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周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进宫,前前后后可是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便门值守的侍卫肯定要将每日进出的名单上报,那到时候自己的去向也瞒不住人啊。
可经历了这档子事,张不周实在没心情去应付赵光。
“别犹豫了,见是肯定要见的。你赶紧找个没人地方将衣服脱下来扔了,再去找人帮忙带路。”赵长青看穿他的想法:“除了子姜没人见过你,不会怀疑你的。”眼下只能照她说的办,张不周将那水裙脱下,随手团作一团扔进旁边的草里:“那,公主殿下就此别过了。”等张不周的背影远去,赵长青带着一抹笑意,驻足良久才离开。
不敢再到处乱跑,生怕又闯进什么禁地的张不周小心翼翼地循着有人声的地方而去,发现这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闻到香味儿的那一刻,他才明白是到了哪。
御膳房。看这里忙得不可开交,不像有人能给自己带路的样子,张不周背着身子往外退,却听得身后一声嗤笑。
“张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张不周吓了一跳,转身发现是熟人,简直要欢呼雀跃,拉着他的手激动道:“吴掌监,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吴攘对他的热情有些不太适应,让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先走,他不着痕迹地挣开自己的手:“张公子这是,进宫来面见皇上了?怎么走到御膳房来了?便门那边没有安排人领您过来吗?”张不周不能实话实说,只得半真半假道:“安排了,不过我被皇宫内的景观迷了眼,不小心和他走散了,误打误撞走到了这里。正想着找个人问路,刚巧就遇见了您。”吴攘心里明镜一样,知道张不周一定隐瞒了什么,也没急着拆穿他,既然是在宫里发生的事,他自然有办法搞清楚。
“确实是巧,这么大的皇宫,若不是我刚巧来御膳房嘱咐事情,还真遇不见你。走吧张公子,现在陛下空闲,可以见你。”张不周道:“您来御膳房是有事吧,要不您先忙?”
“不妨事。陛下今日胃口不佳,不想吃油腻的,只是告诉御膳房做几道清爽可口的小菜罢了,已经安排人去通传了。”张不周回头看了看院子里满满的鸡鸭鱼肉:“那这些怎么办?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凉快,这些可放不住。”看他的样子,吴攘隐隐猜到他在想什么,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边走边聊。
“尚食局每日采买的食材,都是前一日就和御膳房通过气的。这宫里头的贵人们多,可是能在自己屋里开小灶的,也就那么几个。剩下的大多数人,还是要靠尚食局来填饱肚子。陛下向来崇俭,就算是胃口好的时候,桌上也不过四道荤腥罢了。您刚才看到的那些,是要供应整个皇宫的。陛下今日不吃,这点东西摊到各个院里,连一人一口都分不到,自然不会出现什么浪费的情况。”张不周好奇道:“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不可能缺钱吧,怎么还这么节俭?”
“这话稍稍有些逾矩,不过也不是什么秘密,跟您说了也无妨。前朝末期,宫里的内库早就被挥霍得干干净净了。陛下立国的时候,连典礼都是从简办的。这几年里征战不断,天灾连绵,陛下又从库里拿出不少钱来抚恤士卒,赈济灾民,加上平日里给大臣们的赏赐,哦,还有为几位皇子公主修建的府邸,更是花了不少。所以啊,宫里崇尚节俭,可不只是为了给天下人做表率,虚假地说说而已”吴攘讲的很细。
“有时候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恨自己无能,不能照顾好陛下。”张不周听得一阵感慨,他想起过年那天晚上,国公府二十四道菜的年夜饭。
赵光这个皇帝,在很多方面还没有张韬过得舒服。因为身体的缘故,赵光夜里需要吃些东西才好服药,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为了不让食物变凉,所以御膳房距离赵光书房并不远。
“张公子请稍候,我去向陛下通报一声。”看来这规矩倒是真的。张不周也不怕再出问题,要是连吴攘都来坑自己,那幕后主使就只能是那位,自己逃跑都没用。
