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马驮着个花白的老人慢悠悠的走着,前面一个孩子东张西望,牵着身后的马走得不急不慢,圆溜溜的眼珠子乱转,一瞧就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
“老头儿,你看那个酒楼,好高好大啊!你看那个,是什么东西啊!”孩子一张嘴巴不得分成两张用,老人悠哉悠哉坐在马背上,半眯着眼睛,也不说话,只在孩子走错路的时候张张嘴。
两人一马慢悠悠走到太阳落山,前面却是个死胡同,孩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老头儿,你确定你找得到路?我们都在城里转了小半天了。”小孩儿抬头瞧瞧天色,进城时明明是日中微偏,现在天都快黑了。
老人吹吹胡子,眯着眼睛一扫,看了眼用怀疑的目光瞧着自己的孩子,“都是你要吃什么醉酒鸭,害得我都忘了路线了。”
小孩儿翻个白眼,不客气拆穿事实,“老头儿,是你本来就找不到路吧!”
“我怎么找不到?不然怎么带你去吃的东西,都是你把我给带偏了。”
小孩挠挠脑袋,好像也对哎,“那接下来怎么走啊!”茫然的抬头看着马背上的人。
一个时辰后,入城处多了两人一马,傻愣愣的站着,引来无数人侧目。
夜幕降临,月华躲进云里,四处点着的灯笼映出朦胧的夜色。一高大男人在小路间穿梭,一老一小飞快的左右瞧瞧。听到前方的声音,飞快的把眼神收回原位,“神医啊!一会儿见了主子小心些。”伯夷忍不住多嘴一句,明明正午能到,偏偏晚上让人去寻,呆滞的模样不忍回忆。
何有信扬脸笑笑,又觉十分无脸,钱有缘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心里暗想,如此着急让老头过来,难道是师娘出事儿了?
月上中稍,静悄悄的,连风都停了。何有信进了碧落院,屋里灯光大亮,伯夷引着两人到了书房。
铜鹤烛台把整个屋子照的多了分颜色,桌案边摆放着卷宗杂物,却井然有序。两人进来,宇文乾脸色不佳的头也不抬,好似入了神。何有信朝钱有缘抬抬下巴,示意对方去撒撒娇。钱有缘翻个白眼,这对师傅有用吗?“师傅……”他软软的叫了一声,步子向前一迈。
宇文乾点点头,这才把目光移向孩子,“去偏厅吧!你师娘给你留了饭。”钱有缘受宠若惊,瞬间把盟友甩在脑后,撒丫子跑了。
书房静悄悄的,窗户紧闭,烛光直直燃着。何有信吞吞口水,斟酌开口,“阁主?可是有什么要是?”虽已猜到几分,但做属下的怎么能随意猜测主子的心思呢?
宇文乾指指桌案上存在感不强的盒子。
何有信伸出手,打开雕琢精美的盒子,一股子药香扑鼻而来。
轻快的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富有节韵,宋初半阖着的眼睑微睁,唇角上扬一个弧度,“进来吧!”
四处无人,好久没有回应,就在银杏想要出去看看时,门边陡然间伸出一个脑袋来,见宋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瘪瘪嘴,进了屋,“师娘,我回来了。”
宋初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夜色朦胧下,连个大致的影子都看不清了。她笑了笑,招招手,指指桌子,“路上辛苦,先用饭。”
钱有缘所以的疲劳被一桌子菜给治愈,一把坐下,端起碗,动作极快的吃起来,房间里只剩下牙齿咀嚼事物的声响。
“银杏,给有缘到点儿茶水,”宋初温柔道,“慢点儿吃。”
钱有缘慢了速度,颇有几分小公子的味道,“谢谢银杏姐姐。”一口灌进去,舒服多了。
“松儿呢?”宋初端着茶盏,也不喝,细细闻着茶香,随意问了一句。
钱有缘一口饭吞下,坐直身子,“自上次师娘离开后,闫楼主又回了一趟云雾山,带着您的手信,在山上住了几日便带着松儿回去了,想来现在应该在归云楼吧!”
钱有缘有些担忧,凑近了问,“师娘,你说闫楼主会好好对松儿吗?”
“一为父,一为女,世上哪有父亲不爱自己孩子的。”说到最后越发的小了,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别人。
钱有缘瘪瘪嘴,反驳,“谁说的。”
宋初想到钱有缘的身世,笑了笑,“放心吧!思清我是知道的。”上下眼睑一阖,似是有些疲惫。钱有缘心疼的很,“师娘,不用等我了,您先休息吧!明日有缘向你请安。”
宋初点点头,“也好,用完早些休息,不用送了。”撑着桌子站起来,出了偏厅。
钱有缘目送二人,疑惑的眨眨眼,怎么银杏姐姐还扶着师娘啊!
