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说罗尼帝国皇太子庞加莱的成年仪式, 不过是将星际拖入战争泥泞的一个前奏曲。
年轻的皇储破天荒地在成年礼上穿上了深色帝国军装, 修长高大的身体还有些许属于少年的单薄感,但在代表荣耀的黑色布料的包裹下已隐隐有了一种威仪。黄金袖扣在他坚定地行进间随着手臂的摆动若隐若现, 唯有佩戴着的骑士剑上血滴般的红宝石始终熠熠生辉。
他脊梁挺直, 迈开长腿, 贴身军服收紧了肩部和腰部的线条, 行走时似乎能看到青年Alpha充满力量的肌肉轮廓, 沉重的军靴踏在红毯上发出闷响,年轻的太子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走向王座。
庞加莱在皇帝陛下阶前利落果断地摘下军帽单膝跪倒, 露出一头银白色的发,短短地贴住头皮。
既是尊贵的皇子, 也是冷峻的军人,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杂糅的浑然天成。
——没有外人知道, 冷酷的未来皇帝在仪式不久之前还抱着自己精心养护的及腰长发默默流泪。
“别像Omega一样揪着头发哭哭啼啼!给他全部剃掉!”
“陛下……”拿着剪刀的皇室发型师愣了愣,迟疑着再次确认道,“是全部吗?”
“当然,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Alpha!”
发型师的手抖了抖,但多年来专业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镇定下来, 无论这些流淌着高贵血脉的奇想家们幻想出什么特异发型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再现, 但这一次的服务对象……
“休想碰我的头发!!!”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帝国太子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只换来皇帝陛下一个厌恶的瞥视。
“动手。”
柔软顺滑的银色发丝一缕缕落下。
“别让你的人民失望,他们的未来皇帝不能是一个Omega似的长发公主, 你必须长大了, 庞加莱。”最后一绺发丝落地, 短短的发茬紧贴头皮,勾勒出少年优美的颅骨形状,皇帝松了一口气,带着侍从官们离开了。
“可是没有人规定男性Alpha不能留长发,”少年庞加莱好像对母亲的强硬习以为常,被侍从松开后只是蹲下/身捡起自己引以为傲的漂亮长发,轻声自语,“就好像没有人规定Omega不能做皇帝一样……”
银白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庞加莱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仔细地将被粗暴对待的头发捡起归拢,慢慢地梳理着。
侍从们惊恐地看着他们年轻的皇储面无表情地将落发扎成一束,慢吞吞地在镜子前给自己后脑勺贴上又取下,好像它们不曾被人割落。
他似乎发了疯。
侍从们面面相觑,在要不要向皇帝报告帝国继承人陷入癫狂状态的决定前游移不定。
少年时,因为罗尼皇室未成年前不在公众场合露面的习惯,庞加莱能够很轻易地享受到和普通民众一般无二的日常生活,甚至连中学时都采用化名在平民学校体验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他看到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在贵族区之外的地方痛苦地喘息,现实将他记忆中金迷纸醉的繁华世界割裂开。
比起和某些精力过剩的Alpha们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他更喜欢和文静优雅的人相处,喜欢艺术和文学,哪怕在读书分享会或私人画展上他是被Beta和Omega用异类眼光注视的唯一的Alpha。
所幸很快这个温和谦逊的Alpha少年就被处于性别优势下层的同龄人们所接受,Alpha并不全是粗鲁野蛮的家伙,也可能会有倾听Omega诉说烦恼的温柔存在。
庞加莱也越发地明白,不是所有Beta都是想要成为仆人,也不是所有的Omega都愿意为家庭奉献一生,而Alpha并不应该以好勇斗狠为傲。
所有人都被性别框定在了一个固定的圈层里,想要出去就得撞得头破血流。
他想要改变这一切,或许,他可以有这个能力。
侍从们发现失神的皇太子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紧抿的嘴角渐渐放松下来,看样子恢复了理智。
庞加莱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微笑起来。
不管长发或短发,我始终是Alpha,我就是我啊。年少的庞加莱默默对自己说。
我永远不会变的,他补充道。
因为发型的变化,之前准备好的礼服全都用不上了,设计师突发灵感为庞加莱取来了帝国军的制服。笔挺的军装不够华丽,但显得少年的身姿更加挺拔,精神很好,戴上军帽后在宽檐的阴影之下,连眼神都深邃起来。
无用的落发将要被侍从清扫进行处理,庞加莱忽然改变了主意,他要把这束头发珍藏起来。
在某些星区流传下的古老诗歌里,会有将夫妇两人的头发取下些许编结的风俗,代表着两人的灵魂也从此紧紧捆绑一起。
庞加莱对这些传说的热衷超乎寻常,甚至远超他对于Alpha人人最爱的作战机的喜爱,这些关于什么爱情、诗歌之类细腻的部分有时候甚至让他想要流泪,但是一个合格Alpha绝不可能产生眼泪这种软弱的东西。
他想要把自己最珍惜的银发送给未来的伴侣,那个时候两束不同颜色的发丝合二为一,再也分不出你我。
另一束头发,是黑色的。
庞加莱第一次看到“她”,是在母亲强制要求观看的作战仪录像里。
