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恬甜,四岁,家住在东城区的石子路,中产之家,条件殷实,家里是六口人住在一起:
赵恬甜的父亲赵江、母亲高如兰。夫妻二人在同一家外企工作,经常需要加班加点。
大姑妈赵河。私立小天鹅幼儿园的园长。每天也是早出晚归。赵恬甜就读的正是亲姑妈手下的这座幼儿园。
再加上奶奶陆爱莲。
以及被聘来做保姆的,高如兰的远房堂妹高秀。
因为小天鹅幼儿园离家有近半小时的车程,孩子需要大人接送。爸妈还有姑妈都工作繁忙,奶奶又腿脚不便,孩子便是保姆高秀每天接送的。通常保姆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路上还会顺路买点菜。
八月二十八号,也就是市内发布黄色高温预警这天,高秀把孩子留在车上,一个人进了商场买菜。等回来时却看见车窗被打碎,赵恬甜不在车上了。她询问在附近围观的路人才知道,车里的小孩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
赵家人赶到医院时,被告知孩子患上了热射症,也就是重度中暑。
医院做了一夜手术。八月二十九号凌晨三点半,医生满眼血丝地走出来,宣布死亡。
***
宋姜说:“赵恬甜死在医院,家属不甘心,觉得医院得负责任。”
陈飞鹰不置可否。
宋姜继续说:“医院自然不担这个责任。但是尸检,是高如兰提的。”
他抬眼:“高如兰提的?”
“没错,就是死者母亲。”宋姜皱了皱眉:“既然是家属认定医院该负责任,应该是医院先提出来尸检……不过查出来的结果也的确不对劲。”
“尸体胃里的内容物只有小部分移向十二指肠,消化现象很轻微,推测应该是进餐后两到三小时死亡。而死者最后一次进食是在幼儿园,幼儿园中午十二点整开饭,那么死亡时间应该为当日两点半左右,但死者实际却是在次日上午,在医院抢救时停止呼吸的。”
即便热射病会损害消化系统,但从死者进食到停止呼吸宣布死亡,中间过了十几个小时,消化不可能慢到这个地步。
陈飞鹰沉声问:“还有么?”
宋姜点头:“尸温也有问题。”
人是恒温动物,但死之后,身体自然无法再维持恒温调节,尸体温度会因环境条件而变化,直到与环境温度相同,根据这一点可推算具体死亡时间。
“尸检是在二十九号早晨七点进行,按尸温推算法得出来的死亡时间却是在二十八号。我同学问过做手术的医生,对方说手术开始时患者体温为三十度,之后不断下降。但同时又能检测到呼吸,瞳孔反应,还有心跳之类的生命体征。”
“并且,之后法医尸检的时候,”宋姜的眉头皱起来就没再舒展开:“发现死者背部有大块尸斑,完全成片状,用刀切开后也只有微量红色液体流出。明显已经到了扩散期。”
人死后,尸斑会随时间变化经历三个时期,坠积期,扩散期,浸润期。扩散期是第二个时期,应该出现在死后八到十二小时,但赵恬甜明明在宣布死亡后不到四小时就尸检了,出现这样的体征,实在有违常理。
宋姜问:“陈队觉得,一个人身上可能同时出现‘存活’和‘死亡’两种现象吗?”
陈飞鹰笑笑,似乎没听懂宋姜话里的试探之意:“术业有专攻,这种问题,宋主任应该去问专业医生,而不是我。”
“那这个案子……陈队的意思是?”
他扫了宋姜一眼:“我是警察,只会办案,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是我的职责。没立案的事,轮不到我管。”
刑事诉讼法里有明确规定,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可以通知家属到场,但不需要得到家属同意。不过官方提出抽检,不如检举者主动申诉,彼此面子上都好看点。
这话信息量略大,宋姜眼中浮上兴味。
没立案的事不管,那么立了案的事,就会管到底了?
