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了很久,发现自己现在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睡意全无,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因为是私立医院,收费贵了服务就还跟得上,所以一大早有人把早餐送到病床前。我用过早餐以后,医生过来查房,劝我道:“这是个小手术,不用担心的。”
我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这个手术如她所说,很小,很快,并且很成功。
她让护士把我推回病房前说:“建议卧床休息一周,你的体质实在是太差了。”
我点头应了下来,心里想的却是等一下能走了,去看看豆包。
这个怀孕的计划失败了,我的豆包剩下的生命只能用周来计算了,我又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到病床上?
这个时候,我想大叫,想找个人倾诉,但是没有。我只能说给自己听,觉得自己的胸腔都快要憋炸开了。
手机在我枕头边响了起来,是罗小天打过来了。
“陶然,你昨天晚上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打,出什么事了吗?”罗小天关切的问。
听到他的声音,我泪如泉涌,再也忍不住了。
因为哭得太厉害,嗓子紧得要命,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他听不到我的回答,又问。
我拼命的忍,生怕一发声就泄露了我在哭的事。
“陶然,你在哭?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啊!”罗小天更着急了。
他越是着急,我越是说不出话来,嗓子越来越紧,直觉得自己就要哑了。
“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他说。
“爸。”我终于用尽全身力气叫了一句。
“不要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罗小天问罢,又觉得不妥,马上追了一句,“我去找你。现在豆包吃过了早饭,正在休息,王阿姨一个照顾完全没问题的。”
“我在医院。”我对他说出了医院的地址,他嘱咐我两句要好好的,然后迅速的挂了电话。
其实从豆包的的医院赶到这里并不近,开车也要用四十分钟,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但是,今天是周三不可能不堵车的。
罗小天二十分钟后就推开了我病房的门,看到我以后松了一口气:“别乱想,天无绝人之路。”
他开口的头一句话就是这个。
原本我已经止住了哭,但是听到他的话以后,泪水再一次崩溃。
“没事了,我已经托国外的朋友在找了。”他说。
我知道他为豆包所做的一切,但是谈何容易啊。
“陶然,放心吧,我前几天托一个大师给豆包算过命的,他大富大贵,长命百岁,所以这一次的病是肯定会治好的。”罗小天道。
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劝慰我的话,还是拉着他的手泪目的说了一句:“谢谢,希望能借到大师的吉言。”
“放心,一定会的。”他目光温柔的说。
原来,大家说的是真的,书上说的也是真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能够永远不离不弃的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永远是父母,也只有父母。
罗小天劝了我一会儿,我终于慢慢平静了。满心的负面情绪也找到了出口,现在平和了很多。他说得对,不到最后一刻就是有希望了,万一明天就配型成功了呢。
我在等待着这个希望,满心的期待。
这时,我不想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上,就随口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才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换出一串儿钥匙对我说:“开摩托车来了。”
“你疯了,这么在岁数,万一出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我一听就急了。
他再怎么看起来显得年轻,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怎么能开这么危险的摩托车呢?而且,还开得比汽车都快。
他笑了笑:“你就放心吧,你老爸年轻的时候开过赛车的,这种路况开摩托,又是这样平常的速度,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不行,你都说了是年轻的时候。”我朝他伸出手来,“钥匙给我吧。”
“干什么?”他问。
“以后都不要再开摩托车了。”我说。
他笑了笑:“这车不是我的,是我在医院门口朝一个小朋友借的。用我的小跑换来的,他说等一下过来还给我。到时候,人家就把这个摩托车开走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这几天瞒着我偷偷买了一辆摩托车呢。
罗小天看我情绪没那么激动了,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从豆包的病房出来,怕我一时想不开出事,急得不行,正要把车开到便道上一路冲过来时,看到了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朋友开着摩托车拦在他前面。他当时就掏下车窗对那个小朋友说,我有事急,能不能和你换一下车开。
十六七岁的小男孩正是玩心最大的时候,看了一眼罗小天的车就同意了。接下来,两个人就换了钥匙,小男孩还把头盔递给了他。
“你也不怕他把你的车给开走了。”我说。
摩托车最贵能有几十万吧,罗小天的跑车至少三四百万吧。
“不会,这个孩子的摩托车价值四百多万,是限量版的,他要是真的开走了,是我占便宜。”罗小天说。
我一下就被震惊了,摩托车居然要四百多万?这是金子做的车子吗?