嘴里的佳肴太美味,钱有缘把杂事抛到脑后,品尝起美食来。过了会儿,何有信走进来,瞧见满目疮痍的桌子盘子,瞪大了眼睛,一声怒吼,“你这小子,懂不懂什么叫孝敬长辈!”
钱有缘连个眼神都没给,继续大快朵颐。
冬天的脚步加快,即使阳光明媚,也无甚温度,庭院中的花木无精打采,一阵脚步声过,才懒洋洋的舒展开身子。
宅院宽阔,雕栏画栋,精美异常。钱有缘放慢了速度,看了看侯在屋外的人,轻轻走上前去,“银杏姐姐,师娘起来了吗?”
银杏抿嘴轻笑,“早起了,何神医正在里面和夫人说事情呢。”看钱有缘一脸迷茫,“夫人说了,让你和主子练武去。”银杏指指后院的练功小园,钱有缘搭着脑袋走了。
“何神医,白先生呢?”屋内,深漆铜炉里燃了一个晚上的香还未燃尽,散发着淡淡的暖意,宋初一手伸出来,嘴里问道。
“西境战事已停,白神医回邺城去了,”何有信从广袖中掏出封书信来,“这是白神医让老朽转交给夫人的。”
宋初接过,也不看,“怎么样?”不太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何有信摇摇头,“夫人脉象并无大碍,连落魄都不毒也不知怎的没有了。”他道了一声恕罪,看了看宋初的眼睛,依然一无所获。
宋初浑不在意,“想来是无甚大碍的,眼睛也能感到光了。”
何有信摇摇头,哺一出门,一身短打打扮的宇文乾正好迎面走来,何有信再次说了一番,“亏我还以为自己身怀绝技,不曾想学艺不精。”他连连告罪,羞愧的脸庞发红。
宇文乾似乎早有准备,“昨日的药如何了?”
何有信一夜未眠,就和那药耗上了,终于有了点儿喜意,“这药的确是治疗眼疾的,配药也简单,只是破费功夫,寻常的很,就是疗效慢,老朽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
“那便好。”宇文乾让人配好药来,吩咐了一番,才进屋。
落日的余晖照在刚刚从房门出来的宋初脸上,映得整张脸红彤彤的,身影被拉的老长,在墙上留下一道倩影。宇宇文乾三两步上前,半扶着宋初。
“我能瞧见的。”宋初嘴里拒绝,身子却诚实的很,靠在宇文乾怀里,像是被人拥着走一般。
宇文乾扶着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微风轻抚,凉意习习,倒是有几分别样的味道。
“阳城的事儿怎么样了?”走了几步,宋初开口,仿佛知道宇文乾要说什么,软了声音道,“乾,我的眼睛真的没什么事儿了,哪里有什么不能操劳的,何神医都说了,不管是身子还是脑子都要多动动,不然都要生锈了。”
“没关系,我不会嫌弃的。”宇文乾温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宋初气结,或许这几日被宇文乾宠的身心都轻松了许多,使起了小性子,默默的离宇文乾远了点儿,“我嫌弃我自己。”
如此孩子气的宋初着实少见,宇文乾有了新的乐趣,每每乐此不疲,见把人惹生气了也不急,殷勤小意的哄着,“初儿,你如此聪慧,我都要自惭形秽了。”
“我哪里那么厉害。”宋初抿着嘴,脸有些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夕阳的功劳,“都是你教的。”
“嗯,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他拖长了声音,“否则哪能娶到你。”
经历了一场近乎灭国的大战,还活着是劫后余生,两人相处时那种隔着一层的气氛仿若被宇文乾那日的眼泪给淋化,不善言辞的宇文乾居然学会了甜言蜜语,宋初少了些平日里的冷若冰霜,日日扬起的嘴角总是在向众人宣告她的好心情。
闻言宋初笑了,甜到了心里,“嗯,那看来我也很厉害。”她偏过头,模糊的视线可以瞧见宇文乾的大致轮廓,这个英俊的男人,或许就是上天这辈子赐给自己的礼物。难道自己的重生,就是为了遇到他吗?
“怎么了,你相公俊俏吗?”宇文乾冷不丁的问,已经做好了听不到回答的准备,奈何最近总是有人和他唱反调。
“初儿,你,你刚刚说什么?”
宋初燥的脸红,跺跺脚,“没听见算了。”
宇文乾哈哈一笑,“我只是想再让你说一遍嘛!”
宋初岂能让他如愿,最近这人真的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快告诉我呢,阳城那事儿怎么样了?”
宇文乾见好就收,拉着宋初到了凉亭,亲自垫上软垫,“初儿说的没错,那女子的确是受人指使,所料不差,应该还是龙氏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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