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中秋节也到了。
一大早,陆闻人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她吵醒,“今天中秋节,要吃月饼。我不怎么会做月饼,我先去厨房,等我鼓捣出来,再喊你来生火。”
陆闻人看着女人兴冲冲的进了厨房,翻出本书,懒洋洋的靠在床头看。如果有需要的话,她会很不客气的喊他。
书已经翻了快一半,陆闻人侧耳听了听,没听到她喊人的声音,应该是还没鼓捣出月饼怎么做。
陆闻人又翻了几页,然后啪一下合上书,穿鞋去了厨房。
进去就见姜七七揉着一团面,一会儿搓圆,一会儿搓扁。
听到轮椅声,她转过头来,脸上没窘迫之类的情绪,只是很平常的问了句,“饿了吗?”
陆闻人摇摇头,“不饿,你想出来怎么做了吗?”
“没。”姜七七是没辙了,她歪过头,问陆闻人,“书生,你知道怎么做吗?”
陆闻人看着她,“你说呢?”
姜七七自己也觉得自己问的是句废话,她吹吹脸边一缕垂下的头发,“书生,生火吧。”
陆闻人便推着轮椅去了灶前。
半个时辰后,两人的月饼出炉了,除了样子圆点,没有葱花外,陆闻人看不出这和前几天吃的鸡蛋葱花饼有什么区别。
姜七七却很满意,“月饼嘛,圆圆的饼,就是月饼。”
陆闻人:“......”
他信了。
午后,两人去了陆母那。姜七七还是第一次见陆家的新房子,青砖大瓦,二进的房子,很是气派。
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姜七七去厨房帮忙,陆闻人则是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小丫头玩耍。
陆欣是个娴静温柔的女人,话不多,陆母在的时候,她几乎不怎么说话。
陆母出去喂猪了,厨房里就剩下她们俩人。陆欣似乎犹豫了会儿,才有些腼腆的道,“弟妹,在家里还住得惯吗?”
姜七七点点头,“住得惯的。”
陆欣浅浅笑开,“住得惯就好,大姐以前出嫁回家的时候,说最初几天会有些难熬。你别拘谨,拿这里当自己家就成。有什么事不好跟三弟说的,可以来找我或者找娘都行。”
姜七七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二姐。”
“应该的。”陆欣低着头也笑,“大姐见到你,也会喜欢你的。”
三个女人一起动手,晚餐很快准备好了。那个去友人家串门的杨秧也回来了,他却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人来。
那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搀着杨秧。
杨秧似乎喝了些酒,脚步不稳,踉踉跄跄的,那个搀扶他的个子不高,扶着他也是摇摇晃晃的。
杨秧进门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下,狼狈的稳住身形,他一把推开那搀着他的人。
一脚踹在门槛上,骂骂咧咧的,“一个破门槛,还敢绊我?我让你绊我,我让你绊我。”
踹完骂完,他似乎还不解气,左右四顾,“爷的砍柴刀在哪儿?等爷拿到砍柴刀,不把这破门槛砍了。敢绊我?敢绊我......”
外面的动静吓到了两个小丫头,方才还追闹嘻戏的两个小姑娘顿时寒蝉若噤。似乎她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小的那个憋着嘴,要哭不哭的扑进母亲的怀里。大的那个抱着陆母的腿,不敢探头出来看。
陆欣紧紧抱着小女儿,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从女儿身上汲取力量。
陆闻人神色一冷,推着轮椅来到院子里,那扶他的人像是见到了救星,大喜道,“陆秀才,你家姐夫我给送回来了。他心情不好,喝了些酒,你们拦着点,别让他伤到自己了。我家里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那人说罢也顾不上看热闹,一溜烟跑出去没影了。
杨秧还在找他的柴刀,但没人理他。
姜七七见那柴刀就挂在门后,杨秧几次经过,似乎都没看到,完美错过了。她看了眼站了出来但一言不发的书生,恍然大悟。
像是印证她的猜想,始终“找不到”柴刀的杨秧将目光放到屋里的人身上,“哟,三儿来了?和你媳妇来的?”
陆闻人盯着他,“疯够了吗?够了就吃饭吧。”
杨秧目光躲闪了下,很快又开始胡言乱语,这回却是错开陆闻人对陆欣发难,“媳妇儿,我柴刀你放哪儿了?找我的柴刀来,我今儿非要把这破门槛砍了。”
陆欣放下孩子,过来扶他,“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屋歇着。”
杨秧推开她,“不要你扶,找我的柴刀来。”
陆欣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低声求他,“别闹了,今天是中秋,你别闹了,大家一起吃个安生饭好吗?”
杨秧嘴里含糊不清道,“什么中秋不中秋的,我不管。你是没听到吗?耳朵聋了?我就要我的柴刀,给我找来。你生不出儿子就算了,连个柴刀也不知道收到哪儿去了吗?”
