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传

    
    外人眼中凶狠残暴的魔女，可能是小孩子心目中和蔼可亲的好姑姑，这种落差不可谓不大。
    林松：“爹可以开始了吗？”
    汉镇：“好，开始。把我的大铜锤拿过来。”
    牛头不解，“汉镇大人还要亲自动手？”
    汉镇憨厚地笑笑，“有时忍不住。”
    林松皱皱鼻子，“行了爹，您每天都第一个上。”
    汉镇无奈地苦笑，“这孩子就知道揭我老底，我就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
    两个鬼吏抬上来一柄大锤，形状就像大号的雷神之锤，锤头有半张桌子大小，锈迹斑斑，完全掩盖了它本来的颜色。就这样一柄大锤，晴天感觉自己抡着都费劲。
    林松：“带鬼犯。”
    又上来两个鬼吏，押着一个短发男子。晴天细观其长相，卧蚕眉，小眼睛，紧闭的厚嘴唇，看着就不像一个善人。
    汉镇问：“他犯什么事了？”
    林松反问：“他脸上写着呢。您问我是眼睛看不见吗？”
    汉镇叹气，“我知道他脸上写着罪行，我眼睛好好的，看得见，可是客人们看不见，你得给他们介绍介绍。”
    林松这才明白了。
    汉镇抱歉地对晴天等人说：“对不住几位了，孩子太小，人情事故不通透。”
    鸿钧道人轻轻摇头，“阎罗客气了，为六道轮回历练者想得周到。”
    晴天眉稍挑了挑，这话什么意思？替他和小豹道谢，难道鸿钧道人看得到鬼犯脸上的字？
    被他猜中了，鸿钧道人确实看得见。
    林松探身眯眼看鬼犯，他小小的个子坐在大铁椅子上离得比较远，地狱里光线也是太暗。
    少顷，林松念道：“罪犯花轮伙同人渣寒雁、亚辉、健熙奸杀了妓女焰芸和慧敏。”
    汉镇拎大锤的手抖了一下，有点儿泄气，“是不是送错地狱了？这种风流案不应该送铜柱狱吗？”
    林松抬头看他爹，“两个妓女不依不饶，非要重判他们。”
    汉镇叹道：“*就是心狠。”
    林松摇头，“也不能全怪她们，这四个浑蛋行了猪狗不如之事，还抢了她们的衣服和手饰，吃了她们的……一部分尸体。”具体吃了什么部位，林松没好意思说。
    晴天惊道：“吃人肉？！”
    林松奇怪地看他一眼，“有什么大惊小怪，十八层地狱这种人多了去了，吃人肉算什么，有的连至亲骨肉的血肉都吃得下去。”
    晴天气白了脸，“畜生！”
    林松点头，“贵客说的是，这些人在十八层地狱受完罪报就会送到畜生道。”
    小豹闻言阴沉地说：“畜生道不要杂种。”
    汉镇看着小豹，知其是畜生道的故主，“就是这么规定的，等您回去主事再跟地狱道谈条件，当然前提是新的阎罗王上任了。”
    “既然是一个案子，另外三个一起带上来。”汉镇吩咐道。
    四个鬼吏都下去了，分两次带了三个鬼犯来。
    林松验明正身。
    汉镇令鬼吏们将四鬼犯绑在由整块大青石制成的宽阔刑台上，每个人五个桩子，分别固定四肢和头颅。
    汉镇先来到花轮面前，嘴里念叨着：“花眉吊嘴的，看着就讨厌。”抡起锤子就砸，“噗~~”锤子正砸在花轮的脑袋上，砸得*崩裂，他一声都没吭，头就瘪了，头发被红白相间的*糊在石台上……
    晴天“哇~~”地一声直接吐出来。
    小豹看得也是皱了皱眉。
    林松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似乎对晴天的反应司空见惯，对鬼吏说：“给贵客拿个痰盂来。”
    勇扶着晴天狂吐。
    林松问其他人，“还有需要痰盂的吗？”
    鸿钧道人摆手，“不用麻烦了。”
    此时，汉镇来到另一个鬼犯寒雁身前，没有停顿，再次举锤，“噗~~”稳准狠，寒雁的头也砸扁了。
    汉镇脚步不停，又到第三个亚辉头前。事实上一开始行刑，汉镇就停不下来了，他仿佛陷入狂热的执着中，眼睛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鬼犯，外界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了。
    被前两个同伴的遭遇吓破了胆，亚辉的脑袋一个劲儿地晃，哭喊着：“不要，不要。”
    汉镇管他要不要，手起锤落，又敲碎一个脑袋。
    第四个鬼犯健熙吓得大小便失禁，连连求饶：“大人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改。”
    汉镇这次有了反应，冷笑不已，“现在知道怕了。我问你，被你害死的人有没有求过你？你放过他们了吗？现在知错了，晚了。”
