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他宁弯不折[星际]

1.十三区

    
    星历3620年,秋。
    十三区,这个位于城市最底层的区域到处充斥着腐朽阴暗的气息。
    瘦骨嶙峋的流浪犬“哗啦”一声扒翻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垃圾泔水撒了满地,一只肥硕的老鼠便从桶里窜出来,被狗叼在了嘴里。
    两个醉汉嘴里骂骂咧咧地从酒吧里出来,互相勾着肩膀走进了对面挂着红灯的发廊,就再也没有出来。
    相比于街面上的清冷,一家名为“红血”的地下搏击俱乐部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可以容纳数千人的大厅里,数盏强光灯汇聚在大厅中央的搏击台上激斗着的两个人影上,四周的呼喝呐喊声几乎掀翻屋顶。
    “杀死他!杀死他!”
    “踹他!揍他!”
    “妈的废物!这么大块头打不过一个孩子吗?!”
    激动之下,一个男子把手里的饮料罐用力地掷向台上,随即便被两名红衣执法者拖了出去。
    台上,黑衣黑发的劲瘦少年一记肘击砸上对面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在对方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地弯下腰时,迅速扣住对方的肩膀下压,左腿提起,“砰”地一声,膝盖重重顶上大汉的头部,离得比较近的观众几乎听得到大汉鼻骨碎裂的声响。
    喧闹的大厅有瞬间的寂静,在大汉鲜血满面轰然倒地时,气氛又瞬间达到顶峰,一开始是一两个人,而后越来越多,几乎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嘶喊着一个名字:
    “野火!野火!野火!野火——”
    ……
    顾野从“红血”的后门走出来时,已是深夜。
    习惯性一身黑色运动装的少年站在银白色的金属门前,戴着一顶红色的棒球帽,露出的手腕处还缠着绷带,黑色略长的发微微遮住了精致的眉眼,露出一双浸了寒泉一般的漆黑眼睛,和眼角的一颗小小的泪痣。
    昨夜他经历了六场搏斗,无一败绩,拿到了属于他的六万元奖金,但是代价同样沉重。
    他的右臂轻微骨裂,左膝盖肿了起来,浑身都是青紫色的淤痕,连嘴角都没能幸免。
    “老板,来包烟,要硬包的雪山。”
    “小顾今天又去打场子了?”
    “嗯。”
    “听叔一句劝,里面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你这……”
    “没办法,小川需要钱治病。回见。”顾野打断对方的话,转身走出了昏暗的巷子。
    十三区,这个堪称是联邦罪恶之城的地方,每天都会有人以各种方式死去,或是被仇杀,或是死在生死战的擂台上,或是死于嗑药过量,甚至是暴毙在红灯区里女人的肚皮上。
    丛林法则在这个罪恶地带得到了更好的诠释。
    顾野到停车场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台重机车,戴上头盔,在发动机的轰响中穿过黑暗的十三区,终于在夜里十二点闭关之前通过了区域关卡,驶入了城北熟悉的巷子里。
    巷子里一幢看上去有些年月的旧楼房二楼亮着灯,黄色的灯光像是一团火,只要靠近它就能从心里感到一阵暖意。
    一道有些瘦弱的人影靠在窗台前,看到了顾野那熟悉的身影后开始拼命地挥手。
    “我回来了。明天我带你到第五区买药。”顾野进门,习惯性地想要把衣服脱下来去浴室里冲凉,手指擦过衣角却又顿住了。
    身上那些看上去有些惨烈的淤伤还是不要让小川看见的好。
    “哥!你是不是又去十三区打擂台了?”靠坐在床上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柔软的黑色短发乖顺地垂在额前,苍白的嘴唇让人平白生出了一股子怜惜来,此时正盯着顾野嘴角的淤青,语气却带着笃定。
    “嗯。没事,赢了,没怎么受伤。”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去了的!”少年大喊的声音有些尖锐,带着些泪意和哀求:“哥,我不治了,你别去了好不好?”
    “闭嘴!滚去睡觉!明天去医院,就这么定了!”顾野有些烦躁地呲着牙吼回去,却在见到少年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后,顿时泄了气。
    他走到床前坐下,手掌摩挲着少年的头顶,明明他也才是18岁的少年,声音却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清越,而是带着一丝沙哑:“听话,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去医院复查。
    “哥!”