罗小天看着我的表情,笑道:“少见多怪。”
因为他的宽慰,因为对豆包的牵挂,因为自己心有不甘,我在医院里住了一周以后缓了过来。
当我再次看到豆包时,他抱着我不停的掉眼泪。
我连续一周不来医院看他,罗小天和他解释了,说是我身体不适,做了一个小手术。
“妈妈,你现在好点吗?”豆包担心的问。
我抱住他笑道:“妈妈已经全好了。”
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说:“我也要早点好起来,这样的话以后就能好好照顾妈妈了。”
“好,妈妈等着将来老了,你来照顾。”我也道。
现在我不再去想什么道德绑架,什么给孩子制造心理压力什么的。只要他能坚持下去,我说什么都可以。
我做了手术,豆包的病仍然没有起色。但是,除了我和罗小天,段景琛以外,似乎无人再关心我的生死。大家都在忙着挣钱,忙着做生意,忙着开公司。我的生死,我孩子的生死与这个世界似乎没多大的关系。
在这一刻,我有点看透了。
司建连没和我打过电话,纵然他知道我怀的那个孩子没了。顾一笑也没再和我打过那个电话,那一次他去接我,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
我做完手术后的一个月,我接到了医院的通知,说是匹配到合适豆包用的骨髓了。对方是自愿捐献的,正好能和豆包匹配得上。
我拿着电话,听着医生的话,手在抖,腿在抖,全身都在抖。
居然,真的有奇迹出现了!
“我想见一见那个人。”我说。
“可以,因为捐献的时候也会见面的。不过,我需要和他说一下。”医生说。
“好的,越快越好,谢谢您了!”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挂了电话以后,看着罗小天高兴得差一点儿跳起来。心里的高兴和激动根本无法言表,我一下抱住了罗小天。
他声音有些哽咽,拍着我的后背说:“我早就说过了吧,豆包吉人自有天相,现在一切都好了。我们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
“嗯,一定要把豆包治好。”我点头笑道。
这个时候的笑,虽然也带着泪,但却是发自内心的真正高兴。
三天以后,我们见到了骨髓捐献者。
我和罗小天都是一愣,因为推开病房走进来的那个少年,我们都认识。那是和罗小天交换摩托车的少年。
他看到我们也是一怔,问道:“咦,怎么会是你们?”
“这么巧,小老弟。”罗小天走到他跟前,用力的给了他一个拥抱说,“所以那天,我在医院门口遇到你,你是刚刚从这里出来?”
“对啊,我来做捐献骨髓的登记。”少年说。
“既然这么有缘,请教一下名字吧。”罗小天说。
“我姓方,叫方天画戟。”少年说。
纵然这是很认真很严肃的一个会面,我还是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自己也挠了一下头说:“我每次做自我介绍都是这个结果,我妈妈方,她说我爸姓天,为了表示我是他们的孩子,而且从小就与众不同,所以给我取了这么一个霸气的名字。”
从他淡定的语气,我听出来他性子很好,而且家教也不错,尤其是他的妈妈,感觉是一个奇人。
“那我和你还算有缘,因为我名字里也有一个天字。”罗小天笑着说,“但是没你的霸气。”
方天画戟和我们大致讲了一下他来医院捐骨髓的过程,说完以后走到了豆包面前,看着他说:“小弟弟,你放心吧,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看我又年轻又帅,身体又好,所以上天派我来救你了。”
豆包被他说得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对他说:“谢谢哥哥,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自从豆包猜出自己的病是什么以后,我也没再瞒他,把治疗的事和他讲了,并一再强调肯定能治好的,一定会配型成功的。
所以,刚才方天画戟说的话,他都听得懂。
我们双方谈得非常顺利,罗小天私下和我说想给男孩子一笔钱做补偿,但是看他的举动气质又不像是缺钱的人,怕一说这样的话反而把他惹怒了。我想了想,他说得有道理,担心的也对。就说:“那就等事情结束了,咱们去拜访一下他的家人吧,以示感谢。如果有可能,以后可以做好朋友。”
“也行,那就先这样吧。”罗小天简单道。
医院安排了手术时间,我们也都做好了所有准备。在手术时间定了以后,我天天在心里求佛祖保佑一一定要一切顺利,我真的经不起任何的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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