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爱冰心

    
    二o一七年，十一月。
    枫叶国，大温，英伦哥伦比亚大学。
    这所大学占地广袤，临着海，被划为大温的一座城市。
    时值深秋，学校主干道两旁的枫树闪烁着惹眼的火红与金黄，辉映着晚霞绚烂的橙光。
    微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空气清透干爽，舒适怡人。
    刚从研讨室出来的梅宛书，手上拿着个文件夹随意放在身侧，步态舒缓地行走在枫树道中。一阵凉风袭来，卷起她柔波般的长发，一片金红的枫叶悄悄落在她薄柔的肩头。
    感觉到风中夹杂着一股萧瑟的寒意，梅宛书略微瑟缩了一下，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她两根如玉的细长手指，慢慢将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拨到耳后，接着将肩头的那片红叶轻捻了下来。
    她捏着枫叶的叶柄来回转了几下，见被夕阳的柔光映照下的这片叶子脉络清晰，锯齿分明，精巧细腻，玲珑剔透。
    一片枫叶，却莫名触到了她心底的某处柔软，扯得她心口一丝悸痛，梅宛书淡淡一笑，将这片枫叶放进了文件夹。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瞧名字，唇角边的笑意更深了些，“ella。”
    “哪儿呢，下课了没？”电话里传来的女声清脆爽落。
    “嗯，刚结束seminar（研讨）。”这头传过去的声音却是轻细和婉，宛若烟雨。
    “那赶紧的，上我这儿来。”
    “有急事？”语声仍是轻缓的节奏，一点没为对方的火急火燎而波动。
    “是啊，我要去夏威夷旅行五天，你陪我去，刚给旅行社打电话都订好了哈，机票也买好了，不许你说不去！”
    梅宛书一愣，“怎么突然想起来旅行？”
    “来了再说！”尹歆然的口气似乎有些烦心，接着又叮嘱：“这会儿下班高峰期，你就别开车来downtown（市中心）了，乘公交再转个天车倒快！”
    “ok。”知道尹歆然的脾气，梅宛书也不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她摸了一下风衣口袋，正好交通卡揣在身上，便转了方向走到大学的公交总站乘车。
    四十分钟后，她下了天车顺着扶梯一出站，耳畔传来一连串如泉水般叮咚流淌的乐声。原来她熟悉的那位流浪艺人又在用他华丽的拨指弹法，行云流水般地弹奏着他的那把电吉他，悠然自在地在蜂拥的人潮间奏响大自然的清朗节奏。
    梅宛书照常拿出两元的硬币，蹲下身放在艺人脚下的软布上，稍稍颔首，表示欣赏。
    艺人也照常对她点头微笑，见女子淡雅如雾的两弯秀眉下，一双眸晶莹剔透，清润如水，只瞧这双眼，便知是藏着故事的一个人。
    十一月的季节，大温已是寒气袭人，女子却只套着单薄的淡粉色风衣，系着风衣腰带的腰肢柔细得不盈一握，脖颈处露出里面白衬衫的两片雪白衣领，也没戴条保暖点的围巾……
    梅宛书穿过一条长长的shoppingmall（商城）的甬道，从甬道的另一端打开玻璃门，重新迎来那一股清透的寒凉。
    大温靠近北极维度高，秋冬季天黑得极早，才五点多，天色已是暗沉一片。
    她等了一个红绿灯穿过街道，再沿着喷泉天台的阶梯拾级而下，很快就来到尹歆然的办公大楼。
    乘电梯来到二十层，前台的金发小姐熟知她的面容，笑着对她点头，“hello，sophia！”
    梅宛书也微笑着回了个招呼，穿过摆了几张沙发的前厅，转个小弯来到尹歆然的办公室。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尹歆然耐着性子、温和有礼的语声，“对不起周先生，你咨询的时间已经到了，我还有其他客人。”
    正在下逐客令。
    却听里面的男声有点兴奋高昂，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那行，这事儿就拜托尹律师了啊，只要成了，钱不是不问题。”
    尹歆然微笑重申：“周先生，具体收费一周后我会发一份正式的中英文协议给你，上面会一条一条列清楚。你也可以乘这一周再考虑一下，是不是一定要我来办理你的case（案子）。”
    男人发出爽朗的笑声，笃定道：“我不换人，就你了！你那个英文名叫……”
    “ella！”尹歆然的语声瞬间转冷。
    “对对对，”男人浑不在意，“说了好几回愣没记住。ella，ella，跟台湾那个唱歌的一个英文名，不会再忘了。”
    尹歆然：“……”
    脸上的公事化笑容仍维持不变。
    “那，ella，拜拜！”男人似乎还有点舍不得。
    “慢走！”尹歆然平稳无波的语调中，也只有十分熟悉她的梅宛书才听得出暗藏的不满。
    男人开门走出来，梅宛书早已侧身站在一边。见男人短寸平头，有棱有角的一张脸如镌刻般立体英俊，身材厚实偏高。