姜七七眉头一皱,看向陆欣,见她脸上的血色退去,唯唯诺诺的站着。
陆闻人的轮椅又往前了几步,冷声道,“杨秧,瞎了眼的是你!柴刀在门后挂着,自己去拿。”
“陆闻人,你!好你个陆闻人,如今你吃我的,穿我的,还敢这么说我?”杨秧气得手哆嗦。
“你说错了,是你这个上门女婿吃我二姐的,用我二姐的。”陆闻人丝毫不让,字字句句都戳那杨秧的痛脚,“生不出儿子的也是你,吃软饭还窝里横的是你!”
果然,杨秧很快跳脚了,但他似乎知道自己说不过陆闻人,转而冲陆欣吼道,“陆欣,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宝贝弟弟说的是什么话?啊?我一早就看出来,你们全家都瞧不起我。”
“别闹了。”陆欣连忙摇头,“你知道三弟他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啊?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杨秧面目狰狞的靠近陆欣,要她给个说法。
“哐当”
杨秧眼前有什么东西掉落,他使劲眨了眨眼,看清楚他面前的是一把柴刀。刚刚这柴刀是擦着他的胸前,经过跨部,掉下来的。若是他再往前一点,那柴刀可就见血了!
他的血一下冷下来,浑身出了层冷汗水,两股战战,后怕不已。
好半晌,杨秧回过神来,看向柴刀来的方向,那里,站着陆闻人的那个新媳妇。见他看过去,那女人神情淡淡的道,“你找的柴刀。”
“轰”刚刚冷却的火气一下窜上来,杨秧捡起柴刀就要往门那边冲。
陆欣怕他真的砍掉门槛,上前去拦他,杨秧原本动作还有些慢,有人上去拦他,他就来劲了,两人瞬间拉扯在一起。
那柴刀还拿在杨秧手上,一不小心就会伤到陆欣,陆闻人喝道,“杨秧!”
若是平时,杨秧也就住手了,但今日他酒精上头,方才又经过陆闻人的几番刺激,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
两个孩子见父母打起来,哭闹起来,陆母一边拉住两孩子,一边让陆欣放手,由着他去。
一片混乱中,姜七七缓缓上前,捏住杨秧拿柴刀的手,往后一拧,立马就有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陆欣僵立在原地,看看姜七七,又看看杨秧,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两个孩子挣脱陆母,扑进陆欣的怀中。
陆闻人也是一愣,撑在轮椅上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
杨秧的惨嚎还在继续,姜七七面色沉着,“喝了几杯酒,就装疯卖傻回来欺负妻女?你还真是厉害。”
杨秧说不上话来,只是一个劲的喊疼。陆欣首先就心疼了,“弟妹......”
姜七七看向她,方才的拉扯中,她的发髻乱了,眼中还有未散的惊恐。
陆欣突然有些怕她,她抱紧怀里孩子,“放开他吧。”
姜七七目光一转,看向眼中还含着泪珠的两个小姑娘,想到自己控制住的这个人是她们的父亲,缓缓吐出一口气,将他放开了。
杨秧得了自由,就往地上栽去,陆欣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孩子他爹,孩子他爹......”
姜七七见他虽紧闭着眼,眼珠子却动个不停,便知道他没什么大碍,估计是自己也嫌丢人,干脆装晕了过去。
见陆欣焦急的样子,她还是道,“没事,这是醉倒了。”
陆欣这才放下心来。
但人这么放在院子里,肯定是不行的。陆欣缓过来,想扶他去屋里睡。
陆闻人这时候说话了,“二姐,别动他,他喝了酒,身上全是热气,现在搬动他容易出事,就放在院子里散散热对他好。”
胡说八道。
姜七七看了眼书生,明明是胡说八道,他脸上还冷冷清清,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书生平时不言不语的,一说话就能气死人。
姜七七可看见他的话刚说完,地上躺着的那位,胸腔的起伏都快了几分。
陆欣却信以为真,看向陆闻人,“真的?”
