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沧澜在河北道燕州城搅动的风雨,张不周并不知道。
此时的他正忙着换上一身新衣服,将头发紧紧地扎起,净面焚香,好不繁琐。看他一脸不耐烦,谷雨轻声道:“宫中不比咱们家里,举手投足,处处是规矩。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要不然,丢的可是国公府的脸。”
张不周不屑地撇撇嘴:“宫中宫中,说白了就是一群人比较大点的家罢了。你看二皇子殿下,不也平易近人得很嘛。”
“那是在私下相交,倘若是在人前,尤其是在皇上或者其它大臣面前,你断不会见到殿下那般模样。”谷雨动作不停,对张不周的抱怨小心安抚着。
其实所有的抱怨,都是因为起得太早。张不周一大早就被拽起来,还是要去学习,起床气大得不行。就连早饭都没心情吃,强耐着性子任凭谷雨装扮自己。
凌国的习俗是以束发为美,无论男女都要将头发梳到上面去团成发髻。谷雨技术虽好,可是用力也大,张不周只觉得头皮都要被扒掉了。“轻点轻点,我不是眼睛小,我是没睡醒,你这样硬拽是没什么用的。”
“好了好了,已经好了。”谷雨最后绑了一道发绳,将铜镜拿到张不周的面前。
痛是痛了点,不过确实比之前要好不少,也算是痛有所值。
白露懒洋洋地才起床,见到打扮一新的张不周就眼睛一亮:“公子今日真帅气。”
张不周没好气,白露都能睡个好觉,自己这个当主子的却不行。“哪日不帅气了?”
白露吐了吐舌头,见谷雨在他身后冲自己连连摆手,大概也猜到了张不周为什么生气。“好啦,咱们离皇宫远,要想跟其他人赶在一起进宫,就要早起才行。马车已经备好了,出发吧。”
泰安城的路,自然要比其他地方好得多。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为名的四条南北主道,都是可以并排行驶八辆马车的宽敞道路。名字虽然有些俗,可是却绝对配得上这份霸气。当然,换作其他城市,也不会给道路这样命名,也只有天子脚下,凭着皇室的威势,才能压得住四圣兽之名。
张不周躺在白露的腿上,闭着眼睛争分夺秒地小憩。白露小心地扯着他压在身下的衣服,生怕弄出褶皱来不好看。赶车的则是惊蛰,陆升和李大嗣一个比一个萎靡,清明和程耳不爱说话,陪在张不周身边的话会让主子无聊,所以这段时间,最忙的正是惊蛰。“公子,到了。”
马车虽然跑不起来,到底还是比步行要快,最关键是不用自己迈步。张不周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掀开车帘子,眼前居然密密麻麻地停满了马车。
高高的红墙,顶上是靛色的瓦,一道金漆大门,几个小黄门和宫女站在门口忙碌着查验来人的身份,虽然有将近上百人,却没有人敢高声说话,除了马匹的响鼻声,场面安静得有些诡异了。
“这是昨日送来的入宫通牒,一定小心拿好别丢了。这东西就是你在宫中的通行证了,若是没了,被侍卫抓到了可不好解释,人家是格杀勿论的。”白露将一块小令牌放到他手里,还捆了根细绳,绕在他的手腕上。“这样就不会丢了。”
张不周放眼望去,果然看见进宫的众人手里都拿着一块牌子,只是似乎分出了不少类别,不光牌子长得不一样,进入大门以后去的方向也不一样。
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跳下马车,张不周挥了挥手告别了手下和侍女,自顾自地朝着大门走去排队。白露没来得及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公子在众人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消失在人群里。
和其他人的待遇有些不同,张不周的身份通牒一交上去,一个宫女便走出了队列,引着张不周朝里走。这种独特待遇引来其他人的注视,看着他的背影猜测着这是谁家的公子。
张不周被领到一间大殿里,已经有人在他之前在这等着了。张不周看了看,没有认识的,想想也是,谁都不认识才是正常的。
挑了个座椅坐下,张不周打量着其他三人,除了自己之外,都是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这会儿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偷偷打量着他。对泰安城的权贵们来说,张不周的确是脸生得厉害。
这间屋子的人确实特殊,又过了将近两刻钟,才又有一人被领了过来。这人年纪倒是和张不周相仿,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显得很不庄重。那几个中年人明显认识他,都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张不周不禁好奇,能坐在这个屋里的,身份自然都不一般。这几位一看就是有实权的人,居然会躲避这个年轻人,那他是什么身份?
