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有隐疾

    
    两人提着一袋日用品往北边走。
    徐清乐跟在屁股后面，手里拿着一个魔法棒样式的棒棒糖，放嘴里舔了圈，拿出来，“姐姐，你吃不吃？”
    顾昭立刻摇头。
    徐清乐又有些害羞地去看漂亮大姐姐。
    徐清欢也朝她摇头。
    “那我自己吃咯。”小姑娘很开心，一副得了天大便宜的模样，顾昭甚至怀疑她之前的话就是纯属客套一下。
    黄墙红瓦，泥路泥泞，再次踏上这条小巷，两人心里都有各自的思量。
    大概只有嘻嘻哈哈舔着棒棒糖的徐清乐没有烦恼，她背着小小的书包，一颠一颠的步伐，像极了觅食回来的小鸭子。
    只不过这一切在迈入家门的时候都变了。
    门是顾昭推开的，她和徐清欢走的慢，徐清乐小朋友便从“大人”的胳膊底下钻进去，迫不及待喊她的奶奶：“奶奶，小乐乐回来咯——”
    往常，徐奶奶不管在做什么事情，都会抽出空回复一句。有时候是“小乐回来了啊”，有时候是“哎，奶奶在做饭呢”。可是今天，等三人走进院子，也没有听到老人的回应。
    顾昭在看见天井的情况后，瞳孔猛得一缩。
    徐奶奶是个非常爱干净的老人，年轻的时候嫁给徐爷爷，那时候徐爷爷家里穷得叮当响，又没有爹妈，家里养的猪撒腿满院子跑，弄得土坯房跟猪窝似的，还是徐奶奶每天收拾家里，才让老头子不用整天和猪作伴。
    这些顾昭不知道，但她清楚，早上走的时候院子还是干净的，而现在，本就不大的地方像被打劫过一般，鸡毛鸭毛乱处飞，不远处的地上甚至还有一只死掉的鸡。
    “小花！”徐清乐指着那只鸡，声音里带着哭腔，她问：“姐姐，奶奶呢？”
    堂屋门口，老人常坐的那把椅子倒在台阶上，四腿朝天。
    入眼的只有一片狼藉。
    徐清欢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
    “去李婶家……”
    顾昭的话还没有说完，徐清欢突然转身就往大门外跑。
    顾昭连忙拉着小清乐跟上。
    隔着一堵墙，李家的明明正在大门外玩弹弓。
    小石子嗖嗖嗖打到树上，准头不怎么样，擦着叶子划过去，惊飞了枝头上梳理羽毛的家雀儿。
    明明的小伙伴大叫：“啊！飞走了！”
    “怎么办啊！”
    “没事，它们一会儿就会飞回来，这是它们的家！”李明明大声解释。
    小伙伴相信了他的话，又开心起来。
    有小孩指着李明明家的房子：“明明，有人去你们家啦！”
    “啊？”李明明回过头，看见徐家姐妹和一个不认识的漂亮姐姐跑进自己家，他心里好奇，把弹弓收起来，拔腿就往家跑，“我回去看看，你们等着家雀儿回来！”
    ＊
    “李婶！”
    李家院子里，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葡萄架下，李婶在旁边一边抹泪一边宽慰，再往右，站着一个陌生的胖女人。
    顾昭看了几眼那个女人，女人非常胖，大约有一百六十多斤，留着一头浅黄小波浪。
    她穿的非常时髦，黑色裙，外搭透明的雪纺长衫，脖子里戴着一个金色的项链，耳垂挂着的耳坠又长又闪，阳光下，闪得让人不敢直视。
    顾昭听见徐清乐叫了她一声姑姑。
    “哦，小欢和小乐回来了。”胖女人朝着顾昭的方向开口，她好像刚来的样子，黑色的皮包挎在腕上，仿佛随时准备离开。
    顾昭没叫人，点了点头。
    因为跑得快，徐清欢呼吸有些急促，可她的脚步却在老人面前硬生生停了下来，她看到徐奶奶陌生的眼光，以及眼睛里淡淡的警惕。
    她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像吞鱼刺一样咽下，回头，用求助的眼神去看顾昭。
    那双眼睛里的难过与悲伤仿佛要将人溺毙，顾昭当头一棒，她突然意识到，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并不是只有自己受到影响。
    对于徐清欢来说，或许她根本不想互换身体，也不会因为逃过挨打与欺负就会有自己想象中的窃喜。
    她只会在自己的冷嘲热讽中审视有没有给别人带来麻烦，以及在这种时候，连一声担心都没有办法说出口，有的，只有无法保护自己亲人的无力感。
    我真可笑啊，顾昭想。
    她扯扯嘴角，走上前，伸手握住了徐清欢的手。
    冰冰凉凉，让人想要去捂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