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宫里颁下节赏。
东阳侯府收到的赏赐,比往年多之又多,阖家老小,上到东阳侯爷,下到二老爷刚半岁的庶女,但凡算个主子的,人人都有份,当然了,阮明玉得到的是头一份的丰厚。
望着满屋子的金玉古玩,阮明玉觉得很有意思。
朝堂上反对立阮明玉为后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在这个关头,汪弘川却偏偏对她和阮家大赏特赏。
一尺来高的珊瑚树盆景,通体鲜艳夺目,润泽生光,据送礼内监表示,这是嘉隆帝赐给阮明玉闲来赏玩的,阮明玉轻轻抚着珊瑚枝,神思却缓缓散了开去。
她并没有自恋到是被汪弘川一见钟情了。
便是在现代社会,和老男人谈婚论嫁过的女人,最后却被老男人的年轻儿子娶了,这事儿也免不了被非议闲话,更何况,这是在礼法森严的古代,汪弘川身为一国之主,他不会不明白此举带来的强烈影响。
那他为什么还偏偏搞这一出呢。
这一举措,虽称不上多昏庸无道的行为,但确实很为世人诟病。
阮明玉微微蹙眉,凝神细想。
汪弘川虽是中宫嫡子,却并不是宣武帝的长子,在汪弘川之前,尚有两个庶出的皇子,宣武帝的身体其实挺康健,若非他意外坠马,抢救无效,骤然驾崩,日后的国君之位,还不知最终会花落谁家,汪弘川登基近三载,说实话,他的确收拢了不少权柄,但并非所有朝臣都真心归附他了。
难不成他这么做,是想引对自己不忠的朝臣跳出来,好趁此机会铲除废弃掉?
抑或是为了树立自己乾纲独断的威信,便以不怎么合礼法的事情故意利用之?
总之,不管事情真相如何,阮明玉只怕都是一颗棋子。
然后,她这颗棋子还得给汪弘川当妻子。
但是,阮明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就算再怎么掺和政治因素,汪弘川也没必要偏偏选中她呀,要知道,史笔如刀,一旦娶了她,他一辈子都要背负这个诟病。
汪弘川看起来明明不像个智障啊。
阮明玉一个人悄悄的胡猜乱想,朝堂上却像鞭炮炸了般的热闹。
嘉隆帝册封皇后的旨意,早就已经皇榜昭告天下,朝上依旧有官员叽叽歪歪个不停,张口不合礼法,闭口有辱圣明,时不时再引申一下‘你这样做,有违孝道,是对先帝的大不敬’。
言而总之即为,嘉隆帝不应该立阮氏为后,需要另择一个出身高贵、贞静娴淑的贵女为一国之母才对。
嘉隆帝果然趁机重拳出击。
他当朝言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然朕父崩母薨,无人做主,遂该由朕钦定选任,选谁封谁,朕自有主张决断,肃亲王乃朕之长辈,他尚无异议,认为不妥,尔等却执意谏朕废后,莫非欲与先帝比肩?”
这顶帽子扣的很大,谁都不敢承认自己能像先帝一样,可以随意插手操控嘉隆帝的婚事。
嘉隆帝龙颜震怒之余,当场贬黜了几个出头之鸟。
最后,嘉隆帝疾言厉色道:“封后谕旨已下,朕金口玉言,绝无朝令暮改之可能,谁若再妄议此事,便以藐视天子之罪论处!”
嘉隆帝扛住了重重谏言,所以,阮明玉只能接着备嫁。
娶妻要聘礼,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免俗,刚出新年,肃亲王就协同礼部、内务府前来下聘,敲锣打鼓的气势阵仗,一只只系着红绸的箱子,引得路人目不暇接,连连咂舌。
嘉隆帝送来的聘礼太多,把静嫣阁堆得满满当当,剩下抬不进院内的,就只能先搁在外头。
饶是阮明艳是在金玉堆里长大的侯府贵女,也忍不住瞪红了眼珠子。
“哎哟,艳儿,你怎么又钻牛角尖了?”望着在丹阳馆里发脾气的长女,曹氏只觉头皮霍霍的疼,她苦口婆心的再劝,“娘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你大姐姐马上就要入主凤仪宫了,你更该与她和和气气的才对,怎么总是摆出这幅倔头模样?!”
阮明艳扯着手里的帕子,红着眼圈气鼓鼓道:“我就是气不过,她什么都比我好!”
阮明玉当的可是皇后,她日后就算嫁的再显贵,也绝对难以和阮明玉比肩。
曹氏叹气道:“你再气不过有什么用,陛下就是瞧中她了,哪怕群臣反对,也不改初衷,唉,你呀,可改改脾气,收收性子吧,和自家姐妹你都这么争强好胜,掐尖要强,以后嫁人出阁了,只怕要吃亏呐。”
阮明艳扁扁嘴,略带嘲讽道:“我有个当皇后娘娘的大堂姐,我怕什么!”