好在这次没再出什么意外,吴攘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张公子请。”张不周迈开一步又停了下来,迟疑问道:“吴掌监,我应该什么时候下跪啊。”吴攘知道他不熟悉宫廷礼仪,耐心道:“进去以后到了堂下跪倒,等到陛下说起来就可以起来了。”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自己啊。我也没有功名,称臣不合适吧。”这倒是个问题。
吴攘斟酌了一下:“称臣肯定不行,自称名字吧。”张不周点点头,随着吴攘进了屋。
有些激动,有些别扭。两世为人,这是他见过的最高级别领导了。皇帝哎,电视上见过不少,活的这可是第一个。
赵光端坐书桌之后,低着头批奏折,并没有看他。张不周来到正中跪倒:“张不周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没有等到起来吧,反倒是忍俊不禁的笑声。
张不周懵懂地抬起头,看赵光和他身旁的吴攘笑得很是开心。
“起来吧”赵光好不容易忍住笑:“你这是跟谁学的,这万岁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张不周尴尬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这个习惯。
“这个,我以为皇上与天同寿,万寿无疆,所以可称万岁。”吴攘帮着道:“这话说得有理,陛下的确可称万岁。”赵光笑着摆摆手:“你也跟着来哄朕。这个说法虽然有趣,不过与天同寿,大概只有修道之人才敢如此奢望吧。怎么,这是你师父无为道人教你的?”张不周没想到赵光还知道无为道人,转念一想,皇上要见自己,只怕连自己上顿饭吃了什么都调查清楚了。
“家师并未说过这些,是我自己想的。”赵光沉吟片刻:“年纪轻轻,还是要多务正业,不可迷恋于旁门左道。听赵行说你入了国子监,就更该注意言行举止,若是被郭嘉听到了这般阿谀谄媚之词,定会训斥于你。”闹了个笑话的张不周赶紧应下称是。
“进京以来如何?吃住可还习惯?”赵光如同长辈唠家常一般问起。
“回皇上,一切都好。不瞒陛下,府上招了个手艺不错的厨子,蜀地菜肴也做得。至于住嘛,除了房子贵了点,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区别。”
“国公于国有大功,你的父亲当年也是朕的好友,按理说你进京来,朕该赐你一座宅子才对,不过朕也不瞒你说,这样对你未必是件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低调些,能过得更加安稳。”赵光的话很中肯,但张不周只是随便听听。
赵光真有这么好心的话,之前的刺杀和张韬的贬值,以及张家这些年吃的暗亏,就不会有了。
“陛下对张家的恩宠已经足够厚重了,万不敢再有奢望。”张不周表了下忠心。
两人场面话说完,一时间有些冷场。看到桌上的科举考题,赵光问道:“你入了国子监,将来可是想考取功名吗?张家人多猛将统帅,你不继承家学?”张不周苦着脸道:“陛下,我如何入的国子监,您是清楚的啊。实话跟您说吧,我是一点基础都没有,这些年跟着师父修道都只学了个皮毛。别说科举求功名,就连国子监平时的考试,我肯定都是垫底的那个。至于从军,更是没想法。”赵光感兴趣道:“为什么?有国公给你铺路,应该会走得很快才对。再不济,你武艺不错,学你四叔张四俭,自己也能杀出个前程。”看书溂张不周摇摇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打打杀杀,实在是腻了。”
“腻了?”赵光有些诧异:“你是说听腻了吧。也对,国公最喜欢讲战场上的事了,你也听了不少吧。不过国公也确实能征善战,几十年间鲜有败绩,令人神往。”赵光理解岔了,张不周也没纠正他。
谁又能知道,自己前世已经打了好多年的仗呢?用前世的话说,自己杀了太多人,心已经和刀一样冷了。
“仰赖陛下,如今天下太平,想来用不了多久,士卒们就要无用武之地了。”张不周拍着马屁。
“天下太平?”赵光笑得并不怎么痛快:“你看这天下太平,可在朕的眼里,却是处处危机。不说千百年来对中原大地虎视眈眈的北境,隔着森林图谋不轨的南诏,哪怕是被打退没多久的西凉,只要一有机会,肯定还要再反扑。”说到这里,赵光看了他一眼:“还有,狼子野心的南唐。”张不周一震。
“那日的事,你也亲身参与了。张不周,我知道你跟南唐有旧,你和李欢歌还有过婚约,那你有没有建议可以给我。”
“朕该如何处置李欢歌?处置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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