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她抹着一张桌子, 隔壁桌响起了一个声音:“给我来一个香烧鱼丝, 在加一个宫保鸡丁。”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两个月前它曾经在她的收紧那头响起, 为此她还掰断了一个电话卡。
她背对着那人, 擦桌子的动作不自觉的放慢, 走出很远,她才反身打量那人,他头发乱糟糟的。
记忆中的他总是驼背, 脸是英俊而颓废的, 对她和爷爷永远凶神恶煞,而今,他的眼袋特别明显,脸色蜡黄, 翘着二郎腿仍然一副吊儿郎当样,岁月在他脸上撵出一条条纹路。
“刘春,别愣着, 把菜端到2号桌。”身后有人唤她。
不巧,2号桌正好是刘成所在的那张。
她端着托盘,一步步靠近, 他捧着手机浏览, 没有注意她放下菜的动作, 她不怕他, 但也不想和他有正面冲突。
他现在光明正大出来到处溜, 想必和她与姑姑那天的牺牲脱不了干系。
他真好意思!
转身之际,衣角将桌上的筷子带到地上,她忙拾起来,压着嗓子道了歉,返回后台去取新的筷子。
刘成语气不善道了一声:“你怎么做事的!”
她让同事送去筷子,自己离他远远的。
不想承认,那里坐着的,中年男人的确是她的亲生父亲,尽管打她记事起,他从未尽过任何父亲的责。
不要也罢,她一个人好好过。
他穿着皱皱巴巴蓝衣黑裤,看样子……应该是做了保安,不知道现在他还赌不赌,不过,赌不赌,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为何,刘成最近频繁出入刘春所在的饭馆,她想不注意都难,所幸,这个男人多年没见她,目光通常只匆匆从她脸上略过,没有什么异常。
她好奇了。
下午换班,她出了饭馆,便见刘成在对面的小超市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条烟。
她下意识地皱眉。
好奇心驱使下,她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刘成一边走一边抽烟,抽完一根,把烟屁"股随手一丢。
不知走了多久,他在公交站上等待,她不打算跟他上公交,现在猜测,他工作的地点应该距离这里有一段路。
他大费周章跑到这里,难道就为了吃一顿饭或者买一包烟?
她不想细想,只希望他的出现,不会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
她呆在原地,看着公交车离去的方向,许久未作反应,身后有人骤然靠近,有人圈住了她的脖子。
她大惊,下一刻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抓住那人胳膊:“学我偷袭是不是?”
于沉的手下滑,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说道:“你的魂被谁勾走了?”
他收到她的短信,她说不用来接,没想到走到半路就碰见路边的她,公交站边上,魂不守舍。
她摇了摇头,有些失神,但眼睛很快恢复了神采:“太有缘分了咱两,在这里也能偶遇,走吧走吧。”
两人并排着骑车,她扶着他的腰身,突然来了句:“我没有跟你说过我爸爸吧?”
“对,没有。”
除了她家里“挂着”的爷爷,她基本上没提到过任何其他家人。
他一手推着自行车,漫步于夜晚的街头,另一只手被她挽着,有一段时间他不太喜欢这样的亲昵,但时间久了习惯了,有时候走路的时候,没有她的手臂,总感觉有些空荡荡。
“我爸爸他,是个渣男。”她想来想去,还是这两个字比较忙能概括。
“抽烟,好赌,家暴,都是他的特长。”
她的语气平平无奇,他的心却在刹那间揪起。
“哦,他不喝酒,也算唯一的优点吧。”
“说起来,我和他待在一切的年头不长,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在赌馆里度过的,经常彻夜不归。”
她对她母亲的印象也不深了。
刘成年轻时候稍加打扮还是人模狗样的,可能是靠着这一身皮囊,还是他当时可能是个“好人”,总之她母亲同他结婚,然后稀里糊涂有了她。
后来,他的本质逐渐暴露,交了些不三不四的人,被带着出入赌馆,从小赌到大赌,大输大赢,大起大落,听不得一点劝,把仅有的一点存款都赔进去了。
她母亲也是心高气傲的主,二话不说卷包袱走人,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落下,好看的衣服鞋子等等,独独落下了她。
走之后,刘成没人管束,爷爷的话他压根不放在眼里,变本加厉地赌钱,四处借债,到最后亲戚们见到他便绕路走,见到爷爷便是催债。
到后来,愈演愈烈,他不止是把所有认识的人借了个遍,走上了高利贷的不归路,甚至把老房子抵押到银行借款,
输钱无数,输了的时候,经常把气撒在年幼无知的她身上,有时候爷爷劝告他几句,他甚至对爷爷大打出手。
最后爷爷将其扫地出门,刘成把心都放在赌钱上,最后干脆把窝都安在了赌馆门口。
不知讲了多久,他们走了一条又一条街,路边的树影愈发的深,她轻描淡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他很难想象,她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他能做的不多,那些已经过去的过去,他唯有聆听,听她慢慢讲述。
“我过几天想去个地方。”
“我也去。”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怎么不问我去哪?”
