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和伤得不重,就是那东洋人的飞镖太邪性似乎是涂了药,得靠外伤药向外拔毒,否则伤口就会一直渗血。楚留香皱着眉帮他换药,还要教训他,怎么在强敌环伺之中还能那么大意,这样在江湖上是最容易出事的。
“……”谢少侠自知理亏,乖乖听楚·盗帅·江湖前辈·我是你大哥·留香教训他,好不容易楚留香包扎好伤口歇口气闭嘴不说话,谢清和赶紧狗腿兮兮的问道:“大哥辛苦了,对哦大哥,薛大侠怎么样了?”
“唉。”收拾东西的楚香帅说起这个也略带沉重,“我带着你离开薛家庄的时候,薛大侠还在闭门谢客。”
世人万万想不到,江湖上的杀手组织“缁衣楼”,居然是薛衣人的傻瓜弟弟薛笑人一手创立的,起因不过是因为不甘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而不知为何,缁衣楼居然也弄到了那种“圣药”,薛笑人打定了主意要给哥哥一个苦头吃,却没想到,自己的侄子薛斌误食圣药,也变成了人傀。
薛斌变为人傀死了、薛笑人也死了,薛衣人极受打击。想想也是,这是晚年丧子又桑弟。
谢清和突然想到了左明珠:“左姑娘和施姑娘怎么样了?”
“施姑娘还好,怎么说呢,得偿所愿吧。”楚留香告诉一脸震惊的谢清和,施茵和那位名伶叶盛兰走了,左明珠就……希望她能走出来。
谢清和也道:“是啊,希望左姑娘走出来。”
总之这场荒谬的“换魂”事件,除了薛家损失惨重之外,倒是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另外一个心存遗憾的就是楚留香了,他还是头一回爽约,说好要带谢清和吃鲈鱼脍的,可是现在鲈鱼最好的季节都要过去了。对了,“清和,你去过云梦吗”
谢清和眨眨眼:“没有,一直没机会。”
楚留香就道:“据说云梦有一种鱼,只要能抓到吃了,就能梦到自己最想梦到的事情。”
……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谢少侠怀疑的看着楚香帅,不是在骗我吧?
这还真不是楚留香逗他玩,云梦的确有这种鱼,当然了,尚需云梦的引梦秘术。楚留香提到这个,其实是他自己想起了云梦汤池,他想去泡汤了。可惜谢清和没法陪他一起去,“我还和人越好,端午的时候要一起喝酒。”
楚留香摸摸鼻子,谢清和已经有可以一起喝酒的友人了!是谁,他怎么没听说呢。香帅真的很想问问,可是又觉得自己不能开口,毕竟再亲密的朋友也许有自己的空间。
不过谢清和还是那个贴心的小友,他自己招了:“就是偶遇过几次的一个朋友,他说想和我饮酒。”想了想,谢少侠没有说出怀疑方思明和万圣阁之间的关系,还是确认之后再和楚留香谈罢。
二人就此分手,楚留香也要回到庄园去看看三位姑娘安全与否、还要和张三、红袖聊聊麻衣神教。而谢清和自掷杯山庄离开,纵马前往了位于扬州的江南名店——明月楼,他在端午节之前数天入住了明月楼,还在这里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二师兄?!”蔡居诚也在扬州,穿着黑袍,腰挎长剑走在街上。听见有人叫他二师兄仿佛楞了一下,像是木头人一样慢慢地转头,好像是想装作自己不是被叫的那个人,就是好奇。
谢清和估计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是扭曲的,否则蔡居诚干嘛瞄了一眼就跑走了呢?你有本事失踪,你有本事也别跑啊!
扬州城中的奇景,一个黑袍青年飞奔出城,后面一个蓝衣青年狂奔追赶。从前谢清和还真不知道,蔡居诚的轻功还真不错,不像楚留香那种能把自己远远甩在身后。蔡居诚总是比他快一点,就是抓不住他。
谢清和觉得自己的肺要烧起来了,他不跑了,停下脚步咳嗦。前面的蔡居诚跑着跑着觉得后面没人追他,也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谢清和扶着树干喘气。
“你有病。”蔡居诚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要气死人。至少谢清和气的翻白眼:“是啊,我有病,没病谁追你啊!”
还能和自己吵,看来没大事,蔡居诚转身要走,又被谢清和叫住了:“你,投靠万圣阁了?”
蔡居诚嗤笑一声,没回答。谢清和皱眉,又道:“掌门师父已经知道了,前段时间居新师兄带着居亦去金陵找过你。”
“我不用他关心!”蔡居诚转身喊道:“我已经离开武当了,让他少操心!”
谢清和撑起身体:“他是谁,谁是他?”
这话平常,却把蔡居诚气的满脸通红,不等他开口,谢清和继续道:“你我不同,你是在武当山上长大的,师门诸人对你的记挂也不是假的。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可万圣阁已然惹了众怒,你好自为之。”
蔡居诚背对着他,突然道:“以后有机会给师父带两串山下的糖葫芦,他喜欢吃。”说完飞身而去,留下谢清和一个人气的肺疼。
端午节那一日,方思明如期而至,依旧是黑色绣金线的斗篷,半遮面孔。可是如果让谢清和来说,他倒是觉得方思明状态不佳,似乎有什么事情在撕扯他,让他不得安宁。
“方兄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吗?”谢清和关心道:“看起来,不似从前。”
方思明握着酒杯扯着嘴角笑了笑:“哦,从前我什么样”这世上还有人关心、不,记得他的从前么。
这话就不太好说了,在谢清和看来方思明一贯阴柔,但是表现的还是很阳刚的。现在倒像是大病初愈,没什么精神,整个人的气场也不是柔和,而是无精打采。
“方兄从前看起来精力十足,现在倒像是大病初愈。”谢清和斟酌一番,还是说了些保险的话:“是身体不适吗?”