“嗯,京城的大夫说的。”陆闻人点点头。
他这么说,陆欣也就信了,京城的大夫总不会骗人吧。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于是方才还威风凛凛大吵大闹的杨秧就被遗忘在院子里了。
本来一个好好的中秋节,被杨秧一闹,完全没了团圆的欢快气氛。
陆欣一面觉得留孩子他爹一个人躺在院子里,她们在屋里吃饭不好。一面又觉得让三弟和弟妹饿着肚子等也不好。
左右为难之下,她想出个办法,“娘,你带孩子们和三弟三弟妹先吃饭吧。我在这守着孩子他爹,等他酒醒了一块吃。”
陆闻人凉凉的道,“还是一起吃吧,杨秧昏睡不醒,你守在这,跟守死人一样。”
姜七七差点乐出来,压下笑意,往那一动不动的杨秧那看去,胸腔动得更厉害了,这家伙估计都吐半升血了。
“三儿,好好一个节日,瞎说什么呢?”陆母嘶着气道,自己再去看二丫头那,怎么看都像是守死人,她摇摇头,甩去这奇怪的念头,“二丫头,你也别在这守着了,先去吃饭吧,孩子们都饿了,给杨秧留一份就是。”
几番劝说,陆欣终于答应先去吃饭。因为记挂着杨秧,她囫囵吃了几口就出去了。
姜七七顺着她的身影看过去,院子里已经没人了,杨秧应该是自己爬起来回屋了。
过了会儿,杨欣去厨房端了给杨秧留的饭菜去了屋里。
杨欣忙着照顾那喝醉的人,姜七七两人便也没久留,吃过饭就回去了。
姜七七在陆闻人身后,帮他推着轮椅,两人迎着夕阳回家。
走到一半,陆闻人道,“下次不要那么莽撞了。”
姜七七知道他说的是刚才自己上前夺柴刀的事,便解释道,“拉扯中,二姐挨他好几下了。”
正巧书生的轮椅前挡着一块石子,正常人应该是拿开石头再过,或者是绕开石子过去,但姜七七不,她手下一使力,直接碾着石头过去了。
小小的感受了一把腾空感的陆闻人:“......”
姜七七看着细胳膊小腿的,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陆闻人强行把思绪拉回来,“他手里拿着柴刀,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姜七七推着他,有意加快速度,“他伤不到我。”
陆闻人知道这是她在展现自己的能耐,他扶额摇摇头,“他不敢真动手。”
“为什么?”
“我和县令爷认识。”
“哦。”姜七七点点头,算知道那杨秧明明长了张家暴脸,却在书生三番五次的刺激他之下,还没动手的原因。
那杨秧就连发脾气,都得借醉酒的名头。
过了会儿,陆闻人又说了,“这次做得好,但不鼓励你下次接着这么做。”
姜七七道,“嗯,我会看着办。”
这书生嘴炮技能是点满了,就是武力不行。她嘴炮不行,但武力还行。比起嘴炮,她更愿意在肉体上给与打击。
嘴上吵赢了就只是吵赢,刚才她拧那一下,可是实实在在给杨秧疼痛了,她觉得这样更过瘾。
陆闻人试图循循引导,“刚才没有外人在还好。你一个新媳妇上去拉架还好说,冲上去就制服姐夫的,会被人说闲话的。”
姜七七满不在乎,“要是有外人在,杨秧就该羞死了。先是醉酒欺负吓唬妻儿,后面还打不过一个弱女子。”
陆闻人一噎,冷哼,“不识好人心。”
姜七七没反驳,但很快陆闻人就觉得自己的轮椅颠簸几下。他闭了闭眼,“刚才那招谁教你的?”
姜七七很坦然的道,“没人教,就是力气大。”
陆闻人不置可否。
到家的时候,正好日落。
天生力气大的姜七七放陆闻人在院子里坐着,自己搬了张桌子出来,又脚步轻快的去拿了张椅子和那盘充做月饼的鸡蛋饼出来。
陆闻人便知道,她这是要赏月了。
以前的同窗,中秋的时候,都要相邀去赏月,陆闻人去过一次,被蚊子咬了满身的包之后,之后就再也没参加过了。
那月亮月月有,什么时候看都成,非要中秋这天坐在外边喂蚊子看吗?
他对赏月没兴趣,自己推着轮椅就要回屋。
姜七七叫住他,“书生,你不赏月吗?”
陆闻人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进屋去了。
他不来,姜七七也不勉强,自己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陆闻人进屋,刚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喝两口,就听到有人跟着进屋了。
他静静的喝着水,以为她是被蚊子咬了,屈服了。没成想那人进来,从他面前经过,拿了件衣服又很快出去了。
陆闻人默默坐了会儿,始终不见她进来,他放下杯子,来到窗边一看,就见姜七七头上裹件衣服,仰头望着天。
一动不动的,很像闹鬼。若不是他做了心理准备,一定会被吓到。
陆闻人抬头看天上,那一轮月亮和以往没什么差别,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准备关窗睡觉了,不经意看过去,就见拿衣服下面,头的部位小小的动着。
陆闻人屏住气等了一会儿,衣服下生出一只手,拿了块饼又很快收回去了。这是怕蚊子咬所以盖上了衣服,然后拿了月饼在衣服下吃。
陆闻人一时有些无语,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他摇摇头,关上窗就去睡觉了。梦里,有一个头上盖着大红衣服,衣服下的嘴不停吃东西的女鬼一直在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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