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只听朱昱冷冷道。
饶是如此局势危殆之关头, 朱昱反是朝那群拦路数人, 显露出无所畏惧的态度, 不免让司徒瑾觉着这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为首一人高声道:“识相的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朱昱装疯卖傻:“什么东西?”
“与我装傻充愣,就不怕你活不到天亮?!”那人顿然雷嗔电怒, 紧接着又骂了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朱昱不再回应那头目的话,更确切言之, 是他清楚多说也无益。
而冷眼旁观现状的司徒瑾,同样如是想着。
“既然你也懒得再废话, 弟兄们, 给我上!”
紧随着那为首头子一声喝令下——
他身后不可尽举的悍贼一齐冲杀而来,其手中刀枪剑戟,直指单枪匹马的朱昱, 那阵势宛如万匹野马正趋于雷腾云奔, 势不可挡。
见此情形,实在不容得人乐观。
被当前局面全然勾住心绪的司徒瑾,不觉屏气慑息,他实在过于专注,以致眼都不眨一下, 仅弹指一挥间,方才还自持势如破竹的拦路歹徒,却见首当其冲的数十人猛然向后仰去,重重地摔下马匹, 毫无征兆。
若不是亲眼目睹这一状况, 司徒瑾确实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怎会如此邪门之事?!
仅凭着皎洁月光, 难以将所有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朱昱方才究竟做了什么,司徒瑾并未及时看清,可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他下意识便想到了一物。
——莫非是西域毒花粉?
因排首的轰然颠仆而倏忽乱了阵脚,后方之人皆呆愣半刻,亦或是瞠目互视,直到那发号施令的头目再次怒道:“——管他是人是鬼!怕他娘的,继续上!”
众人得令,又是怒吼冲天,再次袭去。
这下朱昱不再得以侥幸应敌,他迎面纵马横撞,徒手击倒一人后,再趁便夺过那人手中长刀,继而与拦截他的众人交锋对决。本该是万籁俱静之地,而今却成了杀戮血腥的画面。
见那刀光血影,马汗一瞬成泥!
朱昱这人应付恶敌,虽是杀气腾腾、一副谁也拦不住的架势,然他终究并非江湖出身,到底还是欠了火候,难免强弱悬殊。
眼下也讲不清究竟这两批人中谁善谁恶。
可朱昱毕竟身为北陵郡王之子,且又是多起案件的线索人物,司徒瑾见其始终处于下风,实在不由得替他捏一把冷汗。
他心想,就接下来要想继续彻查的案子而论,倘若真让朱昱死于当下,他还真不知往后该从何下手。难道要顺着这群拦截朱昱之人再作调查?又总觉着像是绕了不必要的弯子,实在多此一举。
他叹了口气,心说。
上苍作证,救北陵小郡王并非是我本意。
而后,司徒瑾于路面上摸来好几块小石子。
他再次侧目望去,仅凭单手用力一掷,连发出几下咻咻声响,那数块石子呈天女散花状,不出意料地,全然砸中距朱昱周身最为接近的几人,其中不是正中头部,便是致命穴位,一击丧命。
惨遭埋伏与埋伏别人,果真是不一样。
司徒瑾再次叹道。
朱昱倒也反应极快,知道有人助他,便顺势对付其余之人。
其实那西域毒花粉,是朱昱揣于身上,以作防身作用。几日前被劫那一次,他本就将身上所携的毒花粉用了不少,这才得以逃脱自救,而今其实也仅剩不多,适才不过是装个样子吓唬吓唬敌人。
那领头的原本胜券在握,如下却站不住脚了。
他将长刀一横,怒喝朝天,欲要将小郡王手到擒来。
可令他万般没想到的,是路上竟杀出个程咬金!
闻风起,来人身形一闪,身手极快,而后猛地一脚踢向那领头的胸间,马匹因失重屈足半跪仰倒,头目则被直直揣翻在地,嘭地巨响。
那领头的只觉吃力不已、头昏眼花,谁知乍然又是一技闷胸,是他被司徒瑾狠踩于地面上,万般动弹不得。
司徒瑾这下认出来了,他冷笑一声:“前日于断壁下拦截我们的,也是你?”
同一时刻,朱昱遁敌及时,好不容易从那群难缠的凶徒中乘隙逃脱,便只顾策马扬鞭,朝司徒瑾大喊:“走!”
司徒瑾不忘朝身下那头目使劲儿再踩一脚,听着像是肋骨断裂的声响,甚是醒目,而后他就近跃上一马,随着朱昱离去的方向,快马加鞭,赶赴而去。
.
