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里养着几只花斑猫,在季怀远宠爱下无法无天,抖散了一屋子的毛线绞在一起,康熙踱步进来后,就见惠妃和八阿哥蹲在阶上,手里各缠着一颗粉色的毛线团。
“八阿哥,你在干什么!”康熙见了后皱了皱眉,堂堂阿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竟蹲着作女人的活计。
胤?正蹲在季怀远身边,懒洋洋地和父亲一道缠着毛线团,猛听康熙这一吼,顿时吓了个激灵,缠好的毛线团登时咕噜噜滚远了。
季怀远忙抬头要站起来,不想蹲久了腿麻,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八爷忙扶住他的腰,和康熙请安后揽着季怀远在殿内走了几圈。
“八阿哥倒孝顺!”康熙哼了一声。
“皇上回来了?听说皇上病了,现下可好了?”季怀远等康熙坐下后,才侧身在桌旁坐了,宫女们这才鱼贯进来,执了壶倒茶添水。
“要不是朕病好了,只怕还见不到惠妃的面呢。”提起这个就来气,回京后也有半月了,惠妃一次没来乾清殿。
“听说德妃妹妹日夜在乾清殿伺候,臣妾得知后很放心,皇上的病果然就大好了。倒是太皇太后那里,臣妾去了几次,竟比开春时还重了些。”
季怀远貌似忧郁道,康熙这是来兴师问罪了?乾清殿里美人云集,也没他落脚的地儿啊。不过太皇太后宫里,他也是说说而已,并不曾去过一次,可躲不过她老人家的火眼金睛。
“朕亲自去瞧过,明日去南郊天坛祝祷,你吩咐下去,宫中从今日起即行斋戒。”
提起太皇太后的病情,康熙愁容满面,顿时将找茬的心思歇了,和季怀远议论了几句太皇太后的医案,又问起七阿哥的病情,得知已经痊愈后才揉了揉眉心。
次日一大早,康熙就亲制祭文,领着群臣往南郊祝祷,言道罔极之恩,毕生难报,甚至在苍天面前许愿,只要太皇太后能健康平安,他情愿减去自身的寿数。
群臣无不泪下,皆泣涕相和,祝祷太皇太后百病皆消。
“二哥,皇阿玛这番作态,有一半是演给你瞧的。”
见太子爷面无表情,八爷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关于太子爷的品行,一直有风言风语传进康熙耳朵里,就说此次御驾亲征罢,皇阿玛走到哪里,都不忘写个小日记给太子爷,上辈子他不回便罢了,这辈子竟连瞧都不瞧了。听说前儿个皇阿玛去毓庆宫,失手掀翻了一个匣子,里面竟都是未开封的书信,八爷设身处地想了想,若是自己心心念念寄信,收信的人却随手搁在一边,连拆都懒得拆,一定会气到吐血。
“他爱演就演罢,孤生而克母,天生不孝,就不劳他费心了。”胤?半闭了眼冷哼道。
太子爷你亏不亏心?皇阿玛为你费的心思还少么?八爷摇了摇头,再懒得理他。抬头却见康熙正往这面瞧过来,遂站的远了些。连老四都往皇阿玛那边去了,太子爷依旧无动于衷,半阖着眼皮晒太阳,八爷退了又退,挤进小九和小十中间。
“八哥,你和他有什么好聊的?咱们要不要过去?”胤?撞了撞八爷的胳膊道。
“不用,咱们年纪小不懂事。”八爷揉了揉脸颊,他哭不出来,再说太皇太后还没死呢,这就嚎成一片了,皇阿玛也不嫌晦气?
“八哥你是怕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吧,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弟弟竟一点儿也不知道。”胤?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年纪小,听说太子爷嫌他们年纪大了,要赶去阿哥所呢。
八爷听后笑了笑,摸了摸胤?的脑袋,有父亲在延禧宫,他就和太子爷是一根蔓上的瓜,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好上能怎么办,扯又扯不开!
南郊哭声一片,到底还是没有感动上天,太皇太后终究没留住,强撑了半个多月后咽气了。
康熙却决意要以孝治天下,愤而割了辫子以表悲痛,在灵堂前搭了个帐篷,披麻戴孝住在里面。春日虽万物萌生,但时不时朔风凛冽,群臣一个个跪在外面劝阻,要康熙保重龙体节哀顺变。
“身为天子,岂不自爱?谁人无祖母,为子孙者理当尽孝,何分贵贱?朕为天下之主,自当表率臣民垂则后裔。”说着还瞧了太子爷一眼,目光中尽是痛苦哀怜。
太子爷垂下眼皮,默然无声,皇阿玛以孝治天下,不过是为了维护满族的统治罢了。草原上生活的人,一切以强者为尊,哪里有什么孝道可言?