黑发的女性星舰驾驶员冷静地穿行在敌方舰队的包围中击溃敌舰,好几次和死亡擦肩而过,这样的作战方法只能称之为不要命的疯狂,直到这一段录像结束,庞加莱才松开自己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还有大概是某一场地面战争的模拟训练,黑发的少女穿行在战场上,毫不犹豫地将迎面而来的敌人抹杀,那张完全称得上是美丽精致的小脸上溅着猩红的血液,而一向在全性别中比男性更加注重仪表洁净的女性并没有对那些温热或许还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液体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只是用那双漠然的黑色眼睛如鹰般搜寻着下一个目标。
很恶心,所以他看吐了。
似乎要把肠胃一起从身体里倾倒出一样的呕吐,那种血腥残暴的画面和声音让庞加莱浑身发抖,可身为帝王的女性Alpha只是强硬地抬起他的头,迫使他注视着屏幕里那个恶魔娇小的身影。
“害怕?这就是你必须要面对的东西。”
反复地观看这些录像,直到他再也吐不出来,甚至到了不听着其中的惨叫声就无法入睡的程度,梦境里,总有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黑眸静静注视着他。
“看到了吗,她不过是个Beta。”母亲冷冰冰地说,“而你,身为Alpha必须比臣子更加优秀,也更加残酷。”
“战争,很快就要开始,必须胜利……为了我们的国家。”
*
——为了我的国家。
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很多年之前,金属笔尖在洁白的纸上划开一道锋利的黑刃,修雷西塔这个英雄的代名词也随之烙印在罪恶的纸面上。
刚继任不久的青年公爵还做不到神色自若,甚至盖上笔帽的双手还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圆桌对面的挚友。
“真的要这么做吗?”他问。
已经步入中年的女性Alpha帝王只是但笑不语地看着他。
在基因工程刚刚开始步入成熟阶段时,修雷西塔家在皇帝要求下建立了私人研究所,用于培育更强的战士,或者说,战争‘机器’。
秘密选用的基因提供者大多是军部优秀的Alpha军官和在校成绩优异的Omega,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基因被用作何途,甚至大部分人只是以为参与了一次例行体检。
然而良好的基因并没有带来完美的武器,因为技术上的缺陷,这批产物诞生时存在各种各样的生理缺陷,且寿命短暂,全部都被集中销毁了。
但研究从未停止。
修雷西塔公爵明白在自己有生之年必然会迎来一场星际战争,日渐腐朽的帝国被新近崛起的塞万卡联邦压迫得无路可退,只能背水一战。
哪怕不择手段,违背荣耀。
但是研究所方面迟迟没有进展,久到他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项目,只是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军部的建设中去。
那个孩子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黑发黑眼,嘴唇倔强地紧抿着,几乎和他是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模样。
“说起来,您还是她的基因提供者呢,公爵大人的血脉果然是最强悍的……这是我们这些年来培养出的最完美的造物,只可惜是个Beta,Alpha的培育方面还存在很大缺陷,但成果一定会更加强大……”忽略了下属的阿谀奉承,修雷西塔公爵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空房间角落里蜷缩着的孩子。
修雷西塔冷哼,Alpha的信息素凶暴地攻击对方的信息素区域,可是那个黑发的女孩只是咬紧了牙,一声不吭地试图用Beta那几乎和空气没什么区别的信息素和他对抗。
没有孩子会本能地恐惧父母的信息素,他们只想跳着扑进大人温暖的怀里,撒娇耍赖地用自己躁动的信息素干扰大人们的理智,使他们必须停下手中的一切事物,抱起自己的孩子留下一个甜蜜的安慰的吻。
可是这对几乎算是陌生人的父女之间不可能存在半分温情。
明明幼弱的手脚都带上了沉重的镣铐,但完全无法束缚这头年幼的嗜血雌兽,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用一种打量入侵者的警惕目光紧紧锁定了他,只要他稍有动作就会立刻扑上来咬碎他的喉咙。
修雷西塔公爵感到一种莫名的羞辱和愤怒。
“你们的方法只能驯养出会咬人的狗,从今天这个孩子起移交军部。”他冷淡地吩咐,却没有得到研究人员的干脆应答,修雷西塔公爵皱起眉。
“其实……这个造物身上还存在很大的问题,她、她似乎是不存在人类情感的,杀死一个人和踩扁一只蚂蚁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对外在情感的反应回馈也很迟钝,情绪波动几乎只在很小的范围内……”
“那不是更好吗?”公爵反而笑起来,“‘机器’只要能服从命令就足够了。”
第一个‘机器’被修雷西塔亲自□□,大概是因为她身上流着自己的血液,公爵很喜欢她。
但更多的‘机器’出现之后,修雷西塔公爵的目光便不再在她身上停留。
她本能地亲近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别人都叫他公爵大人。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那个人身上的信息素很温柔,每次互相感知到的时候,都在呼唤她赶紧过去,到他身边去。
她服从地去了,公爵大人却只是冷漠地站着一动不动,有Alpha军官主动上前来将她带离。
她乏善可陈的人生中没有什么目标,也不存在所谓的“活着的意义”,只是因为很喜欢那个人的信息素,所以拼命地向那里靠近。
最终她打败大部分‘机器’们,成为了公爵大人的女儿。
她是公爵之女,是军部的少年军官,不再是结束任务后就要立刻回收的下等‘机器’。
她有名字,名为戈布里艾拉。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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