旭日东升。
天色尚且明亮,尘土飞扬,雁过无意。
为甩开尾随后敌,两人连夜地奋蹄疾驰,已是体力透支,暂且不论马匹是否不甚劳累,就连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其实朱昱将司徒瑾认出之时,还是颇有些诧异的。
然转瞬而逝的,是朱昱此人难得诚挚的一句多谢。
司徒瑾自然不是为了他这一句道谢而出手救人,可毕竟朱昱话已出口,他也只好颔首受礼,客套般应了声‘举手之劳’。
当下究竟到了何处,就连司徒瑾也不太清楚。
正巧这荒郊野外竟开了家茶铺,他俩默契般止步下马,而后将马匹缰绳拴好,随意坐下。
待店小二上过茶水,朱昱也不着急,先是出声问道:“你我曾在梨园内见过?”
司徒瑾低头饮茶,含糊道:“记不得了。”
朱昱又道:“我能猜到你大致是何人,然不确定。”
司徒瑾“哦?”了一声,只顾着眼前茶水瓷碟,好似对朱昱全然熟视无睹之程度。
朱昱半肯定道:“你是门宗玄的人?”
“是。”司徒瑾不假思索道。
朱昱反而没想到他承认得如此之快,不免顿了一下,不知再接些什么话。
这回倒成了司徒瑾的主场,他很是漫不经心道:“不知小郡王究竟藏着什么好东西,才会被那些人这般穷追不舍?”
朱昱低笑了声,让人听不出是何用意:“杀人劫财的穷乡狂徒,不过是要夺财害命,我身上除了钱财,还能有什么东西?”
司徒瑾也觉好笑,但与朱昱的笑截然不同。他是觉着朱昱实在过于天真,都到了这一关头,还卖什么一清二白的纯良人设呢。
“我也不逼你说,”司徒瑾不急不缓,继而又道,“只是西域毒花粉之事……”
“我劝小郡王还是最好从实招来。”
朱昱难得见美人露出如此凶恶神情,不免来了兴致,将话题一转道:“你便是那传说中的门宗玄四榜,探守司徒瑾?”
司徒瑾默而不答,不知他要耍何花招。
“我只知当日与你一同那人,是叫……单……”朱昱故作欲言又止姿态,又笑道,“单云端?还是先朝单崇单大将军之子。”
这北陵小郡王当下措辞及语气,简直跟当日梨园内所见所闻,如出一辙。
他将‘先朝’二字咬得略重,也不知是否故意为之,却使得司徒瑾很不舒服。
司徒瑾难掩不悦,只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朱昱也不拐弯抹角:“我猜你跟了我一路,昨夜也并非真心实意要救我……”
“不过是想从我这处问出些什么,你说,我猜得究竟对不对?”
他这话确实是一语中的。
然则,司徒瑾对此倒也漠然处之,只听他没什么情绪道。
“所以西域毒花粉这事,你是不打算交代了?”
两人言语间,剑拔弩张。
“有人携西域毒花粉闯入天牢,将狱囚劫走,还中伤陷害朝廷官员,”朱昱道,“正巧你发现我身上居然也有着——类似那所谓西域毒花粉的东西,所以将劫狱之人的头衔加之于我,倒也符合常理。”
司徒瑾听他继续往下道,看他能否说出朵花来。
“据说那西域毒花粉,江湖中也没几人得以见识过,那……不知司徒公子可否又曾听闻,这花粉究竟是如何制成?”
司徒瑾如实道:“未曾听闻。”
“若我说,我父王手下正有一得力助将,也懂得制那毒花粉的方法,他本出身于疆界某教,后弃暗投明,被我父王收拢,”朱昱继而道,“只要是那教中稍微有些地位之人,皆懂得如何去制毒花粉,不知这一说辞,司徒公子是否满意?”
司徒瑾对朱昱这人丝毫说不上有半分信任,然他这话说得,倒也不像是假。
不过司徒瑾还是朝他道:“你一面之词,我自然无从考究。”
朱昱随即大笑,自嘲道:“既然不信,为何还要我说?”
“你说与不说是一回事,”司徒瑾顿了顿,抬眸看他,道,“至于我信与不信,又是另外一回事。”
朱昱稍有搪塞,不觉低头,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两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继续赶路。
方才司徒瑾顺便向店小二打听来,这条路确实也会路过渭南,只是绕了个远道,途径洛源,于天黑前大抵能达渭南。
待到了渭南,次日再过潼关,就离北陵不远了。
出神之际,朱昱陡然开口问他:“你去北陵,可是要去寻你们门宗玄先前派去见我父王那人?”
“嗯。”司徒瑾实则不是很想搭理他。
朱昱也不遮掩,直言问他:“那你与那人的关系?”
“正如你当日所见。”
朱昱也不觉尴尬,真实道:“打扰了。”
若放在平常,像这般话一律属于司徒瑾不知如何去接的那类。
可当下将话宣之于口的是朱昱,司徒瑾自然不必给他好脸色,道:“确实是打扰了。”
朱昱这下反而尴尬了,还是极其尴尬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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