康熙见了后叹了一口气,哪天得去皇后墓前说道说道,咱们的儿子怎么就越长越歪了呢,朕要如何做才能让他成为一个孝顺的孩子?
转眼孝期已过,康熙泣血尽哀,儿子们却丝毫不为所动。
“昨儿个有南边的官员进京,孝敬了太子一筐南果梨,太子吃了后颇为喜欢,说酸酸甜甜的开胃,命人给延禧宫送去了半筐。”皇上的书信,太子爷一封没读,自己竟丝毫不知情,说不准皇上以为自己是有意隐瞒,经此一事后,李贵觉得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因此将这几日发生在毓庆宫里的,事无巨细都向康熙禀报。
“下剩的呢?”什么梨?朕怎么没见!
“太子妃怀有身孕,嗜好酸甜之物,太子爷留了一半给她,下剩的自个儿吃了。”
南边的官员孝敬此物,多半是给太子妃的,不想太子爷自个儿爱吃,还送了半筐给惠妃娘娘,没听说延禧宫里有喜信呀?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康熙摆摆手,遣李贵退下,将翻开的书阖上,心中郁闷难言。
“听说明相这几日身体抱恙,八阿哥去府上探视了几次。说起来惠妃娘娘教子有术,大阿哥就不用说了,连七阿哥和八阿哥,也一个个孝顺非常。”
李德全见皇上神色不郁,想了想后开言劝解道,太子爷生而丧母,想是把惠妃当成额娘孝敬了,只是这话却不好明说,只得拐弯抹角地提醒皇上道。
“他们倒真是亲兄妹,你惦记着我,我惦记着你。”
前儿个去延禧宫,光顾着太皇太后的病情了,听李德全的口气,这惠妃对谁都好,可就是眼里没自己。连她哥病了,都知道打发养子去瞧瞧,自己在这乾清宫,却连一碗汤都没见着,康熙忍不住哼了一声算起旧账来。
“皇上与裕亲王不也互亲互敬么,让天下人传为佳话。惠妃娘娘和皇上夫妻一体,阿哥们孝敬娘娘就是孝敬皇上,延禧宫里又暖和,皇上不妨多过去坐坐。”
李德全抹了把汗,他是想着惠妃能降伏这几位皇子,必有过人之处,劝皇上过去讨教讨教,不想反被误会了,将明相牵扯了进来。
“你说的也是,朕也觉得乾清殿里冷清得很,不比延禧宫里暖意融融。”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延禧宫就觉得暖和,连炉中的香气都催得人昏昏欲睡。
“不必通报。”
李德全提着宫灯推开门,廊下的宫女忙要进内禀报,被康熙摆摆手止住了。
殿内燃着苏合香,惠妃正在灯下倦绣,康熙心底流淌过一片暖意,掀开暖帘轻手轻脚踱过去,见她正打了个哈欠挑了挑烛火,像是在等待晚归的良人。
只听咔地一声,康熙定睛一瞧,才看见烛火阴影处还缩着个八阿哥,怀里抱着一只猫,面前放着一个大盘子,里面是黄橙橙的小果子。
“这南果梨太甜,不许晚上吃。”季怀远头也不抬道。
“皇阿玛?”胤?抬头时吓了一跳。
“皇上?”季怀远被针扎了一下,忙将手指头含在嘴里。
“都这么晚了,八阿哥怎么还不去歇息?”康熙坐在椅子上,见殿里一个伺候的人也没,遂亲自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还温热着。
“额娘体贴下人,打发她们都去睡了,儿臣便陪着额娘说说话,累了也能端茶递水。”都这么晚了,皇阿玛来作什么?胤?心中警铃大作,庆幸父亲这几天嗓子不好,所以才停了每晚的睡前小故事。
“惠妃在作什么?灯下做活计伤眼睛。听说八阿哥连同明珠他们,穿的都是你亲手作的衣裳,高兴时作一件两件便罢了,难道宫里没有针工局?明珠府上没有做活的奴才?朕明天就赏他几个。”
“皇上的皇长孙就快出世了,臣妾想着该提早预备些小衣服小被子。”季怀远揉了揉眼睛,虽然儿子说要给自己生个小孙子,但万一生出来是个孙女呢,得提前都预备齐才好。
“他额娘去得早,惠妃费心了。”康熙覆住季怀远的手,不知不觉眼睛湿润了些许。
“皇阿玛,这是二哥给额娘送来的南果梨,二哥和额娘都爱吃,皇阿玛尝尝好不好。”胤?将手里的虎斑猫放在椅子里,将盛了南果梨的大盘子端至康熙身前。
季怀远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挑了一颗捏起来有些软的梨子奉与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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