方思明微微叹气,没有回答,两个人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江湖轶事,就开始品尝美食了。说是来品尝明月楼的粽子,其实只有谢清和一个人吃的不亦乐乎。方思明一向对口腹之欲并不执着,看是如今看着对方吃的那么开心,他突然有点羡慕。
这就是正常人的快乐吧?而这种快乐,大概自己永远也无法得到了。他将面前的桂花蜜糖和粽子都推到了谢清和那边,“都给你,慢点吃。”
谢清和正在埋头苦干,看样子方思明不打算和他谈什么正经事了,胡扯一些没用的事情,还不如吃东西呢。看着面前被推过来的粽子和蜜糖,谢清和抬头看着方思明,他居然像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吃相。
我的吃相还好吧?谢清和有些别扭,将目光转开了,方思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流露出的情感未免太多,也就不再看他。
原本算是旧友见面的,结果两个人一个看着窗外的湖景发呆,另一个埋头苦吃,谁也不说话。外人如果看见了都觉得别扭,谢清和脸皮这么薄的人,自然也别扭起来。“那个,方兄你真的没什么话对我说了吗?”
方思明沉吟良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咦,讲故事……谢清和闯荡江湖也有段时日了,楚留香也给他讲过故事。所以他对江湖客们这种“用讲故事来说明某件事情”的手段也适应,他让方思明自便。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主人公是一个柔弱无依、被父母亲人抛弃的小男孩。他的长辈抢走了他父亲的一切,他的母亲被烧死,而他父亲逃亡的时候只带上了长兄。他独自一人,孤零零留在老宅中,被那个长辈抓住。之后许多年他都生活在惊恐与虐待当中……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找到了他,救了他。
方思明语速很慢,这个故事从他嘴里讲出来,那种口吻仿佛他就是这个故事的当事人。但是谢清和知道不是,这么说吧,江湖中人或许不明白、市井百姓或许听不出来,但是一个曾经的官宦子弟,在听到这个故事的第一刻,想到的就不是什么“长辈争产”。
谢清和的脑子里首先出现的,乃是“靖难”二字,而这个父亲带着长兄逃走、母亲被烧死、自己无依无靠被苛待后来被救走的小男孩,则是那个失踪了的建庶人——朱文圭!
他看着方思明张张合合的嘴,表面上听的入神,实则在心中想到:如果他所料不错,真的就是那么回事的话,方思明是什么人呢?按照年纪,说他是那位建庶人的儿子,似乎也说的过去。
问题是,他是吗?
谢清和对方思明一直抱着些好奇和探究,只是从前他没有认真对待过。现在这个问题真的砸在了他的面前,不容躲避:方思明、万圣阁、建庶人,这三个词所代表的人和组织,究竟有没有关系。
方思明讲完了故事,谢清和做出一副喟叹的姿态:“人心叵测、人心叵测呀,古语道‘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萧墙之祸,实在是家族惨变呐。”
“……”方思明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听说你认识叶盛兰?他和某位大家闺秀私奔了,你知道吗?”
谢清和点头:“知道,打过招呼,人还不错。”不仅知道,他们俩私奔成功还有我的、当然主要是香帅的功劳呢。谢清和与有荣焉,毫不脸红的点头。
“啧,你道那叶盛兰是什么人,你就说人不错。”方思明嗤笑,谢清和这样名门正派出身的少侠,他……
谢清和随口道:“他唱戏嘛,我记得还是名伶?”
方思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还觉得他人不错!你觉得一个伶人……你没有瞧不起他?”
这算什么问题,谢少侠有些不开心,直接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他。”
“他是伶人啊,”方思明反而非常的不可思议:“你是武当高徒,看不起下九流的伶人……”
谢清和面无表情:“人家凭着本事赚钱活命,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看不起的。”
方思明嘴角微动,好一会他才问道:“我刚才讲的那个故事,如果是你,会不会愿意帮助那个可怜的孩子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谢清和不想现在就同方思明分道扬镳撕破脸,他还没想好要如何侦查到实情,谢少侠就道:“我不知道。”
“?”方思明一脸疑惑:“你也是颇有侠心路见不平的拔刀之人,为什么不知道。”
谢清和觉得自己即将要说的话,真是非常鸡贼:“你说了,那是一家长辈,是一家子,我只是听思明兄讲了个故事,如何得知那长辈为何夺取家产,又是如何成功的呢?倘若家大业大,那么家族掌门人手中能用的人应该不少啊。怎么还会被旁系夺取。”
不用方思明回答,谢清和在心里暗暗道,因为“那个人”他犯蠢呐。估计方思明不会回答的。
果然,方思明看似不在意,实则尴尬的跳过了这个问题。他也没法回答,虽然方思明是万圣阁少阁主,这么多年以来,他也猜到了义父的身份。但是对于“那个人”,显然他没资格也不能评价。
方思明走了,谢清和站在明月楼楼顶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想着方思明对他说的话。或许方思明意识到了什么,发现了谢清和与他可能并非一路人,但是方思明似乎还是抱着谢清和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心情,让谢清和好好想想。
谢清和想的很清楚,他们终就会将那层窗户纸捅破,虽然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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