    健熙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伙子，一秒想出说辞，“大人且慢。请问大人，我等来到地狱道十八层地狱不就是为了接受惩罚，赎前世罪孽吗？惩罚不就是教化吗？教化不就是引人为善吗？”
    汉镇打断他的话，“谁告诉你十八层地狱是引人为善的？”
    健熙懵了，“大人此话何意？难道不是？”
    汉镇手握大锤郑重道：“十八层地狱的主旨是以暴制暴。”话毕，大锤带着劲风落下，健熙头碎。
    汉镇停锤肃立，对着嘴巴砸烂，再也不能狡辩的健熙，冷冷地说：“原谅是被害者的权力，哪怕是他的生身父母都不能逾矩，何况是不相干的他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赏罚不明，天下必乱。替代被害者免除刑罚，不是慈悲，而是犯法。十八层地狱没有慈悲。”
    此刻的汉镇如同洗了一个血雨澡，一身鲜血和肉渣，他把锤子一扔，对旁边侍立的四个鬼吏说：“该你们了。敲得碎一点儿。”
    “是。”四个鬼吏各举一个铁锤，锤号当然没有汉镇的锤大，至少小了一半有余，每人一个鬼犯奋力挥锤敲击四肢和躯干。
    四个鬼犯脑袋已碎，四肢也被绑缚，动也不能动，全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铁锤暴砸，血滴与碎骨飞溅，这种场景与扒皮狱稍有不同，就是听不到鬼犯的惨叫，只有锤击骨骼和青石板的声音。
    晴天吐得肚子里没东西了，呆呆看着行刑场景，每一下听着都觉得疼，算是真正认识到了以暴制暴的含义。
    林松缓缓开口总结：“扒皮狱是从精神上摧毁鬼犯，砸骨狱是从肉体上摧毁鬼犯。看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锤子硬。”
    晴天惊疑地看着这个只有六岁的判官，让一个小孩子每天看这样的场面真的合适吗？
    下一幕就见林松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锤子，比他的拳头略大一圈的小铜锤，跳下高大的铁椅子，迈动小短腿来到行刑青石台边，举起来就敲在健熙还完好的手指上，瞬间手指就敲得稀烂，“砰砰砰砰”，连着四下，五指尽碎。
    晴天单手捂嘴堵住险些出口的惊叫，看着林松脚步不停，绕着青石台游走，专敲鬼犯的手指和脚趾，不一会儿，八只手八只脚全成碎片。
    “行了，回来记帐。”汉镇呼唤儿子。
    林松回来，抓着毛笔趴在铁椅子上记录行刑报告。这活儿本来不难，宛利写要不了半刻钟，就大笔一挥的事。但林松的身体还是六岁小童，手小，拿笔困难，写字的速度更是极慢，写完用了两个多时辰，平均一个鬼犯半个时辰。因为得等判官把受刑情况写在生死簿上才算一次刑罚结束，那四个倒霉鬼就骨骼尽碎地趴在青石刑台上晾着，跟做人的时候不一样，在地狱里他们死不了，只能活受罪，晴天仿佛看到他们每一片血肉上的神经都在抽搐跳动，当真毛骨悚然。
    “写好了。”林松终于完成了任务，两只小手举着生死簿给汉镇看，等父亲夸。
    汉镇欣慰地夸赞道：“字写得端正多了，都是你娘教得好。”
    林松笑了，自己看着本子上的字，“要是娘在这里就好了，让她看看，林松也能写好字，不比大哥差。”
    汉镇容色一滞，痛苦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
    “有送研磨狱的吗？趁着碎赶紧送，省得他们费事了。”汉镇为掩饰自己的失态，道。
    林松：“没有，这四个都是穷鬼，而且还差着几十年的刑没受完。”
    汉镇对鬼吏道：“把他们撤下去吧。”
    晴天纳闷，“不继续行刑了吗？跟第一狱不一样。”
    勇解释：“砸成这样没有半天工夫恢复不了，所以砸骨狱每天每个鬼犯只受一次刑，这一狱的行刑时间也是最长的，没个百八十年过不去。”
    晴天想：一百年，每天砸一次，这一百年的人生也是够瞧的。
    砸的时候吓人，收拾善后的时候更吓人。四个鬼犯被砸成扁片，紧紧粘连在青石板上，鬼吏们拿大铁锹铲骨头…刮肉泥……忙得一塌糊涂，乱完一遍还有很多骨渣和碎肉在上面粘着，别提多恶心了。
    鬼吏想打水来洗，汉镇嫌麻烦。
    “别洗了，继续行刑。”
    四个鬼吏嘴一撇，差点儿哭出来，“大人咱能歇会儿吗？平常咱是砸完一个休息半天，今儿怎么改连轴转了？”
    如果说扒皮狱是手艺活儿，砸骨狱就是力气活儿，重体力劳动，砸骨狱的鬼吏都干不长，体力吃不消，平均一个月一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