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有女翩跹

59.前夕

    
    乾熙十四年三月廿九——
    宜开仓、宜作梁、宜出行、宜嫁娶。
    总之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久居深宫的老皇帝听着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的老道士摇头晃脑地一通分析, 最后大手一挥便将风头无量的祁王婚礼定在了三月廿九。
    一锤定音。
    从前这祁王杨潜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可如今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惹得圣上抬爱,不出半月便成了朝堂上数一数二能说得上话的皇子。
    上京卧虎藏龙, 都是几世几代传下来的权贵,哪个不是人精。
    本来早已明朗分成两个党派的博弈局面, 竟被杨潜一人生生搅散, 许多人又开始悄悄观望起来形式。
    而杨潜此次婚礼大典的规格动静,虽还没到正经吉日,可上京却是早已有了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有道是圣上一锤定音, 指定祁王婚礼规格不可同普通皇子一般;又有人道,祁王本就不堪大用, 圣上若非想要用其制衡朝堂,怎么可能上心帮其婚配。
    各种消息本就不知来源, 再而人云亦云, 待到了各家耳朵里早就编的翻出花来了, 哪里还知道哪个真哪个假呢?
    不过明琅倒是自那日不顾礼教肆意跑出去了一趟之后,便再也没有出过显荣院的门, 自然也听不到这些胡言乱语了。
    明琅被关在显荣院, 原因倒不是行径被发现了,而是温氏上次查看她的绣品之后, 发现虽则绣了许多可竟没几件能看的过去的嫁妆。
    “我看你就是直将你娘的老脸丢尽了才甘心!”
    温氏恨铁不成钢地又将明琅教训了一通,又眼瞧着不过五日便是吉日, 索性将明琅拘在了显荣院里, 让她一边跟着学些为妇之道, 一边收收心。
    因着出不了院子,明琅也没了其他心思,便乖乖等着出嫁的日子。
    适雪虽则答应嫁与清风,可她咬定要亲手将明琅送上花轿,才敢想自己的事。
    明琅见她既已答应下来,便也不再逼她。因想着以后嫁入王府想再见面却是不容易了,是而明琅也格外珍惜这残余的宝贵时光。
    虽则吉日将近,可明琅却没有了旁的新嫁娘那般的忐忑期待。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从前便嫁给了杨潜一次,明琅日日呆在自小长大的院子里,每日晨起去陪着老夫人说话,午后有时明琼来看她,有时是明琳。
    日子被填的满当,一天天地过的反倒更快了些。
    直到祁王府的礼品早早儿的送了进来,各式的朱红锦盒堆满了明琅屋内的黄花梨圆桌。直到触目的喜庆热烈堆满了她的眼,明琅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种迟来的,或者说是被她故意遗忘的真实感。
    终于,还是得嫁给他了么?
    明琅随手打开一只做工精致的锦盒,只见里面装着一对做工考究的龙凤喜镯。她伸手拿出赤金凤镯将其滑落至腕上,看着栩栩如生的神鸟在夏始春余的晚春晨光里泛着细碎光亮。
    手腕上的手珠和喜镯随着少女的动作碰撞分离再碰撞,叮当作响。
    明琅正望着那镯子出神的时候,明琼已打了帘子,双眸含笑地进了屋来。
    “琅姐好福气,看看这镯子的分量,便知琅姐在祁王心里的地位了。”
    明琅见她来了,连忙将镯子脱放在桌上,迎她进来。
    明琼自个儿带了个锦盒进来,如今将锦盒放在桌上后,便伸手将明琅匆忙放在桌上的凤镯捡回锦盒里,
    “都是要管家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毛躁?若是一会儿忘了,这‘好事成双’的好兆头不就不灵了么!”
    明琼笑眯眯地被明琅拉着坐下,没等明琅开口便将锦盒推到她面前,“诺,我的添妆。”
    明琅有些惊喜地接过便打开来,只见一串温润极了的小叶紫檀佛珠手串躺在绀色绒布里。
    “我自个儿盘了许久,如今看成色也送的出手了,这不就给你送来了?”
    明琼盘的珠子便同她的人一样,看一眼便让人心静。
    明琅将手珠拿出来戴在手上便不愿摘下来了。
    明明是一向是无话不谈的两个人,可如今却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还是明琼先“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可是眼睛一眯的功夫便泪眼朦胧了。明琅也是心里揪地厉害,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然开口道,“要不下一盘?”
    明琼伸手擦擦眼泪,“琅姐可真会安慰人。”
    话音未落,便叫小丫头们将棋盘摆了出来。明琅明琼二人移至窗前,同从前那般下了几局棋。但两个人心里都不在棋上,几盘棋都下的糊里糊涂的。
    明琅索性丢掉棋子,沉吟片刻便道,“我今早儿去看奶奶的时候,偶然听闻奶奶给你找了人家,你自个儿却不乐意?”