见张不周打量自己,年轻人干脆走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兄弟,看你有些面生啊,不是京城人吧。”
张不周一愣,这人看起来年轻,声音却很是低沉喑哑,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对方既然问了,自己不好不回答:“是的。蜀州人,刚来京城不久。”
听到蜀州,那年轻人眼睛亮了:“据说蜀州美女天下第一多,是这样吗?”
张不周愕然,不是说宫中规矩多吗,这位怎么这么放纵?“这个,我之前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个说法。”
男子打量了一下他,摇摇头道:“看你也不像是个死读书的,居然这么没有情趣,你这般,跟入宝山空手而归有什么区别。”
当着几个陌生人的面,张不周不想讨论这个,便转移了话题:“公子又是哪家的?”
年轻男子傲然地笑了笑:“我姓徐,现在是羽林卫的一位都统。”
张不周瞳孔收缩,姓徐的还真有傲然的理由。羽林卫负责护卫皇城安危,同时负责抄家灭门之事,相当于禁军和锦衣卫的结合。所以虽然品级低,地位却很超然。能够入选羽林卫的,都是京兆府周边几个军镇里,最出色的年轻士卒,而他们的首领,无一例外都是忠心于皇帝的大臣后辈中的佼佼者。羽林卫以三十人为一队,设队长,三百人为一团,设团练使。九百人为一营,设营指挥使。三个营,也就是两千七百人,称为一军,设都统一职。
眼下泰安城中的羽林卫共分东西南北四军,在四位都统之上,还有一名大都统。这位姓徐的年轻人,是四位都统之一,手中有两千七百名羽林精锐,是实打实的当权派。虽然只是从六品,但没人会小看了他。
只是光知道姓徐的话,这个范围有点大啊。
张不周对京城了解本来就少,眼下也就不再猜测,出去再说。众人百无聊赖地等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见到一位大太监缓步走来。是真正的大太监。被两个小黄门一左一右搀扶着,步伐迈得很慢,但却很虚浮。太监又不会纵欲过度,想来是年老体衰了,张不周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听他说话时肺里有杂音,判断他病得不轻。
吴骧的确是病得不轻。只是封王大典这件事太过重要,又太过琐碎,宫中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眼见着自己的义子都瘦了一大圈,吴骧怎么也躺不安稳,不顾赵光的劝阻回宫中来当差。到底是皇帝体恤他不容易,安排了个轻巧的差事给他。
“老奴吴骧,奉皇上之命,给几位大人,公子,讲讲咱们宫中的一些小不同。陛下说了,我若是敢给各位立规矩,那就是我不守规矩了。”吴骧咳了两声,倒是舒服了不少,顺利地说了这么一大堆。
张不周按按称赞。和自己前世看过的一些史书和电视不同,凌国的太监们没有那么多花花故事。什么葵花宝典,什么童子功,什么谋朝篡位,都没有。眼前这位堂堂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吴骧,就算是在整个宫中的中官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是皇上眼中和心里都不会有任何争议的大红人。就冲人家刚刚说的这一番话,便可知吴骧的水准有多高。将“讲规矩”说得这么婉转,其实是给众人留足了面子。
果然,场中众人闻听他这般说,都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意,显然很是受用。毕竟是有些身份的人了,怎么可能和别人一样,从起伏举止开始学起?
“本来是应该开始了,只是从老奴拿到的名单来看,还缺一个人。就劳烦诸位陪我再等一等。”
张不周暗自皱眉:也不知道这名单是谁拟定的,既然是按名单分组,那自己这一屋的人,是被人特意选中成为一组的。
几个中年人站起身来,口称无妨,朝着吴骧围过去。姓徐的年轻人不屑地转过头来,冲着张不周道:“想不到你却是最坐得住的那一个。”
张不周朝他笑了笑。这种情况,坐不住又能怎样。
殿外脚步声再次响起,众人停了交谈,齐齐关注着门口。
等到来人出现在殿中,露出面容时,张不周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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