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谢清和是长相英挺但总的来说只是普通英俊,楚留香就是“让人见了就觉得很舒服”的长相,极容易让人有好感。
楚留香道:“我见小兄弟一个人在竹排上游荡,”他打量一下谢清和,“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谢清和叹气,将自家身世告诉了楚留香。
此刻正是金乌西坠,夕阳映在水面上,像是在波光粼粼中掺了金子似的。
楚留香沉吟许久:“清和小兄弟,你看这湖光山色,美吗?”
谢清和傻傻的点头,当然美,鄱阳湖景乃是胜景之一。
“那么,如果你不能下定决心做什么,不妨就在这湖光山色之中畅游一番。”楚留香笑着:“游过这鄱阳湖,还可以去看看东方的大海、北方雪山之巅,这世间美景有许多。江湖这么大,你还年轻,为何着急于现在就要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呢?”
楚留香永远是极有说服力的,谢清和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他看着湖面突然一笑:“早就听闻香帅有一艘宝船,常在水上生活,没想到是真的。不过,还听说香帅身边常有三位红颜相伴,今日怎么?”
“清和取笑了,”楚留香道:“她们都出去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如不嫌弃,清和不妨与我共饮。与友人喝酒,总好过独饮。”
谢清和抱拳:“恭敬不如从命。”
这是艘精巧的三桅船,洁白的帆,狭长的船身,坚实而光润的木质,给人一种安定、迅速,又华丽的感觉。谢清和随着楚留香坐在船头,两个人就着船上的果脯小菜慢慢饮酒,酒是波斯葡萄酒,杯子乃是玲珑剔透的水晶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谢清和突然想到这首诗,突然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凄然,人生既是无常又是多么的无可奈何。想想当年自己还想要从军挣功,不负家族盛名,搏一个封妻荫子,现在……
呵呵,现在真是意气尽销。
楚留香看着对面的饮酒少年脸上无波无澜却似有悲意,他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何苦弄得这么死气沉沉呢。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不顺而消沉,乃至伤害自己的性命。
“人命贵重不可轻夺,对人如此,对己更是如此。”楚留香并没有说教的口吻,只是平静的说出一句话。
谢清和举着杯子:“香帅是担心我丧妻周年去寻死吗?不会的,在下对香帅救命之恩未报,师门再造之恩未还,怎会寻死呢。”
楚留香救人从不指望对方报恩,他只是尊重所有人的性命而已。在楚留香看来倘若一个人罪大恶极,也该交由苦主或者律法来处置,他不杀人。
谢清和知道他的行事作风,他虽然不很赞同,但是他尊重这一点。
“香帅,”谢清和跪坐举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无以为报,他日香帅需要清和的地方,只要一句话,刀山火海,谢清和在所不辞!”
楚留香也敛容肃然:“清和盛情,楚某心领了。”
气氛有些低沉,在事情谈到涉及生死这个地步的时候,难免当事人都板正起来。
谢清和放下酒杯:“其实,早些年,我就曾有缘一睹香帅绝技。所以,在神龙帮覆灭那一晚,香帅救我只有一眼之缘以后,我还能认出香帅。”
这下可真的勾起了楚留香的好奇心,早些年谢清和岂不还是官家子弟,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香帅可还记得永乐三年,皇帝下旨修永乐大典。书稿已成,今上高兴之余提到了书藏大内,无人能够盗走。淇国公当时在皇帝身边,随口建议不妨将一件宝物放置在帝京大报恩寺的塔顶上,江湖中奇人异事甚多,看看哪个有本事在重兵看守之下带走宝物。
当时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凑趣,说要让锦衣卫守卫大报恩寺,倘若有人能够盗取此物,那岂不是盗中元帅。
皇帝兴致颇高,说如果有人能够拿到那个东西,就是盗中元帅!”
啊,楚留香想到了,当时已经有人称他为香帅。可是皇帝一言九鼎,不同于其他,尽管楚留香无意于大内皇族扯上关系,最后却还是在江湖朋友的盛情之下参与了那次盗宝。
对了,楚留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当时解学士正是永乐大典主编,小谢你也在京城?”