她收回目光,嘴角笑意不改:“好的,辛苦陈队了。”
目送陈飞鹰离开,宋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联系簿中找到号码拨过去,很快有人接了电话。
“你好,是高如兰女士吗?……我是法医宋姜,上次我们见过的。”
***
厅里召开“7·29鱼线割头案”座谈会,有深资历的刑警都要求到场。
二十多个警察依次落座,门一开,走进来的不是调查专员,而是个穿太极服的老头,样子看上去七十多岁,挺拔的身态胜过不少年轻人。
坐在陈飞鹰左侧的许至清忍不住用手拱了拱同座,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看到了吗,这可是我们公安厅的老神探,刘老,号称那个当代福尔摩斯……”
刘老是建国时期就存在的老刑警,资历深厚,眼睛毒辣,侦破疑难悬案无数,在警察后辈之中备受推崇和景仰。
公安厅的传奇人物难得一见,陈飞鹰抬头,刚好对上对方鹰隼似的眼,他眼瞳骤缩。
再看时,刘老已经看向别处,刚才的注视好像只是错觉。
刘老上座,虽然上了年龄,说话依旧中气十足:“我知道大家都辛苦一天了。但为了能够早点休息,还是希望大家伙儿提着劲儿,不要松懈。”
一边的副厅长笑道:“有您老这位神探在这儿,我们愁什么呀。”
刘老没好气:“要是请我来就为偷懒拍马屁,我可走了!”
“哎,哎,您老别生气,晚辈说错话了。”
办公厅里响起一阵哄笑。
两句闲话过,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转到了案件上去。
椭圆长形的办公桌前摆放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详细标注了“鱼线割头案”的具体时间线以及案发始末:
七月二十九号下午,有居民在北区近郊处的一个下坡口发现一具无头男尸和一辆摩托车,头颅滚落在离身体七八米处的塘边上。法医尸检验出的死因是:被害者骑摩托在小道口下坡时,被凶手预先悬在电线杆上的鱼线割头。
警方调查发现,下坡通向鱼塘必经的小道口两边分别有一根水泥电线杆,两根杆子上各紧紧地拴着一根鱼线。鉴定部在上面测出鲁米诺反应,经检验,鱼线上的血液DNA与尸体一致,证实鱼线即为致死凶器。
根据死者家人的证词,死者习惯每周日一大早起来,骑摩托车到北区近郊的野生鱼塘进行垂钓。垂钓时间不定,有长有短,因此失联后家人第一时间也没想到报警。
第二起事故发生在八月十三日,地点在东区北段。受害者是一对夫妻,妻子每天凌晨四时左右会骑电动三轮,带腿脚不便的丈夫一起赶早前往农村采购新鲜蔬菜。作案者同样在道路两侧的电线杆上悬起了一段鱼线,加上泥泞路段坡陡车急,女人被线削去脑袋,头颈鲜血顿时喷涌如泉。
丈夫刚好栽倒在车上逃过一劫。但是亲眼目睹妻子死亡惨状,如今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在医院接受治疗,不愿回想当时情景。
第三起案件发生在八月二十六日,案发地点在北区,死者被发现时头颅和尸身分离,被害的手法与之前几人一致。不过是个年轻人,二十五,喜欢在旷野小道上飙车,经常选择无人时段行驶于事发路线,这也是死亡原因。
从第一例案发到现在,鱼线割头案一共导致三人死亡,一人受伤。
案件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大,不少居民陷入恐慌之中,一时间不少人吓的不敢再骑电动车,摩托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交通队倒是减少了不少工作负担,但厅里领导的脱发速度却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加快了。
副厅问:“刘老您怎么看?”
“我还元芳怎么看呢!”
刘老一句话,底下人都憋着笑,许至清差点笑场,刘老却扫了眼会上的警察们:“年轻人脑子转得比我老头子快,叫他们先说吧。谁先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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