    砰——
    回答他的是门被关上的声响。
    而另一边。
    洗过澡的顾野赤着上身,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边。
    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是一个身着联邦军队军服,样貌清俊的男人,漂亮的桃花眼和紧抿的嘴唇让他看上去有些严肃,肩上的将星似乎还在煜煜闪光。
    顾野盯着照片半晌,突然低头嗤笑一声。
    可笑吗?父亲身为帝国军队的高级将领,半年前为国捐躯,自己却要带着患有罕见的肌肉萎缩症的弟弟屈居在这城市底层,与臭名昭著的十三区一线之隔的十二区,也被称为贫民区。
    而自己作为军属,连父亲的牺牲原因牺牲地点都无从知晓,甚至连尸首骨灰都见不到。军方的回复邮件里永远都是一句冰冷的【军方机密,无权知晓】
    至于母亲……自从他十三岁那年发生了那件事以后,顾野就很少再见到她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第五区做她的阔太太才是。
    顾野拉开窗户仰躺在床上,感受着从窗外吹来的微风,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和奥汀团长死前震惊又痛心的双眼。
    是的,顾野是重生而来的,此时据他重生已经堪堪过了半年。
    在那一世里,顾小川在父亲死后第二个月断了药,没能得到治疗,在十二岁生日那天彻底闭上了眼睛,死前还紧紧抓着他的手,枯瘦得像是一把骨头架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然而这个跟稻草终于没能救了他的命。
    小川死后,孑然一身的顾野在十三区浑浑噩噩地生活了一年后,房子被房东收回,他也终于没有了家。
    或者说,自从小川死的那一刻,顾野就已经没有家了。
    后来顾野被一伙佣兵接纳,离开蓝星漂泊在茫茫星海,成为了佣兵团里年纪最小的成员,凭借着过人的学习能力和凶戾的手段,四年后他终于成为了除却团长之外的第二核心。
    直到那天,佣兵团在出任务时被兵团中的成员背叛,敌对兵团的舰队包围了兵团,一切都在如雨般的炮弹轰击爆炸之后戛然而止,化为茫茫宇宙中静静飘散的碎片尘埃。
    同一时刻,在这个时空,本该因为父亲牺牲而悲伤过度昏厥过去的顾野睁开了双眼,来自五年后的灵魂苏醒了,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却温柔爱笑的顾野,也彻底消失了。
    他不在乎小川会怎样看待这个一夕之间变化巨大的哥哥,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把小川短暂的生命延长一些,再延长一些。
    整整四年刀口舔血的生活让顾野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周围人看来,突然变得冰冷而沉默的顾野却是因为受不了父亲离世的打击,从而变成这样。
    床头的小柜子上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清俊的男人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少年,三个人都咧嘴笑着。
    顾野笑起来其实很好看,他继承了父亲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枚新月,清澈的眸子里像是洒满了细碎的阳光,连眼角的泪痣都生动了起来,咧开的嘴里露出了一颗小小的虎牙,更为他添了几分灵气。
    顾野抬手擦过照片上笑容灿烂的自己,几乎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半年来,为了凑钱给小川治病,顾野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收益巨大,却有着致命危险的生死擂台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瘦且修长,骨节处有一些破损,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半年来的搏斗让这双手已经磨出了一层硬硬的茧——看上去全然不似一个18岁少年的手。
    夜风微抚,顾野终于在激战之后的疲惫中翻了个身侧卧着,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吱呀——”隔间的门被一只瘦弱苍白的手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架着拐杖,吃力地进来,停在了小床边上。
    是顾小川。
    接着明亮的月光,顾小川终于看到了顾野上半身的全貌。
    背部数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紫色淤痕,部分甚至透出了点点血色来,胸前腹部同样青紫一片,胸口一道巴掌长的刀痕,已经结了硬痂,却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惨烈与凶险。
    手腕上缠着的绷带还渗着血,指关节和手肘处亦是新伤盖旧伤。
    顾小川睁大眼,眼眶一片酸涩,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在瞬间收回了手,怕碰疼了熟睡中的少年。
    他从衣兜里摸出来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团,像是无数次被揉皱复又展开,上面的字迹已经不甚清晰,连纸条的边角都被磨出了些毛边。
    顾小川捏紧了这张纸条,用力到骨节发白,在目光转向顾野嘴角的伤和在睡梦中都难掩疲惫的面容时,骤然把纸条整个攥进了手里。
    月光微斜,顾野翻了个身,皱着眉依旧呼吸平稳而绵长。
    顾小川靠在床边,苍白的面颊贴上顾野的手掌,感受着对方传来的阵阵暖意,却有两行泪水悄然滑下。
    许久之后,天光微微亮起。
    顾小川就这样靠着顾野,坐了一夜。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终于忍不住摸了摸熟睡中少年的脸庞:“对不起,哥……”
    说着抬手打开通讯器,熟练地输入了那一串无数次输入复又删除的号码,发出一条信息后放下,深深凝望了顾野一眼,架着拐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叫醒了熟睡中的顾野,他翻身下床,穿鞋时踢到了脚边一个小小的纸团,顺手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前去开了门。
    “小野。我家今天做了红烧肉,我妈让你等会儿过去吃饭呢。”门外,一个看上去肉乎乎的高个胖子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看见顾野开门,忙不迭地递过去:“这是我爸让我带来的。”
    门外的少年叫李松源,是隔壁李家的孩子。
    正是李家在顾爸离世后对顾野二人伸出了援手,如若不然,以前世顾野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样子,怎么也无法在这个比之十三区好不了多少的地方独自生活一年。
    “替我谢谢叔叔阿姨。”顾野点头接过食盒,心里划过一丝暖流:“待会儿就不去吃饭了,要带小川去医院复查。”
    “小野,你……是不是又去十三区了?”李松源看了一眼顾野嘴角的伤痕和手腕上渗着血的绷带,小心翼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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