰盘山,让我写信请他助一臂之力,我也就写了,不过,石通告诉我的,只是栽点钱物,将?歆抓进牢里关上几年,等这边头人娶了石梅,一切都成定局,?歆也只能认了。”
“鹰盘山拖延时辰找的是上官琦,那么,刘家村栽赃他们又找的是谁呢?”任回问。
“我不屑问这个,虽然我帮他们,一是冲着我二伯的面上,二是不希望石梅嫁给汉人,我其实也很瞧不惯这种嫁祸栽赃的勾当。”
“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听从上?回来的赶车人说,鹰盘山太平了,山上的贼人不见了,我暗吃一惊,便想是否上官琦也扯进了这个命案,因此被官府剿了?就赶快赶到鹰盘山,在山庙里正逢着王小六,我曾去过几次鹰盘山,因此认得他,问他上官琦的下落,他说,前几日来了两个官差来平山,把头领撵跑了,头领好像是去了柔凶坞,两个官差也追着跟去了。
我又往柔凶坞去,在那里见到了当地族长的大公子上官晶,,他说几日前上官琦就已随着杨捕吏去石门镇了,我知他们必是去找石通,一算时日,应早在我回石门时他们就已到了,只悔当时走得急,也未去石通那里看一见,这石通外善而内奸,只恐他会对上官琦不利,我又连夜往回返,今早到的石门,直接去找的石通。
石通的奸滑我是知道的,果然,他对我说,他只是个生意人,头人吩咐做的事,他只管照做,从不问内情,说前些日的确是来了两位差官,因有事要向头人询问,就自去找了,找没找到,他也不知道。
我见在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就跑回山寨打听,便听说有两个差官几日前进了野人谷,生在花池山的人都知道这野人谷的凶险,人若进去九死一生,上官琦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不救,就算他不幸死了,被野人吃了,我也要把他的骨头捡回来,就这样,我从本寨找了十几个亲戚朋友相助,带了刀枪弓矢来救人,刚到谷口,就听得里面吆喝声不断,知是有事,便带他们往里闯,结果就迎上了你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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