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传

    
    一样的场景，“拔舌狱”三个血红色的大字刻在石柱上。一行小字标注：“罪犯——造谣诽谤。”
    晴天等人谨慎前行，第三狱里静悄悄的仿佛在休息，却不曾想一进门就见到了人。
    一个红衣女子侧对着他们站着，左手册子，右手毛笔，正在奋笔疾书。晴天惊讶地发现这女子穿的是判官红袍，那么她是在生死簿上做记录。十八层地狱到底是个什么奇葩所在，判官不是孩子就是女人。
    拔舌狱静悄悄的，地上有一滩血，看来是刚刚行过刑。
    众人不敢打扰，都呆呆看着女判官写字。她的行文速度跟林松不一样，流畅快捷，不一会儿就写完了。她从头看了一遍，检查生死簿上的内容，确认无误后合上册子。
    晴天刚想说话，就两个鬼吏拖了一个鬼犯上来。
    女判官放下手中生死簿，又从桌上拿起另一本，间隙瞥了晴天一眼，“客人？站一边，别耽误我办事。”
    一句话把晴天弄得作不得声，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勇，勇冲他摇摇头，意思让他稍安勿躁。
    拔舌狱判官连侠是个妙龄女子，小圆脸，弯弯眉，生得白白净净的，体态匀称，活着的时候应当是一位可爱的姑娘。可这姑娘却是个工作狂。
    拖上来的犯人晴天等人都认识，罗刹女一直提着的血女，此刻罗刹女不在场，看来是十分放心女判官，不怕鬼犯在她手里跑了。
    “判官大人，我明明已经受过拔舌狱的刑罚了，为何还会被带到这里？”这是晴天第一次听到血女说大段的对白，以前基本都是惨叫*来着。
    连侠鄙夷地看着她，“你敢质疑我！”
    “佳娃不敢质疑大人，可是我真的服过刑了，您是不是搞错了？”
    连侠翻阅着手中的生死簿，漫不经心地说：“佳娃是已经服过刑了，这是路衣的刑。”
    血女登时不干了，肢体动作都体现出拒绝，“我不叫路衣，我不是。”
    “生死簿上有你的名字，你脑门上印刻着罪行，躲也躲不过的。”
    “我明明不叫路衣，你身为判官不能徇私枉法。”
    连侠冷笑，把生死簿扔给她，“你的生死簿，自己看，你现在叫什么？”
    血女都傻了，生死簿上白纸黑字写着路衣。
    她急着否认，“这不是我的生死簿。”
    连侠冷笑不止，“你当初是不叫路衣，罗刹大人把你的名字改了，顺道改了你的命。”
    晴天愕然，造假造得如此明目张胆、理直气壮也是平生仅见。
    血女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怎可如此？她怎么能如此对我？”
    连侠唇边讥诮的笑容始终不散，“那又如何，她是十殿阎罗。”
    “判官大人，我要告罗刹女，告她公报私仇。您帮我，我下辈子绝不忘您的好……”
    “罗刹大人捡到你时你就像一件扔在大路上的衣服，是个男人就能穿，不是吗？还需要我说得更露骨吗？”连侠揭开血女前世不堪的过往。
    血女警醒，“你怎么会知道？”
    连侠捏住她的下巴，力度大到令她皱眉，“你怕是不认得我了吧？”
    她被迫仰着头，下巴被捏得尖锐地疼，眼前之人乌纱压云鬓，红袍遮娇躯，她确认自己不认识。
    连侠盯着她的眼睛，“我就为雪公子说了一句公道话，你就指使一帮流氓来羞辱我，堵在我家门口骂，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如何见人，生生被气死了。”
    血女惊得睁大眼睛，她真的没想到眼前这位红袍判官就是当年仗义执言的少女。
    她苍白地辩解：“不是我指使的，他们拿了我的钱乱咬人，不是我的错。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会专门叫人去骂你。”
    连侠笑，少女的声音，苍凉的观感，“是啊，你都不认识我，一面都没见过我，就能掀起漫天谣言逼死我，你真是有本事。”
    血女慌得浑身颤抖，“我没有，我没骂过你。我是无辜的。我一个弱女子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连侠突地变了颜色，厉声道：“现在你还巧舌如簧，这里是十八层地狱，没人有兴趣欣赏你刚编的故事，风骚的模样和拙劣的演技。你无辜，难道我就活该，弱女子，笑话，你当时不是自诩正义复仇的女斗士吗？”
    血女彻底绝望了，“大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我都已经死了，就把过去的恩怨看淡些不好吗？”
