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的雪已经化了,下个月十五,春日的第一朵花便会盛开,倒确实是个成婚的好日子。”
“那我们成婚吧。”
锦觅突然主动提出结婚,润玉一时恍在梦中,难以置信。
从记事开始,这一纸婚约便压在他的心头,直压了几千几万年。身为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受尽多少苦楚委屈。他一直认定,他的妻,只能是这婚书上之人。一纸婚约,上神盟誓,匪石之心,珍之重之。
只是,如今儿时梦想成真,他为何却觉得这样疲惫?
月色正好。
润玉不知怎的,有些睡不着。想起订婚之时锦觅送的桂花酿,如今还剩一壶,遂去卧房柜里拿了,坐在花厅内独饮。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酒虽品着清淡,却有些上头。他向来克制,不知今日怎的上了瘾,一杯接着一杯,不多时,再去倒,酒壶已空。
邝露正携了坛红曲甘露往西配殿走去,路过花厅,见润玉月下独酌,不免有些好奇,自己借酒浇愁倒也罢了,怎的如今他心愿得偿,看着却似有些烦忧?这长夜清寒,却不是自己一人孤枕难眠。
润玉余光瞧见树影微动,抬头见邝露携了个酒坛子翩然而至,如月宫嫦娥,缥缥缈缈,看不真切。他有些醉了,声音不复平日的沉稳,透着一丝沙哑:“邝露,你手里拿着的,可是酒?”
“回陛下,”邝露本待悄无声息地离开,不想被他发现,只得上前行了一礼,“这是红曲甘露。”
“哦?”说起这红曲甘露,倒是比桂花酿更为醉人。润玉不知为何,今日只想一醉方休,盯着邝露道:“可否与本座共饮?”
“是。”
“坐吧。”
“谢陛下。”邝露挥袖,变出一个食盒,将里面下酒小菜一一布了,方才坐下。
“你一向周到。”润玉朝她笑笑,俊脸微红,眼神迷离。变出一个白瓷酒杯,斟满了酒,递至邝露面前。
他果然是有些醉了,邝露叹口气,伸手接了。
“邝露,你说,这夫妻,是什么?”润玉望着邝露,醉意醺然。
这夫妻,可不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么?邝露无奈,如今锦觅因被旭凤所伤,转头决定下嫁润玉。备胎,原来是这么用的,她今日算是服气了。却不知这空头夫妻,假凤虚凰的,做着又有何趣味?见润玉直直盯着自己,别无他法,只得随口道,“不知陛下可听过这句话,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至于何意,自己去悟吧。
“至亲至疏夫妻……”润玉自嘲一笑,他与锦觅,从来疏远,又何曾亲近过?旭凤复生后,他曾隐隐有了些别的想头。如今,既是锦觅所愿,他自当娶她为妻,护她一世。
一仰脖,酒入喉。
眼前的女子面容沉静,正如那夜的昙花。润玉瞧着她头上的那朵玉色桃花,愈发扎眼了起来。一时间,脑中竟有个荒唐的念头,若是哪一日自己死了,她会如何?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次日清晨,润玉看到魇兽吐出自己的所思梦,内心一阵恐慌。不断诘问自己,怎能做此荒唐的梦!自己早就暗暗发誓,枕边人,必得是婚书上之人。可是,在梦境中,盖头掀开来,看到的竟是邝露的脸!她朝他展颜一笑,如月下昙花,幽幽绽放,“陛下。”
他竟心内狂喜,只觉再无此刻的妥帖圆满。
润玉握拳半晌,定了定神,不过一个梦罢了,月色误人,忘了就好。
枕边人,才能是心上人。
扬手一挥,梦境破碎。
走出门去,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天帝陛下。
*
这日,润玉正与锦觅共进早膳,邝露帮他们布好菜,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小鱼仙倌,如果你看上哪位仙娥,便纳了做天妃吧。我看邝露就挺好的。”锦觅瞧着邝露的背影说道。
润玉却突然腾起一阵怒气,连他也不知为何,“本座后宫只会有天后一人,觅儿,以后此话休要再提!”他从未有过纳妃的念头,锦觅,竟不懂他至此。润玉揉揉眉心,想到那抹清瘦的倩影,即使他愿意,她又如何肯?只怕是亵渎了她。
*
婚期不日将至,锦觅逃婚。
此刻没人敢触天帝陛下逆鳞,连一向爱说笑的邝露也变得小心翼翼。只有润玉自己知道,锦觅逃了,他的感觉,只有轻松。
说出来,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那纸婚约是如此沉重,年深日久,如今更像一个桎梏,将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他夹在锦觅和旭凤的爱情之间,只觉得累。
曾经为了夺嫡,不择手段。利用心之所爱,斩断自己亲手足。即使不断告诫自己,此乃登位必经之路,然每每午夜梦回,对他二人的巨大亏欠就如同噬心恶魔,压都压不住。这是天帝埋藏在内心最幽暗的秘密,连他自己都不齿。如今,旭凤重生,锦觅无虞,他二人从此圆满。自己,终于再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曾经炙热如火的心,突然就冷了。一直以来,让他不肯放手的,不过就是那个影影绰绰的吻罢了。可看到锦觅为旭凤如此行事,他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天帝与水神婚约已经昭告六界,此时锦觅逃婚,无异于狠狠的甩了天帝一个耳光。
他早就有心收回花界,一统魔界。如今,锦觅公然悔婚,与魔尊共结连理,倒真是个出兵的好时机。一个女人,可以是挑起战争的借口,但绝对不会是结束战争的理由。
天帝所图,志在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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