    明琼很显然并不想提这个事儿,只自顾自地盯着棋盘催明琅下子。
    明琅皱眉无奈望着明琼这副模样——明琼看着乖顺地像只胆小的兔子,可实则暗中反骨,她打定主意的事儿,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明琅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犯傻,“你这傻丫头!你当真是疯了不成?就为了他便一辈子不嫁人了?”
    明琼自知瞒不过去了,只得开口道,“我是他什么人?便是为他一辈子不嫁人了,也得有个名头吧?”
    明琼叹了口气,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檐下又大又绿的芭蕉叶在风里摆动,
    “无论如何,他自小待我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我知奶奶的好意。可是......旁的心思还是待他三年后再说便罢......”
    “不然,我如何能放过我自己呢?”
    明琅见她这副模样,反倒不知该如何劝说了。明琼心情因着这一出有些不快,可又不愿惹的明琅跟着心忧,便找了个理由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像是约好了似的,明琼前脚出了院子后脚明琳便进了来。
    明琳虽则沉稳了不少,可仍旧是一副清脆极了的大嗓门。
    明琅望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无奈一笑,“怎么?你便打算日后都跟琼妹这般老死不相往来了?”
    明琳撇撇嘴,有些心虚道,“那能怎么办啊?人家生气了,不给我台阶下我又能怎么样呢?”
    明琅一想到她俩那笔糊涂账也是头痛——如今戏折子里的男主角也归西了,幕后黑手也解决了,可偏偏明琼明琳却是难复往日亲密了。就连两个人来找明琅,都是一前一后的,生怕见面尴尬。
    明莹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啊。
    明琅在心里暗自叹气,她眼睛太毒下手太准,挑的都是死穴,不然怎么会过了这般久,仍旧惹的明琳明琼二人如鲠在喉呢?
    明琳此番也是来给她送添妆的。
    明琳的添妆也是极具明琳特色——富丽堂皇且不说,工艺也是奇巧繁杂。
    明琅拾了那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待在鬓间,微笑扭头问,“琳姐,我戴着可没污了你这宝贝儿?”
    明琳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这玩意儿衬你极了。后天上轿时你戴着我这步摇,绝对有排面。”
    明琅被她逗笑,“你傻啊,到时候又是盖头又是轿子的,谁看得到我戴的什么呀!”
    明琳听后也不好意思笑道,“我又不是新娘子,我怎么知道这些呢!”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明琅小心翼翼地将步摇放回匣子里逗明琳。
    明琳还是老样子,不经逗——她被明琅这么一怼,立刻要上前来咯吱她。明琅一向怕痒,两个人又笑又闹地便躺在了床上。
    “嗨呀,好久没这般快活了。”
    明琳笑得两腮通红,躺在床榻上偏着头看着明琅,“上次跟你这般闹腾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明琅被她闹的气喘吁吁,“你就爱夸大,去年你还嚷着要撕烂我的嘴呢!”
    明琳笑嘻嘻地附身又要闹她,“哪用去年呢?现在就让你如愿!”
    明琅被她吓得连连求饶,明琳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也是,也就一年的功夫。”
    “你说,我怎么觉得像是过了半辈子呢?”
    *
    按照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吉日前一日新嫁娘家就得将礼品同嫁妆一块齐齐地送到新郎家来。
    因着新开的祁王府还未修缮完毕,是而明琅此番嫁与杨潜后,仍旧得同他在皇城内住上一段日子才可自个儿另开府邸。
    是而廿八日一大早,成箱成堆的系着大红绸子的嫁妆便一件件的由着秦家下人门从城北秦府浩浩汤汤地抬进了杨潜的寝宫。
    杨潜今儿身穿一身苍青半旧圆领袍,仍旧坐在书房窗边临帖。
    “殿下,这些先摆到耳房收着吧?”
    孤鸿看着倒是比自家正经新郎官还要喜庆,一张脸笑得恨不得皱成一团。
    直到孤鸿进了屋来,杨潜才缓缓抬眼望了一眼院子——院子里正热闹地厉害,一件件樟木箱被抬进院子里,堆得偌大的庭院净一时间找不到地方插脚了。
    杨潜生长在深深宫墙内,打小便学会了对任何未曾发生的事物不抱期待。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下一动,凭空竟忽然有些期待来。
    “你看着办便是了。”
    杨潜收了笔,沉吟片刻道,“罢了,将王妃那箱绣品拿来放到我卧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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