    她的说服毫无效果，连侠的面孔因强烈的愤怒情绪扭曲，略显狰狞，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你，你跟罗刹大人的仇怨结了，还有我的，你永远别想离开地狱。”
    说着连侠不管她挣扎，自己动手把她的下巴摘了，这样嘴就合不上了。她眼睁睁看着连侠伸手进去，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舌头，她摇头晃脑，极力想挣脱，那只手却抓得更紧。
    后面两个鬼吏齐声惊叫，却不是因怜悯她所发，“哎哟我的判官大人，您怎么又自己动手，仔细脏了您的手。”
    连侠根本没理他们，手上用力，血女的整根舌头就被生生拔出来。
    嘴巴里一阵剧痛，而后是一片空洞，她一下栽倒尘埃。
    连侠拔出舌头后，顺手就扔到鬼吏捧着的盘子里，一尺长红红的一条，尾端连着些皮肉。
    “果然是长舌妇，舌头比别人长三寸。”
    一个鬼吏递上毛巾，“大人，您得学着用刀子，割比拔省力，还省得溅一身血……”后面的话他没说，连侠这么清秀的小姑娘干这种粗活儿他身为鬼吏都心疼。
    “懒得割，就直接拔了。”连侠嘴巴说得不以为意，实际上哪个女孩儿不爱干净，她用毛巾擦了一遍嫌脏，又用清水洗了又洗，直到纤纤玉手彻底莹白如玉才作罢。
    “这女人好狠！”马面由衷感叹，他平生好色，但这种女人他碰都不想碰，唯恐避之不及。
    牛头愕然道：“舌头那么滑，她怎么揪住的？”他不关心连侠的残暴行为，只好奇她稳准狠的拔舌手法。
    勇轻咳一声，“连侠本是医女，祖上是炎帝大人的徒弟。”
    晴天恍然，“原来如此。”
    连侠洗干净手，拿起生死簿开始记录。
    晴天趁这工夫问勇，“完了？”
    勇没说话。
    连侠头都不抬地接口说：“没完，这女人还有的罪受呢，苦主儿不干。”
    晴天冲口而出，“他想怎样？他还想怎样？”
    “你说雪公子？不是他想怎样，他早转世投胎了，是他娘亲，他娘亲为了监督仇人受刑做了十殿阎罗。”连侠悉心解释。
    “罗刹女究竟想怎样？”晴天追问。
    “谁知道呢。就算罗刹大人不计较了，我还没忘呢。啥时候大家都忘了，啥时候就解脱了。”
    连侠写完生死簿，交给鬼吏，“把她扔一边等罗刹大人带走，提下一个罪犯。”
    众人懵，心道：这是又开始了？她可真忙。可是我们呢？没人管了？拔舌狱都没有一个负责招待客人的，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从晴天他们进门到现在，连侠就没有认真招呼一声，更没有安排座位和茶水，可大家还不敢提意见，因为她自己也没有休息过，片刻不停地提鬼犯，行刑，记录。
    第三狱深处又上来两位鬼吏，后面跟着一个男性鬼犯。此人生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个老实人。
    连侠又拿起一本生死簿，快速游览，询问道：“你外号为什么叫八耳？”
    “因为八面玲珑，哪方面的消息都能听到。”鬼犯讨好地回答，言谈中不无骄傲，无耻的人夸自己的时候从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连侠轻声哂笑，“咱十八层地狱就是没有削耳朵的，话说耳朵不长，也听不到别人的闲话，自然就不会造谣生事。”
    “所以呢？你打算附送削耳刑罚？”罗刹女缓缓走来，插口道。
    “我才没那闲工夫，我想给他再粘六个耳朵，凑成八个，让他名不虚传。”连侠淘气地在八耳脸上比划。
    八耳脸都吓白了。
    罗刹女笑了，笑容里有着罕见的宠溺，“有趣。好，我管扒皮狱要几个，反正他们富裕。”（注释：人皮剥下来后，耳朵是连在一起的，人皮不回收，耳朵自然就丢弃了。）
    两女如常聊天，完全无视在场众人。
    “两位大人，别开玩笑好不好？”八面玲珑的鬼犯慌了。
    连侠转向他，“没开玩笑。我打算等你受完刑后，也让你带着八只耳朵投胎。”
    八耳立马惨叫：“不要。大人——！”
    “喊他妈什么喊？十八层地狱是讲条件的地方吗？”连侠咒骂道。
    八耳不听，放声哭叫，连侠顺势伸手进他嘴里，抓住舌头，整根扯了出来，聒噪的声音立止。
    舌头扔到地上，连侠还踩了两脚，“就讨厌多嘴多舌的男人，比长舌妇舌头还长，要不是你短命，不知得有多少人死在你舌头底下。你不想好好做人，我让你长八只耳朵，比六耳狝猴还多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