“不想问,我就想和你一起不行吗?”他浅棕色的眼眸倒映出她的脸庞,没有半点凉意。
“喂!你是不是在撒娇,我们的纪律委员好像又get到一个新技能——撒娇。”她拖长了音,腔调古怪。
他垂首难掩笑意。
他们搭出租车坐了大概有三十分钟,高楼大厦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低平的楼房。
他们走在一条窄窄的水泥路,她紧紧搂着他的手,但很快招架不住飕飕冷风,他抓着她的手揣进外套口袋,另一只手搭在她脸上。
走了不久,她伸手指了指远处:“你看到了吗,那个房子,深棕色的,是我和爷爷以前住的老房子。”
他顺着她手指看去,房子不破,但从褪色的砖墙看得出,是有些年头的屋子,在周围几栋翻新过的房子中,非常不起眼。
“你看到那个阳台没,以前晚上,我没事干便爬到上边坐着吹风。”
“那白天呢?”
“白天我不去那里坐,不然周围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人,还以为我想不开有跳楼的打算呢。”
刘成那档子破事,方圆几里都知晓,周围的人,一个个等着看笑话,不少幸灾乐祸的,他们一家也成功沦为其他人的谈资,再加妇人教育自家男人的反面教材。
她那时年龄小,但是知道,大部分时候,别人装似关心的旁敲侧击,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罢了。
她不喜欢这些人的嘴脸,出门在外,也从来都是抬头挺胸,丝毫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颓丧。
一排排的小商店逐渐出现,这里远离并不繁华,典型的经济不发达的小镇。
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两人身上,却是合身而好看,有身材和颜值撑着,再普通的衣服,也被穿出了些许时尚感。
不少人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眼神。
“这些人对你还有印象吗?”
“应该没有,说实话我对他们也没印象。”
她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除了街边上多出的几间店铺,其余一点吗没变,还是她熟悉的模样。
此地于她,没有一点点快乐的回忆。
爷爷走后,她冲进老房子后拿回骨灰以及爷爷的一些遗物,之后,独自一人去了骑车站,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半点留恋。
“口渴吗?”于沉问她。
“有点。”
他去买水的间隙,她用眼睛暗暗搜寻,那间水果店已经挪了地方。
“我想整人怎么办?”她喝了口水,然后把矿泉水瓶扔给他,眼睛看着一个方向。
他看向她:“怎么整?”
“以前爷爷买不起水果,有一回我路过她家的店,不过多看了眼她的水果,结果她阴阳怪气地说——没钱买就别看,我这水果质量好,贵着呢。”
她模仿着老板娘的语气,眼里满满嘲讽。
当时,她穿着简陋,水果店老板娘看她的眼神,好奇心在提防小偷。
她走进水果店面,左挑挑右看看。这个时间段,水果店生意冷清,老板娘见有顾客光临,立马笑脸迎人。
“看看吧,这些都是新鲜上市的水果,保证你好吃。”
于沉给刘春拿了几个袋子,她装了一袋猕猴桃,装了一袋李子,装了一袋蛇果,还有一大袋山竹,然后扭头问老板娘:“还有没有大点的袋子,不够装。”
老板娘眉开眼笑,二话不说找了个大袋子,她往里面装了个西瓜和哈密瓜,把挑好的几袋水果放反正一边。
老板娘见状,殷勤地帮她提到结账桌上,一一称好重,贴上价格的标签,刘春掏了掏口袋,耸耸肩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带钱。”
说罢转身走人,老板娘的脸立马垮下来,叫住于沉:“那帅哥你呢?”
于沉头也不回:“我也没带。”
老板娘气得想破口大骂,好不容易以为能又笔“大生意”,就这么泡汤了,“没钱就别来买,什么人啊,穿得像个人,干的却不是人事!”
老板娘装站在店门,对着他们背影大喊。
对面正好是一间服装店,店员热情地照顾他们进去,他们前脚刚进去,老板娘后脚便赶过来:“这两个人是穷鬼,买不起东西的……”
话音未落,于沉随意挑了一双鞋子,问刘春道:“要试试吗?”
老板娘伸长了脖子对其中一位店员说道:“别让他们试,他们试了不买的你信不信!”
店员没有理会。
两人也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老板娘子的存在。于沉拿的是一双休闲风帆布鞋,刘春在还没说什么,他在已经抓住她的脚踝,替她脱掉鞋子,然后帮她套上这双帆布鞋。
这一幕引来不少人的注意,特别是女人,表情里满是羡慕。
两只脚都穿好后,他让她起来走走,看看合不合脚。
挺舒适。
“你怎么知道我穿几码的鞋子?”
“我量的。”
她悄悄凑在他耳边:“不会是趁我睡着是趴我脚边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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