曹氏:“……”
娶妻要聘礼,相对应的,嫁人也要嫁妆,阮明玉情况特殊,她是要进宫当皇后的,所以,她的嫁妆……啧啧,反正又让阮明艳瞪红了一次眼珠子。
渐入三月,离大婚之日只剩半个月的期限。
阮明玉备了两份不薄的嫁妆,分别送给大丫鬟夏荷和春雨:“你们两个随我多年,一直悉心勤勉,如今,我要进宫里去了,这些东西权给你们两个添妆,我已经和夫人打过招呼,她会替你们挑个好人家,以后都要好好过日子。”就算周海德不隐晦提醒,她也不想带夏荷和春雨进宫,太荒废青春年华了。
夏荷春雨两个跪谢半天,才哭天抹泪的走了。
三月十五,风和日丽,宜婚嫁娶。
阮明玉穿上极为繁复华美的凤袍,戴上沉重绚丽的凤冠,予良辰吉时坐进了十六抬大花轿,前往皇宫的一路之上,鲜花开路,鼓炮齐鸣,好不风光体面。
由于嘉隆帝身份特殊,他并不亲自出宫迎亲,只由其两位兄长宁王和靖王代劳。
阮明玉被封为正宫皇后,所以她乘坐的花轿,可从正阳门长驱直入,直抵太和宫之内。
太和正殿的台阶之下,汪弘川身穿一件绣着龙案的红色袍服,长身玉立的亲迎阮明玉。
花轿稳稳落地后,未遮红盖头的阮明玉被宫人扶出轿外。
按照帝后大婚的规矩,阮明玉需先向汪弘川行跪礼,然后再由汪弘川亲自扶起她,接着两人执手同登玉阶,进入太和殿之后,接受百官的恭贺朝拜。
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
阮明玉在屈膝跪下之前,先在心里骂了三遍汪弘川,然后才神情端庄的缓缓跪地:“臣妾阮氏拜见陛下,吾皇万福金安。”
“皇后,免礼。”汪弘川迈步上前,伸出双手,隔着衣裳亲自托住阮明玉的双腕,扶她站起身来。
两人执手而立时,汪弘川垂低眼眸,阮明玉抬起眼睫。
四目相对间,汪弘川的眼神古井无波,阮明玉的眸子亦毫无波澜,有暖风轻轻拂过,吹动阮明玉头上的饰品琳琅叮咚,汪弘川转开眼睛的同时,也松开了一只手,只余右手攥握着阮明玉的手腕:“走吧,进太和殿。”
阮明玉凝声应道:“好。”
太和殿的石阶很高,足有三十余层,阮明玉被汪弘川牵着,一步步拾阶而上,在太和殿就坐之后,文武百官分作两列,自殿外鱼贯而入,然后开始朝贺之礼。
礼毕后,阮明玉与汪弘川共乘御辇,直抵凤仪宫。
入得寝殿,另有洞房仪式需要执行,什么念喜词,结发礼,合卺酒、吃生饺等等都有,洞房之礼完了后,汪弘川没有多留,径直离去宴请文武百官。
汪弘川离开后,几乎快被一身累赘沉死的阮明玉,立即吩咐几个大宫女摘凤冠除凤袍。
仔细净了面,阮明玉不同意再涂脂抹粉,只叫她们重新拾掇了头发,并换了一身轻便的喜庆衣裳,接着,萧嬷嬷和方嬷嬷领着一串捧着食盒的宫女鱼贯而入。
阮明玉吃饱喝足后,就对着静静燃烧的龙凤双烛,托腮发起呆来。
“陛下驾到——”
阮明玉托着腮帮子,几乎快闭眼睡着时,殿外忽传来一道嘹亮的报唱声,阮明玉被吼的精神一震,遂赶紧站起身来,须臾之间,就见汪弘川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身后只跟着一只周海德公公。
心里先骂一遍狗皇帝,阮明玉才不情愿地低眉福礼:“臣妾见过陛下。”
阿西吧,见面就要弯膝盖,特殊时候还得跪着磕头,阮明玉深觉,她和狗皇帝以后的日子根本没法过。
这一回,汪弘川没有屈尊扶阮明玉,他只神色冷淡的道一句‘皇后免礼’,就直接抬步往净房去了,周海德冲阮明玉匆匆行了一礼,也赶紧追着跑了。
见状,阮明玉微微挑了挑眉。
这时,萧嬷嬷领着珍珠、翡翠两个大宫女上前,替阮明玉摘去珠钗簪环,并换上柔软贴身的寝衣,然后就恭敬的行礼告退,待汪弘川沐浴归来时,偌大的寝宫里,就只剩下阮明玉一个人。
阮明玉正犹豫该聊些什么时,汪弘川已经语气冷漠道:“时辰不早了,就寝吧。”
这么直接?!
果然是个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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