谢清和含笑:“正是,在下当时正客居京城,有幸围观了那一场大报恩寺夺宝。香帅出现的时候,有一阵淡淡的香气,后来听伯父讲那是一种叫做郁金香的花。让人难忘,之前也是闻到了这个味道,我才能确认,来人正是香帅。”
楚留香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子,二人相视而笑。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不可预测,难说的很。
谢清和在楚留香的三桅船上流连数日,在船到金陵的时候与他告别,谢清和也该自己出去走走了。这几日,在楚留香的开导之下,谢清和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并非那种一潭死水,而是真正的让自己努力超然物外。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方能解脱。
告别了楚留香,谢清和背着剑匣游荡在帝京街头,独自一人在这熙熙攘攘的应天府闲逛。他虽然在楚香帅面前表现的要告别过去,可是以他如今的心境,实在是对历练、江湖,去冒险毫不感兴趣。
他只想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不停下,也不去思考。
“少侠!”
这个声音也很耳熟,是在叫我吗?谢清和停住脚步,偏头一看:“!”
点香阁的梁妈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谢清和走过去颔首致意:“梁妈妈怎么在这?”
这个时候已经入秋了,天色渐晚,这条街越显得越发热闹起来,谢清和看着梁妈妈一脸笑容,迷茫的抬头一看,哎呀!
“点香阁”三个大字,就在他头顶上的牌匾写着呢,在红灯笼的映照下透出一股强烈的暧昧气息。
不知是脸红了,还是脸被红灯笼照的通红,反正谢清和整张脸和红布似的,打过招呼就想跑。梁妈妈一步而出把人给拽住了。
“少侠少侠,”梁妈妈拖着他往点香阁走:“别着急走,正好我有事找你。”
谢清和正在极力挣扎,闻言问道:“有事找我?梁妈妈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能帮就帮嘛,大家都不容易,想想如果不是伯父“罪不及家人”,怕是这个时候自己也得想法设防的将家中女眷从教坊司之类的地方偷出来。
梁妈妈支支吾吾,最后带着谢清和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呃,少侠,你自己进去看看吧。我想来想去,没遇到也就算了,遇着了还是该告诉你一声。”
谢清和一头雾水,被梁妈妈推了进去,面前这个人险些吓出了他的三魂七魄。在他面前的坐在桌前,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的人,赫然就是蔡居诚!
“蔡蔡蔡……二,呃,”谢清和揉揉眼睛、晃晃脑袋:“蔡居诚?!真的是你?”
蔡居诚一脸不耐的打量他一遍:“是你?!呦呵,真的拜入武当门下了?我说嘛,发现你有用,武当那群人不会放过的。人才啊,呵呵。”
语气极尽嘲讽之能事,不过这种程度对谢清和来说,简直和小孩子闹脾气没有分别。他冷静下来,笑了笑坐在了蔡居诚对面,也好生打量他一遍。
嗯,脸色略苍白、比在武当见面的时候瘦了一些,不过大体上精神还不错,看他一脸不耐烦就知道,点香阁倒没有真的把他怎么着。
“蔡、蔡兄,”谢清和舌头打了个转:“蔡兄不是离开武当投奔翟天志去了吗。怎么,跑这个地方来了?”
蔡居诚语气冷淡:“你是特地来看我热闹的?哼,还有谁知道了,邱居新、师父,武当上下都知道了罢。”
谢清和翻了个白眼:“我觉得你想的有点多,武当有没有人知道我不清楚,反正如果不是恰巧走到这里,又遇到了梁妈妈,我是不会知道的。”
“哼!”蔡居诚扬着头:“我告诉你,我不怕你将这事告诉武当山上那帮人,因为早晚有一天我还是要杀回武当山,掌门之位还是我的!”
有些放不下叫执着,有些放不下叫妄念,谢清和觉得蔡居诚是后一种。反攻倒算什么的,蔡兄你还是不要想比较好。
不过这话也没必要说出来,说了蔡居诚也不会信他。谢清和与对方枯坐半晌,蔡居诚沉不住气的问:“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身上绑秤砣走不动了,还是断腿了!”
真够不客气的,谢清和翻着眼皮看了一眼对方:“这里是什么地方?”
“点香阁啊,你傻啦!”蔡居诚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谢清和语气非常之理所当然:“那么我来点香阁,来到你这里,就算让你陪我睡觉,你还能赶我走?”
蔡居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开了,从凳子上跳起来:“你少他的娘的做梦!老子卖艺不卖身的!”
哎呦,谢少侠这下来了兴趣,卖艺不卖身?你还真是把自己给卖了呀。就凭这一段,蔡师兄你如果还留在武当,也足以名垂门派历史了:史上第一个将自己买到青楼的武当弟子蔡居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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