    见到梅宛书，男人怔了一下，随后一只手连忙将办公室的门抵住墙壁，略微欠身，让她进入。
    “谢谢！”梅宛书发出轻柔的道谢声。
    就在她飘然进门的那一刻，男人嘴里嘟囔：“美女的客人也是大美女。”
    话落，终于松手关门，迈步离去。
    门关紧了，尹歆然才长舒了一口气，“请神容易送神难。”
    梅宛书淡笑着问：“这客人怎么找到你的？”
    尹歆然将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整理好放进橱柜，“其他客人refer（介绍）过来的。”
    梅宛书点点头，知道做移民律师这一行的，什么样稀奇古怪的客人都有。
    见办公室文员的座位是空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杯热腾腾的timhorton连锁店的咖啡，便问：“cathy不在？”
    尹歆然坐回皮质座椅，旋转半圈面朝梅宛书，轻松地道：“我刚让她下班了，知道你要来，小姑娘细心，还给你买了杯热咖啡。”
    梅宛书温雅一笑，坐到办公桌旁放下文件夹，端起咖啡浅尝了一口，又将咖啡杯放回桌子上，两只纤长的手捂在咖啡杯上取暖，双眸也略微垂了下来。
    办公室柔和的灯光将女人衬得尤为楚楚动人，白皙娇嫩如陶瓷的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罥烟眉下如蝉翼般薄薄低垂的眼睑含着一抹惆怅寥落。两排长睫毛微微翕动，在下眼睑处留下两道迷人的剪影。秀美雅致的脸庞，一如既往容色清清淡淡的；如天鹅般修长优雅的脖颈处，两片雪白的衬衫衣领间，挂着一条细细的玫金项链，当中坠着一朵雕刻精细的四叶花，与她左手小指的半圈式尾戒同款。
    身上穿着她最喜欢的一件淡粉色风衣——基本上冬天她都是靠风衣度过的，下身也只是一条单薄的微喇黑色长裤，脚上白色镶银皮的系带sneaker（胶底休闲鞋），全身纯色系经典而素雅的打扮，也没过多的装饰，却仍挡不住女人清丽中透出一股子妩媚的味道，同时又纤弱优柔得叫人心疼。
    安静了片刻，尹歆然问：“怎么咖啡只喝一口？”
    “frenchvanilla（法国香草），太甜。”
    尹歆然悠然道：“天气凉，喝点浓香口味的也不错嘛，也不知道为啥你就喜欢喝苦味道的。”
    梅宛书动作没变，只抬眸柔声问：“突然想去夏威夷，受什么刺激了？”
    “嗷，”尹歆然一声哀嚎，“就刚才那位客人，就是为了躲他！上星期就拉着我签协议，这几天每天都来我办公室，可我真心不想接他的案子。”
    “原因？”
    “感觉像假结婚。”
    一句话，梅宛书全明白了，“想让你做配偶团聚移民？”
    “嗯，”对梅宛书，尹歆然毫不隐瞒，自责说：“怪我，他上星期第一次来找我做咨询，我多跟他说了一句话，问他老婆知不知道他全身上下有几颗痣，都长在哪里了。”
    梅宛书没忍住笑，唇角一弯，“那不是面试时移民官才会问到的问题吗？”
    认识尹歆然两年多了，连她专业领域的问题梅宛书也知道了不少。
    “就是说，”尹歆然叹，“结果悲催了，这客人一听我这句话，觉得我超专业，死也不肯换人来做他的case。于是我采取拖延战术，每小时三百（加元）这么收他咨询费，给他做了好几次更详细的咨询，顺便说说他这个case的难处，想让他知难而退。结果这客人倒好，越发来劲，大把钞票往我这儿送也不心疼。也是，富二代搞房地产的，钱来的容易。”
    “不能直接拒绝吗？”
    “职业守则咯，也没确认他是真的是假结婚啊？”尹歆然颇感无奈。
    “去夏威夷躲几天就能管用？一周后还不是要签协议？”梅宛书调侃。
    “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先让我心情愉快一下。”
    梅宛书有点埋怨，“这么快定了旅行社，还帮我买了机票，你这是要绑架我去旅行呢。”
    尹歆然站起身走到梅宛书那张办公桌，弯下她丰腴又窈窕的身子，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面上，舔着脸笑，“我这不是知道你后面几天的schedule（日程安排）吗？一周后才去women—and—children（省妇幼医院）实习，空着一周正好没事嘛，去阳光沙滩晒太阳去，多舒服啊。”
    边说着，晶亮的大眼睛还眨巴眨巴，整张脸生动又鲜活，自己都不知道她这副样子有多招人。
    受不了这人撒娇卖萌，梅宛书莞尔，轻声答应：“行吧，陪你几天。”
    尹歆然一喜，站直身体伸手揉乱她的头发，笑眯眯地说：“真乖！最好在阳光沙滩上碰到个颜值逆天的大帅哥，把你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冷女神收了去！”
    梅宛书：“……”
    尹歆然说完，背转身子去拿她的黑色手提包，没瞧见梅宛书唇边原本清柔浅淡的笑容顿时僵住，凝结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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